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相愛相殺

63 相愛相殺

當年初秋,烏茲派烜合領精兵五千,由東北邊境進攻交赤。

交赤守軍準備不足,多次被烜合或快攻或奇襲,僅僅一個多月,烏茲便將國境線向前方推了三百多里,戰線也由東北邊境的高山深谷轉移到廣闊的草原。

烏茲王封烜合為元帥,其父為監軍,駐兵號稱十萬。

交赤登基不久的新王御駕親征,軍隊一改之前的渙散,氣勢如虹。

至此,烜合的腳步停了下來,雙方開始蓄積力量,小規模的拚鬥結束,一場決定兩國未來的大戰即將打響。

“少帥!”

深夜,年輕的護衛沙木南燒好熱水,進帳服侍烜合洗漱,卻見烜合跪在床腳,捂着胸口嘔吐不止。好不容易緩過來,沙木南扶他上床,一臉擔心。

“少帥,你究竟怎麼了?一次比一次吐得厲害,又不許我叫大夫。我知道你是怕誤了戰事,可身體是最要緊的,你從前身體就不好,這回萬一……”

烜合低着頭目光幽深,“沙木南,我可以相信你嗎?”

沙木南認真地點頭,“當然,我絕不會背叛少帥。”

“好。”烜合聽了聽周圍,壓低聲音,“我不是生病,而是懷了身孕。”

“啊?!”木沙雙眼圓瞪。

白虎是最易受孕的體質,也是成熟最晚的體質。一般的白虎族往往要到二十歲才能成功受孕,烜合今年才十八歲。

然個人有別,早兩年晚兩年倒也沒什麼。

但烜合一向循規蹈矩,怎會突然懷孕?!

“事出突然,近來又連續作戰,除了嘔吐,還時常腹痛,我怕……”烜合抓住沙木南的手,“明日你潛入城中,幫我買些安胎藥丸。這不是命令,而是我的請求。”

沙木南滿心波瀾,“我、我一定辦到!但是少帥,你不能再繼續作戰了!太危險了!”

烜合渙散的目光一凜,“此前我們在邊境上打得很順,如今看來,那恐怕是交赤的誘敵之計。交赤新王既有如此魄力,必是全力以赴。我相信,一月之內他會親自出戰,那便是正面決勝之時。”看向沙木南,面色十分堅定,“此戰我不能放棄,我……一定要勝。”

“可是……”

“你想說的我都明白,但這一個月,我必須撐過去。”烜合語氣和緩下來,似是勸慰對方,更是說與自己,“我會保護好自己還有……”一手搭上小腹,笑起來,“我的孩子。雖然它現在還小得看不見,但我感受得到它正在長大,我不會讓它有事。沙木南,你幫我保密,尤其別讓父親知道。這,也是我的請求。”

沙木南怔怔地站着,眼前的烜合,突然間就與他服侍了十幾年的那個寡言少語的小少爺不一樣了。好像突然間就長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

不知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是誰,但烜合一定很愛那個人吧。

烏茲與交赤又進行了數次戰鬥,烏茲雖佔優勢,卻無法將交赤一擊瓦解,交赤也無法再退——關係國家命脈的水源正在身後,那正是交赤富庶的根本。

這日清晨,烜合集結騎兵前鋒,向水源進發。交赤出兵阻攔,迎頭的大旗上,赫然是交赤王的圖樣。烜合興奮起來,這半年來,不,應該是說這十幾年來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今日!

揚鞭躍馬,烜合率領烏茲最精銳的騎兵衝上去,直指敵軍隊列中肩披金黃色隼紋大氅的男人——他要取下交赤新王的首級!

對方兵馬動起來,烜合壓低身體伏在馬背上,左臂亮出護盾,雙眼緊盯着交赤王的動向。

奇怪的是對方並未放箭,難道有詐?

無論如何,先下手為強!

烜合搭箭上弦,戰馬奔馳中,他的箭穿過對方盾牌空隙處,向包圍中心的人飛去。他又數箭齊發,身後騎兵跟着發箭響應。

箭雨既可為攻,又可為守,對方將將擋住,烜合的戰馬已至陣前,□□橫挑,掀翻了一排手持盾牌的步兵,槍尖又一刺、戰馬揚蹄,他沖入敵陣,□□直掃交赤王的面門!

交赤王矮身一閃,抽出戰刀,單臂壓下烜合的□□,沉聲道:“好漂亮的槍法。”

一心戰鬥的烜合心中一滯,這個聲音……

抬頭望去,那張臉,那個交赤王,是……

怎麼會、怎麼會是、他呢……

是他看錯了?只是……長得相似嗎?

不,不是的。

那人正在對他笑,是那個他最熟悉的笑容,他聽那人在問:“烜合,你還好嗎?”

他說的是交赤話,自己也能聽懂,可是為什麼……

他,就是交赤登基不久的王?

