第七章

歐晨眼巴巴看着門口的人影消失，她站在原地，默了許久，肩膀卻都抖動起來。嘴角抽搐着，想要努力剋制着情緒，卻禁不住眼眶的酸澀，她承認，今天她遭遇的事情，是她這輩子沒有直面過的。就算當年家裏出事，她也是被護在了遠處，沒有這般真切的感知。

拖着沉重的雙腿挪到剛才文件夾被扔的地方，扶着大腿緩緩蹲下去，歐晨看到那張照片距離自己越來越近，那個照片上的女人，竟意外地不讓她覺得討厭，甚至，還覺得，挺好看。

捏起照片的一角，收拾起散落的紙張，歐晨坐到沙發上開始看資料。

“舒心？”噢，這個女人，叫舒心。

“老師，還是在。。。。。。”歐晨的眼睛睜得很大，因為她確信自己看到了熟悉的名稱，她的學校，正是舒心即將要前往任職的地方。

那也就是說，舒心會是自己的老師？歐晨覺得有點暈眩，接下這筆生意，就意味着她要在校園裏，追求自己的老師，並且，在適當的時機，公開自己和舒心的關係？

“要是不在校園裏還好些。”歐晨又有些犯難，剛才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的那些理由又開始動搖，她可以把這個當做一份兼職，在課餘閑暇，改頭換面，用另一種身份去完成，只要能替姑姑賺到那五十萬就好。可是現在，她必須用她日常的身份，在同學面前，去做這樣的事，光是想想就已經頭皮發麻了。

“必須在一年內完成？”歐晨順着往下念，真是愈加無語。這條條框框限制還真是夠多，連追求方式、追求時限和感情深厚都有規定。

“不知道平時姑姑的其他業務是怎麼規定的。不會也這麼苛刻吧？不然誰會要做這樣的事情！”歐晨生氣地把資料甩在一邊，氣喘吁吁地嘀咕。

“可是到底要不要接啊？到底要不要啊！”雙手捂在眼睛上，歐晨痛苦地做着掙扎，她知道自己的理智不願意做這件事，可是，可是，她真的需要那筆錢。

想起姑姑的身體，想到那本賬本上記錄的賒賬記錄，都讓歐晨很難過，可是真正讓她動搖的，是這麼多年來，姑姑對她的照顧，那是一種完全存在遙遠距離感的愛。給足了自己空間，讓她脆弱敏感的心有獨立療傷的空間，卻把周圍不好的一切都隔絕了，所以她可以在屬於自己的天地里，自由蹉跎。

原來，姑姑一個人，撐得那麼辛苦。

歐晨把資料捏得緊緊的，紙張已經完全變形，她卻把裏面的字都記得清清楚楚。反正只是追求，又不是賣身，反正對方也是個美女，自己也不吃虧，反正，自己也是孤家寡人。

歐晨一再給自己洗腦，總算是勉強接受了。可是她並不想那麼早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妥協，將名片放進口袋，把資料整理好，離開了辦公室。姑姑的公司看來問題比之前預想的還要多，她必須要徹底了解一下，以前她不知道，所以可以什麼都不管，可是現在，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姑姑為了她，累死。

“小晨，怎麼還不回來？”歐葉妮的電話打來時，歐晨正開着歐葉妮停在公司的小破車。

“快了，馬上就到了，今晚想吃什麼？我順便買了。”

“都行，別太油膩就好。”歐葉妮聽到歐晨安全，也就沒什麼興趣繼續聊下去。

“行，那我還去買雞絲粥。”

“哎，哎。”歐葉妮叫住歐晨。

“怎麼了？姑姑，你沒事吧？”歐晨猛地踩了剎車，生怕姑姑那邊有什麼意外。

“能不能多加兩個滷蛋，我就是，忽然很想吃了。”歐葉妮的聲音又細微下去，帶着小小的請求，像個討糖吃的孩子。

“醫生不是說了不能吃嗎？”歐晨挑眉，又把車啟動。

“我，我就聞聞。”

