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歐晨發現自己很難再“偶遇”舒老師了，即使她像往常一樣，去旁聽她的課，下課後，殷勤地替她拿教案，扛作業，也會被舒心關在辦公室門外，留給自己的，只有那一句淡淡的，謝謝。
是的，舒心現在經常對歐晨說謝謝，無論她主動替她做了些什麼，哪怕只是幾句噓寒問暖，再普通不過的關心，得到的也是謝謝。歐晨不禁苦笑，原來那一晚的吻，幾天的冷靜思考，舒心的答案會是這個。
可是這也沒有什麼啊，原本之前自己不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么？舒心會拒絕她的，那晚她就說了，她們不可以的，不會有開始的。可是她還在期盼什麼呢？當吳嘉疑惑地問起時，歐晨淡然地看着天空裏的星辰，嘴角無法演繹出燦然的笑，卻也談不上凄涼。
“吳嘉，你知道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嗎？就是那種深入心底的，一見傾心，將整顆心都貫穿，再無力倒退的空間。就像是一片沼澤，越是用力想要掙脫，卻又陷得越深。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堅持下去，為什麼在聽到那麼多拒絕之後，反而更加堅定。”
吳嘉有些訝然地轉過頭，看了歐晨一眼，顯然，她沒想過，這人竟然會跟她說得這麼深刻。喜歡？她也喜歡過別人啊，真心的，不想分手的，全身心付出的，可是到後來，不也還是分開了么。然後，所有的記憶，還有傷疤都交給了時間，一天一天，時間的塵埃將所有過往掩埋，僅此而已。
“我知道，我的選擇也許不是最好的，也許是錯的，也許只是我一個人在自欺欺人。可是又能怎麼辦？當你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覺得還能怎麼辦？想要得到，卻得不到，心很痛；想要忘記，卻捨不得忘記，心更痛。”歐晨覺得自己挺沒用，竟然處在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歐晨，我也幫不上什麼了，原本以為你只是淺淺的喜歡，我還能替你籌劃幾個浪漫點子。現在聽你這麼說，我倒是不敢亂插嘴了，免得害你在舒老師面前變得輕浮。”吳嘉把手搭在歐晨肩膀，無聲的支持，也許是最好的鼓勵了。
歐晨側臉朝吳嘉會心一笑，發自內心的，她的感情，第一次如此坦白的，無保留的，告訴了別人。那麼是不是意味着，她終於確認了，她對舒心的感情，是無比的，完全的認真的？應該是的了，歐晨覺得自己到了此刻還有這樣的念頭，真好笑。
“那你打算怎麼做？她都不肯你靠近了。”吳嘉點起一支煙，慢吞吞地吐着煙圈，她知道歐晨不抽煙，煙盒在手裏翻來覆去地把玩，也沒遞出一支給旁邊的人。
“換個方法咯。不過暫時，我還沒想到，呵呵。”
“很快要期末考試了，到時候就放假了，你也知道舒老師是訂了婚的，鬼知道她是不是放個假回來就變成別人老婆了。”吳嘉知道佟家的背景，也知道這種豪門婚姻，一旦訂了婚，那麼說結婚也就結婚了的。
“不會的，她不會嫁給佟偉民的。”歐晨很快地否定，如果沒有那份資料，她自然不會這麼自信地下結論。可是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舒心喜歡的是女人，而且和佟偉民並沒有真正情史。
“歐晨，你倒是樂觀。”吳嘉不置可否地看看她，眼裏閃過幾分讚許。
也許，平日裏的歐晨總是顯得安靜，低調消極，只將自己保護好，現在能夠這麼主動出擊且不輕易放棄，已經很讓她刮目相看了。眼下竟然還能這麼自信地面對情敵，也是不容易。身為好朋友，雖然明知她勝算極低，也要給她打打氣的。
“不過歐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哪裏來的自信？”掐滅了煙頭，吳嘉一把拉近歐晨，在她耳邊輕輕誘惑着。
“這個嘛，不可說，不可說。”歐晨腦中一閃而過的，是她吻舒心的時候，對方給予的那份悸動還有彼此的反應，她知道，那一刻，懷裏的人，也是喜歡自己的。
