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她對他,依然有所保留;她的心,依然藏着一個黑暗的角落,不願讓他接近。

但她不會永遠緊閉心門,總有一天,她會對他毫無保留,他會耐心等待那一天到來。

在此之前,他願用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守護她。

狄藍在嬌軟的女人身旁躺下來,伸手將她擁入胸懷,在她發心落下一記輕吻。

「願你有個好夢。」他低喃。

姚曼寧在柔軟的夢境中徐徐醒來。

一張沒有防備的睡容靠在她肩上,她抬手撥開金褐色的瀏海,底下那雙美目睜開,深邃的眼眸映上她的容貌。

狄藍將她勾近自己,低頭索吻,她軟綿綿地回應,單手搭在他肩上。

「昨晚大概是你這個月來睡得最熟的一晚。」他盯着她主動抽離的唇,眼神是意猶未盡的抱怨。

「我作了一個夢。」姚曼寧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仰靠在狄藍的胸口,看向正對着床尾的玻璃帷幕,窗外是連綿無垠的蔚藍。

「跟我有關嗎?」狄藍習慣性地揉搓她的手臂,舉動無比親昵。

「當然沒有。」她仰眸笑瞋一眼,用手肘輕頂他心窩。

「那就沒意思了。」狄藍閉眼繼續睡。

「喂!」她湊上前咬一口他的唇。

狄藍百無聊賴的斜睞,彷佛慘遭逼迫般的無奈:「看在這一吻的份上,那就勉為其難吧。」

姚曼寧躺回他的胸口,扯拉着環在腰上的大手,粉色嘴角彎起,柔聲說:「我夢見我媽出院了,她已經痊癒,走出陰霾,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我想,這應該是個預知夢,不久之後一定會實現。」

狄藍垂眸凝視胸口的那抹笑顏,嘴角隨她一起挑高。他喜歡見到她充滿生命力的笑,感覺世界因她的存在有了光亮。

姚曼寧興奮難抑地描述夢境,又解析起夢境喻意,絲毫不介意他沒回應。

反正她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她彷佛自言自語般的分享着,偶爾聽見狄藍飄來幾聲輕哼,弄不清是贊同抑或不屑,總之她真的很開心。

說著、笑着,她累了,慵懶的親密氛圍令她徹底放鬆,她覺得多年來的沉重負荷在他懷裏被吸收,轉化成溫暖的能量。

「曼蒂?」狄藍輕喚着趴在身前的她。

姚曼寧閉着眼,懶洋洋地睡起回籠覺,雙手合抱他的胸膛,將他當作大抱枕似的。

她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忽然間放鬆下來,也難怪會這般犯懶。

狄藍靜靜摟着她一會兒,以不驚醒她的動作,挪身下床。

姚曼寧發出不滿的咕噥,但眼皮沉得睜不開,她聽見他在耳畔輕笑,唇間印上他的氣味。

她沒反抗,任他竊了香,感覺他退開身,唇上的溫度逐漸流失,他的腳步聲漸遠,過了片刻,她意識模糊間,聞見了咖啡香。

很好,一會兒她醒來時,確實需要一杯咖啡提神……

又沉沉睡去幾分鐘,她聽見電話鈴聲響起,看來難得的假日泡湯了,他肯定又被工作纏身,走不開……

一場回籠覺醒來,姚曼寧感覺好多了。她緩慢睜開迷濛的眼,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翻身側卧,意外迎上一雙深沉的眼。

狄藍就蹲在床頭邊,靜靜凝視着她。

她有些詫異的眨眨眼睫。「我以為你準備開始工作?」

他沒說話,沒笑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她好不習慣這樣的狄藍,伸手輕推他一下。「你別想用這種表情嚇唬我,我不會被你騙倒。」

「曼蒂,你先答應我,你會冷靜下來。」狄藍起身坐在床沿,握緊她的雙手。

姚曼寧察覺事態有異,撐起上身望向他。「發生什麼事了?」

他沉默的凝視令她不安,心口一窒,想開口提問,莫名的心慌卻使她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告訴我。」對望片刻,她終於提嗓。

