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時,大燈閃動的大貨車忽然又出現了,直直朝她疾駛而來。
她倉皇轉身,卻被身旁的腳踏車絆倒,整個人撲跌在地。
「叭叭叭!」大貨車不斷傳來喇叭聲。
「不!」無路可逃的歐依露,只能雙手抱頭,宛如蝸牛一般蜷伏。
一團冷意忽然包裹了她的身子,清透冰涼的讓她瞬間打了個寒顫,卻也在瞬間安心了下來。
她熟悉這個溫度。
約莫是二十度的溫度,而且等等可能還會直直往下墜,卻是比冬日的陽光還溫暖。
「那是幻象,」雖沉但不悶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沒妨害,怕的是你因為躲避而造成的傷害。」
歐依露抬起頭,果然已經不見大貨車,甚至寫着「13」的牆壁也消失不見了,就只有一個在黑夜中比燈光還要明亮的鬼,護着她。
她張嘴想要說什麼時,陸參昊的臉孔忽然變得猙獰了。
「你臉是怎麼回事?你剛撞到的嗎?你的護身符咧?為什麼不見了?」
「臉是昨天撞到的。」她忙辨明。
她發現他一生氣,溫度就更下墜得厲害,她冷得都要打哆嗦了。
現在可是六月天啊!
「昨天?」難道是他置之不理的撞門聲?
她是怎麼撞的,可以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那護身符反正沒用,我就還我同學了。」
「誰說沒用的?」大大有用啊,阿獃!
「對你就沒用啊!」
「對我沒用,但對其他的鬼有用啊。」
「真的嗎?」護身符還會挑人發揮作用的?
「幹麼?你想要再去求其它有用的符來驅走我嗎?」他的手剛好握在她的左手腕上,讀到了舒展妍早上對歐依露下的建議。
她連忙搖頭。
「沒有。」她哪敢啊。
有昨晚那次經歷就夠了。
「去跟你同學要那個護身符回來,要不然你以後只會遇到更厲害的惡作劇……不對,這只是治標,你去把加油站的工作辭掉!」問題出在於她每次都三更半夜才回來!
「但是這樣我錢會不夠用,我還得存下學期的學費,我還要還律師錢跟修馬桶——」
「那些錢早就有了。」陸參昊打斷她。
「你是叫我賣掉房子嗎?」
「不準賣!」那房子的價值可是遠超過世俗的想像。
「但除此以外沒有其它方法了。」錢又不是跟雜草一樣,水澆一澆便有了。
「我昨天叫你去賣壺的錢呢?」
歐依露將錢放在梳妝枱上,那附近剛好是生壁癌的地方,所以陸參昊壓根兒不會走過去,自然也就沒發現了。
「放在你房間的梳妝枱上,我當了一百萬。」他該不會以為她偷了他的錢去繳學費跟還債吧?「我沒有拿你的錢喔,一毛錢都沒有拿,如果你不信的話,你可以看當票,我一起給你了,就剛剛好當了一百萬。」
陸參昊沒好氣地瞪着她。
「你這麼笨,難怪這麼窮。」
歐依露沒有辯駁,只是落寞的垂下眼睫。
這種指責的話,她從小就聽到很多了,所以她從不否認自己的笨。
輾轉住在親戚家時,常是要幫着做生意,或是幫忙照顧比她小的弟弟妹妹以及老人家,而她總是做不好。
端面的時候灑了湯、燙了手;喂弟妹喝奶時,燙了人家的舌頭,或是手勢不對,害人家嗆到;幫老人家翻身時,用力不當,害得人家差點骨折……太多太多,罄竹難書。
最嚴重的一次,是她不曉得小孩喝完奶得打嗝,喂完她便放下了,沒想到表弟吐奶差點噎死,還好大人發現得早,才救回一條小命。那一次她被打得好慘,爾後人家也見容不下她,將她轉給了其它親戚。
她不怪大人未曾跟年紀尚小的她說明如何照顧或者做事的方法,只覺得自己笨,因為太常被責罵,也就自行往身上貼了標籤。
陸參昊的手還在她的左手腕,故聽到了她的自卑自憐,越聽,越是火大。
「我指你笨,不是罵你做不好,而是你不懂轉彎。」
歐依露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差別。
「走。」他將她拉起來。
「去哪?」
「回家啊!」
「喔。」
看着他手一揮,便讓腳踏車原地立正,歐依露突然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他剛剛,是不是拉了她的手?