他說,他叫阿緒。

交赤的新王,郝緒齊。

原來……如此。

那個救了自己的人,對自己很好,讓自己安心踏實的人,那個親吻自己、擁抱自己、與自己一同孕育了腹中這孩子的人,為什麼……

那個孩子,如今已能摸出一些輪廓了。

那個孩子……

“呃……”

強烈腹痛突然襲來,烜合勉強以□□撐地,墜痛愈演愈烈,□□脫手,他順着馬背滑落。

“烜合!”郝緒齊迅速以刀背接住烜合下落的身體,接着飛身下馬,將其抱在懷中。再看烜合的馬鞍上,竟有鮮血滴落,大驚:“你怎麼了?!”

烜合雙手捂着肚子緊咬下唇,蒼白的面上儘是虛汗,痛得說不出話。

“大王危險,快上馬!”

部將為郝緒齊擋住一波攻擊,郝緒齊抱着烜合跳上戰馬,一望眼前形勢,大聲道:“按原計劃,迎敵!”迅速調轉馬頭,帶烜合衝出重圍,由己方后軍隊列中撤走。

一路上,烜合身體緊繃,呻/吟無數,飛奔至軍營,人已昏了過去。

“快傳不託海!快!”

郝緒齊抱着烜合進入王帳,留守的將士,聞訊而來的不託海,看到那個身着烏茲將軍服飾的人、以及本該在戰場的自家大王,十分震驚。

“愣着做甚!快啊!”

不託海連忙上前診治,郝緒齊站在一旁死死盯着,胸口猛烈地起伏。

……

“大王,血已止住,但此人腹中胎兒早已落了。此人目下雖無性命之憂,但十分虛弱,需仔細將養。”

不託海醫術高明人盡皆知,他這樣說,就一定是這樣了。

郝緒齊哀傷地望着面如死灰的烜合,到底,還是沒來得及。

“不託海,讓孤王看看胎兒。”

“大王,恐怕衝撞。”

郝緒齊低頭,看着手上尚未擦去的烜合的鮮血,“這是孤王的第一個孩子,有何衝撞?”

不託海大驚。

呈上來的東西,郝緒齊也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四個月了,胎兒已有模有樣。

若早知烜合有孕,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如此冒險的做法。

“他怕苦,不託海,你開藥方時斟酌些。”

烜合醒來時,思緒一度中斷,及至看到自己身處一豪華馬車,身邊坐着身着王服的郝緒齊,下身的疼痛漸漸清晰,那些不願想起的事終於一件件地被拉了回來。

一摸肚腹,鼻尖便不受控制地泛酸。

郝緒齊沒有放過這個動作,他壓抑着心中的哀傷,道:“沒能救回我們的孩子,對不起。我們以後……”攏了攏烜合的頭髮,“你覺得如何?可有哪裏還難受?”

烜合木然地望着郝緒齊,“原來那天,你我是去做同樣的事情。”

郝緒齊一滯,造化弄人,正是如此。

“你要帶我去哪裏?”烜合又木然地問。

“你昏了將近四日,這四日裏,烏茲被打散潰退,我們追到谷地,便沒有再追下去。如今,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

四日,讓他過去所做的一切回到了原點。

烜合望着晃動的車頂,若非他陣前崩潰,烏茲又怎會一敗塗地?

不過而今看來,最初的誘敵深入、之後的草原決戰、以及故意將自己放入敵陣,恐怕郝緒齊早有計劃。即便沒有自己的意外,這場仗究竟誰能獲勝,尚是未知之數。

“我是在你進攻谷地后,才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郝緒齊解釋道,“難怪最初覺得你的名字有些耳熟。記得曾經討論烏茲眾將優劣,提到過你家中的數位,但那時你尚未掌兵,我也並未留意。”眉宇間略露痛苦,“我曾數次想你到底是什麼人,可萬萬沒想到……但我不悔,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帶你回來,決不放棄。”

“如此說來,我是被你俘虜了?”烜合睜着無神的雙目發問。

經歷了這樣的變故,他已然無法對郝緒齊方才的一番告白產生什麼特殊的波瀾了。

他又何嘗不是曾多次想過,無論郝緒齊是什麼人,無論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他都願意與他相守一生,不離不棄。可唯獨沒有想到,若郝緒齊是交赤的王,他們又當如何自處?

掙扎着起身,郝緒齊按住烜合雙肩,“你必須卧床,一個月內都不可輕動。”

烜合無力抵抗,也無心辯駁,“你仍不明白嗎?”

郝緒齊蹙眉。

烜合苦笑道:“我們……無法再像從前一樣了,即便你拴我一輩子,又能怎樣呢?”

郝緒齊盯着烜合半晌,緩聲道:“此事突然,你又剛剛……一時想不通也情有可原。來日方長,現下不談這些。”

二人沉默,車內氣息極冷。

烜合閉上眼,奔馳晃動的馬車即將前往陌生而敵對之地,如同他的未來,充滿了恐懼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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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右相是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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