「你母親過世了。」他直視着她的雙眼,悲傷地說道。

下一秒,姚曼寧眼中的世界刷為黑白。

聽療養院人員轉述,姚母手邊藏有未被護理師查獲的安眠藥。

茶會結束后,返回療養院的她一切表現正常,心情相當愉悅,就連陪同她外出的阮護理師也一度認定她病情好轉。

但,那不過是錯覺。

當晚就寢前,姚母吞下了暗藏的安眠藥。據院方說法,他們找着空瓶時,裏頭的葯錠一顆也不剩。

聽說,姚母懷中還抱着一張勾勒草圖的素描畫像,畫中的女人面貌卻被淚水打濕,模糊難辨。

當院方將畫像轉交到姚曼寧手中,她一+眼便認出那是過去蔣尚昀以母親為模特兒時繪下的。

事發當下,阮護理師第一時間通知姚曼寧,但那通電話正巧讓狄藍接起。

葬禮簡單而隆重,除了姚家少數近親,不見其它人出席。

姚母沒有特別的宗教信仰,但姚家思想傳統,經過討論后辦了個超渡法會。

過程中,姚曼寧非常冷靜,幾乎沒有掉過一滴淚。

她答應狄藍,會冷靜下來,於是她兌現承諾,她冷靜得不像是死者的至親,反像是禮儀公司的秘書,有條不紊的處理繁瑣後事。

喪禮結束之後,狄藍接回長住在姚家一個月的姚曼寧。她穿着黑絲襯衫與黑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儘管面無表情,卻像一捏就會碎成滿地的淚水。

「曼蒂,回來好嗎?」

進家門的時候,狄藍站在門內這一端,望着臉上帶着完妝,但憔悴得像是病了很久的姚曼寧。

姚曼寧知道他在暗示什麼,但她辦不到。她垂下眼,躲開他深切的凝視,木然的走進屋裏,在她最喜歡的那扇窗前坐下來。

她縮起包裹在長褲中的長腿,環抱雙膝,將頭埋進去,像只鴕鳥,也像是縮回母親子宮的胎兒。

狄藍看着這一幕,心狠狠抽了一下。他坐到她身旁,沒有碰她,就只是靜靜坐着,陪她。

窗外的天空由藍轉黑,月色滿盈,驅不散屋裏的黑暗。

「曼蒂,跟我說話。」狄藍沙啞地揚嗓。

姚曼寧維持同一個姿勢,不言不語,彷佛也沒了呼吸,就這麼消失。

「曼蒂,你已經冷靜夠了,現在,崩潰吧。」狄藍說。

一絲壓抑而微弱的抽泣聲,彷佛在求救般,敲破了岑寂。

狄藍伸手摟住她,強行拉開她僵硬的手臂,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放聲痛哭。

「你還有我。」他強硬的說道。「你不是孤單一個人,你還有我。」

「狄藍……狄藍……」她抓緊他胸前的衣料,暴哭出聲。

「對,就是這樣,盡情的崩漬吧。」大手扣住她的後腦,狄藍摟緊顫抖發冷的嬌軀,任她發泄。

那一夜她在他懷裏,哭盡了哀悼的淚水。狄藍沒有離開一步,一直陪着她。

她哭得像初生嬰孩,那麼傷心,那麼不知所措,狄藍緊緊抱住她,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臉上的淚跡未乾,新一波又湧來,直至耗盡最後一絲體力,她才蜷在他強壯的大腿上,昏沉沉睡去。

她的淚水並非意謂着結束,而是一個開始——觸發恐懼的開始。

她母親的死,無疑將會是一個創傷,她的恐懼非但不能根治,反而會逐漸惡化。

她害怕遺傳母親的悲劇,在愛情中付出了全部,到最後卻連尊嚴都不剩,她無法容忍那樣的事情發生。

這樣的恐懼很可能毀了他們的關係,儘管他是這麼的愛她。

坐在黑暗中,狄藍閉上眼,感受這一刻的平靜。因為他很清楚,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是一場艱辛的困戰。

他面對的,是她心中如惡獸般不理性,且無法可馴服的恐懼。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失去她,必要時,他得學習跟這頭惡獸和平共處。

姚曼寧被強制休假,銷假上班的條件是她必須重拾笑顏。

那並不困難,一個月後,她在狄藍百般討好下,被逗笑了,那一笑似乎也驅逐了屋裏的陰霾。

他們開始重拾熟悉的生活步調,一起笑,一起吃飯,一起躺在沙發上討論,一起沉淪在火熱的夜晚。

一切風平浪靜。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這一整個禮拜,狄藍都不在台灣,他搭乘私人飛機前往巴黎開會,只剩姚曼寧一人留守家中。

落單后,她才發覺這間豪宅大得可怕,靜得令人發慌。

她試着製造聲響,於是打開了百萬音響,播放起俏皮輕快的爵士樂,呆坐在沙發上,握着遙控器不斷切換頻道。

好安靜。

她好不習慣,彷佛下一秒狄藍就會從身後冒出來,或用雙手遮去她的眼,開起無聊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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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咚黑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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