而她也被拉起來了?
歐依露為證明自己沒有弄錯,偷偷繞到他身後,碰觸他的背。
怪了!她還是可以穿透他啊!
「你在幹麼?」
「你剛剛好像可以碰到我,感覺好像變成實體了。」
「那又怎樣?」
「可是我同學星期六要過來看你,你若是有實體,她就不相信你是鬼了。」
她不喜歡被誣賴說謊的感覺。
「你宣傳我?」俊顏罩上薄怒。
「沒有,是因為剛好我同學問了……」意識到對方的憤怒,她迅速閉嘴,吶吶道:「對不起。」
「所以你同學才給你護身符?」
「對不起。」
「好把我驅走?」
「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
她只好把嘴巴閉緊。
「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的確可以碰到你。」
「嗯。」
「可能能否碰到你,是由我這方決定的吧。」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由他這方面主動就可以,但她不行?
「嗯。」歐依露悶悶應聲。
她心情不好,他更是沒好到哪去。
她這麼見容不下他嗎?
他又沒有做出傷害她的事
「上車。」
她乖乖跨到後座。
回到了古厝,陸參昊勾手指示她跟他上樓。
她順巧地跟在他身後,到門口時,他要她在原處等待,接着進屋,將梳妝枱上的一百萬交給她。
「要我幫你買什麼嗎?」接過巨款的歐依露問。
「這錢,是你的。」
「才不是呢,我又不是那個燈壺的主人。」她不拿不屬於她的錢財。
「燈壺是從哪挖出來的?」
「庭院啊。」
「庭院是屬於誰的?」
「我的。」
「既然是從你的土地里挖出來的東西,那賣掉的錢是不是也該是你的?」
「有這回事?」可燈壺不是她的所有物啊。
陸參昊真想朝那僵硬的腦袋瓜用力敲下去,看她會不會清醒點。
就是這麼正直不懂轉彎,難怪會窮得連鬼都能狠狠戲弄她。
「本來就是!」
「但說不定是有人埋在那的啊,應該還給人家。」再怎樣也該物歸原主才是。
「那人早就死了。」
「是你埋的嗎?」她恍然明白。
「不是。」
「那會是誰?」她這會兒又不懂了。
「是你姑婆。」他忍不住想嘆氣翻白眼,「這屋子是你姑婆給你的,那她埋的東西當然也是屬於你的。」
「原來是姑婆埋的?」姑婆幹麼把寶物埋在土裏呢?是怕被小偷偷走嗎?
實在讓人匪夷所思啊。
「沒錯。」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的?」
「我可以從物品上讀出它的歷史。」他握住她的手腕,「也可以讀出你的。」
「不要!」歐依露迅速甩開。
她不想被他知道,她曾有一個多不愉快的童年,像討人厭的蟑螂被到處驅趕,她好不容易熬到國中畢業,能自立生活,才找回了自己的尊嚴。
所以,她絕對不靠任何人,也不依賴任何人,即使過勞死,也好過遭人白眼。
她的閃避讓陸參昊不悅,但是被掙脫的剎那,仍有信息流竄了過來,他這才知道,她並不想被讀出她的難堪。
「抱歉。」
歐依露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要道歉。
「我以後不會再閱讀你的心。」這樣侵犯她的私隱,擅自讀取她的秘密,的確不好。
「真的不會嗎?」
「我保證。」
「是不是你不要碰到我就不會知道?」
「除非我刻意扣住你左手脈門,否則一樣讀不到。」
「那你以後只能抓我的右手,不可以抓左手。」她沒發現自個兒話中的語病。
「好。」意思是說,他可以理直氣壯地抓她的右手?
「那這一百萬……」
「既然你繼承了這間屋子,地上物跟地下物都是屬於你的,你就別再堅持你那無聊的堅持了。」
「喔。」歐依露瞪着手中的巨款,懷疑自己在作夢。
天下掉下來的禮物,是個豪華大禮物啊!
燈壺雖然沒有神燈精靈可以許願,卻解決了她財務上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