“看情況吧。”歐晨輕哼了一聲。

先把車送去修理廠檢查，也不知道這車多久沒做保養了，剛才開着的時候就覺得不太對勁，歐晨不放心自己開學后姑姑再開這車，所幸來個徹底檢查。要真是不適宜再開了，就賣了算了，不然到了學校她還要提心弔膽。

“老闆，打包兩份雞絲粥，再加四個滷蛋。”歐晨這幾天頻繁光顧，已經跟老闆和老闆娘混熟了，剛才她一推小門進來，老闆就在廚房裏朝她笑。

“又買給姑姑吃的？小姑娘啊，你可要注意給你姑姑換口味，連着吃一樣可不好。”老闆娘從廚房裏走出來，手裏拎着打包好的粥。

“沒事，我這個姑姑脾氣倔，認準一樣東西好吃，就要盯着吃。”歐晨接過粥，嘴裏一酸，其實她也饞着呢。

“哎喲，小晨，你騙我，你說你很快就回來的！結果你過了半小時才回來！”剛進病房，歐葉妮的抱怨就傳到了歐晨耳里。

走近一看，姑姑還真是滿臉的不樂意啊，歐晨有心逗逗她，把手裏的粥放到了遠一點的柜子上。

“姑姑啊，剛才我過去買粥，老闆說今天生意太好了，所以雞絲粥和滷蛋賣光了，所以我只好買了些墨魚粥回來。”背對着歐葉妮，歐晨在偷笑。

“什麼？！墨魚粥！我不要吃，你趕快把它倒掉，那個味道我要吐的。”歐葉妮趕緊捏住鼻子，揮揮手，示意歐晨千萬別遞過來。

“沒辦法，都這個點了，醫院食堂也關門了，沒東西吃，你的胃不能餓着的，來，將就着吃一點。”歐晨並不理會歐葉妮的抗拒，徑直坐到床邊，遞過去一個碗。

“咦，滷蛋誒。”低頭一看，滷蛋在，雞絲粥也在，歐葉妮像個孩子，立刻就笑開了。

“小晨，你今天去哪裏了？我公司的鑰匙不見了，你拿了？”歐葉妮吃飽后，擦擦嘴，開始對歐晨的審訊。

“是啊，你那些物業費催繳單都塞滿信箱了，我回家洗個澡都不得安寧，所以去幫你交了啊。順便把你的車也送去檢查了。”歐晨知道瞞不過姑姑，這些事情就老實交代了。

“去交個費也拖這麼久，以前沒幹過這些事吧？是不是覺得特別繁瑣，特別惱人？”歐葉妮想起自己那會兒剛開始搞這些的時候，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你以為我是你嗎？一看到單據和數字就頭暈。”歐晨白眼一翻，不是她看不起姑姑，只是這個姑姑明明是個搞藝術的人，偏偏要去經營一家公司，咳咳雖然這個公司的主營業務比較奇葩。

“你在我辦公室沒亂動什麼東西吧？”歐葉妮停下笑容，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僵硬。

“你以為你那裏有寶藏啊，還怕我動。”

“不是，是。。。哎，你不懂的啦。我今天問過醫生了，下周就能出院了，到時候我就回去，公司的其他事，你別管了。”歐葉妮一直惦記着公司的事情，她今天一時大意沒攔住歐晨，等到歐晨走了后才想起來要是遇到上門討薪的就麻煩了。

現在看來，應該沒事，不然歐晨不會那麼平靜，至少會問她幾句。歐葉妮也稍微放心了一點，只等着下周回公司把那堆破爛事情處理完。不過，欠了那麼一筆錢，一時間又接不到新的業務，根本就沒有資金來周轉。

歐葉妮兀自發獃的時候，歐晨起身把碗給收拾乾淨，轉過身去，眉間隱藏的澀然才稍稍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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