女人之間的感情，為的不過就是一個喜歡，發自內心的選擇，才會是最後的答案。她給舒心時間，也給自己時間，缺不代表她被動地在原地等着，按照舒心的性格，也許就算髮現自己同樣心動，也會擰在原地。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把她心裏那根刺給拔了。”歐晨像是再給自己打氣。
“我看好你，加油哈。”吳嘉感到一陣寒氣撲面而來，呵呵地笑着。“不過，感情是不能勉強的，要是舒心老師真那啥，你也別太難過。”
“不是為我自己，是為了她。”吳嘉眼裏又開始了疑惑，她有些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歐晨，為什麼她的話，自己能聽懂的越來越少了。
“心裏有疤的人，可以交給時間，可心裏有刺的人，越是拖時間就越危險，傷口會碎石化膿。就算以後陪她一起走的人不是我，我也希望她能早一點好起來。”歐晨說這些話時，既感到開心，又覺得心酸。
如果今後你幸福，我是不是該高興？可惜不是我，陪在你身邊，我能不能躲在角落哭？
“你太多愁善感了，感情雖然麻煩，但也不用想那麼多。該是你的，就會是你的，只要儘力就好。”吳嘉拉着歐晨往回走，她們大晚上地跑出來夜跑，還在路邊聊了這麼久，估計宿舍肯定是關門了。
“今晚照舊，你請客。”歐晨無辜地聳聳肩，她連錢包都沒帶，就被吳嘉拖了出去，現在住旅館，當然只能靠吳嘉了。
“嘿嘿，我一早就預謀好了，就是要帶你出來開房的，看看你經驗怎麼樣。”吳嘉拿着鑰匙走在前面，特意回過頭露出陰森的白牙。
“你自便，我不會打擾。”歐晨翻了白眼，吳嘉還真是跟男生哥兒們混得太熟了，現在什麼段子都是張嘴就來，也虧了那些小女生，整天圍着她轉，還特花痴。
舒心看着手機屏幕，亮了后又暗下去，暗了后又被她按亮。電池量一點點在消逝，時間很有耐心，沒有任何提示地進入了下半夜。舒心索性掀開被子，披了睡裙走到窗邊，窗外的景色肯定依舊，她卻在走到窗前的前一刻停下來腳步。
窗帘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今天，她難得地把第三層也給拉上了，即便現在外面是正午時分，屋內也是一片漆黑。舒心沒有開燈，連最昏暗的床頭小燈也懶得打開，徑直沿着窗邊走着，柔軟的低碳吸附掉了所有的聲響，只有淺淺的呼吸飄在黑暗裏。
握住手機的手指漸漸發白，呼吸也漸漸加快，舒心環胸抱住自己，卻聽到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她不記得自己的辦公室里是第幾天收到玫瑰了，她不記得那個號碼從第一次出現到現在是多少回了，可是，今晚，她卻失眠了。
因為，那人說，我今晚，來找你，我回來了。
是的，她說，我回來了。
那時，就因為這句話，舒心等了三年了，卻沒有聽到。直到自己離開，回到這裏，再不去期盼的時候，那個人，帶着她最想聽的那句話，出現了。這算不算對她的戲弄？在再也沒有期待的時候，卻又給了她。
舒心清楚的，她們之間，在她離開時，就已經結束了。之後那人，沒有再糾纏，甚至都不曾找過她，更不要說挽留。或許在對方的世界裏，自己仍就不會是第一位的吧。所以就算離開，也顯得這樣無足輕重。
想着想着，心竟然就開始痛了起來，曾經的傷口，清晰起來，扯着身體每一個角落，病毒用最快的速度蔓延全身，連發梢都感到了疼痛和灼燒。舒心哭了，臉上的淚，足以和手機屏幕的光亮媲美。
那人又發來消息了，她說，我知道你還沒睡。
然後，她又說，我在你家樓下。
舒心搖搖頭，明知道該拒絕的，該忘記的，如果那個人不再出現，不再來打擾，她也許就真的可以這麼一直淡忘下去。可是，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那麼討厭？
可是更討厭的，是自己，討厭自己竟然在這一刻，看到這條消息時，先哭，爾後，又笑了。
劃開屏幕，撥出號碼，舒心抽出紙巾將眼淚擦了乾淨，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和情緒，讓自己盡量變得正常些。半夜三點半，給別人打電話，想要讓人覺得正常都難了，誰又管你到底有沒有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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