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3【青衣2】
尋南墨冷聲,“不僅僅是換了名字,兩人怕是換了身份。”
領着三人從貴賓席離開,尋南墨讓豚雲拿出黑斗篷,四人披上,走入後台。
演員們正在忙碌的換裝,他們往臉上塗抹着厚厚的底妝,扮演“虞姬”的青衣轉入後台,坐在空間較大的區域內,而她身後搭戲的“護衛”,就只能和一群配角擠同一張桌子。
這行需要好嗓子,特別是青衣,本就不用什麼靈活的肢體,反而需要穩重大方的氣場,肢體不多,神能傳韻就好。
從後台走出,尋南墨心中已經瞭然,他轉入一間空置的辦公區,取下黑斗篷,在羅列排演表的白板上寫了高寅的換名過程。
林寒他們也取下斗篷,認真看着。
“高寅、男、虞姬
蓮婷、女、武生”
尋南墨轉看林寒,“從看戲的老者口中得知,當年從檯子上摔下來的是個男人,又叫‘高寅’。而我們見到的也是個男人,也叫高寅。按理說,他在1978年已經死了,我們見到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尋南墨又列出了他們的關係圖:
蓮婷、男、虞姬-----高寅,為其改名后的名字
高寅、女、武生-----蓮婷,為其改名后的名字
“只有高寅和蓮婷兩人互知對方的名字。而我們見到的高寅,實則為‘高寅’改名后的‘蓮婷’,是個女人。她在戲中扮男相,得心應手,致使我們將他認成了男子。而摔下檯子的那個是男人,也就是高寅口中的‘蓮婷’。”
名字對換,戲台上的性別也對換,所以,一個男人成了一個女人,而一個女人又成了一個男人。
“他們是痴戲成魔了嗎?”林寒只覺得匪夷所思,回想見到的高寅,明明就是男兒相、男兒身、男兒音,怎麼會想到,她是個女人。
“不對。”似是又想到什麼,林寒搖頭,“我明明記得,程阿婆說,要好好照顧她的孫女蓮婷。如果蓮婷是個男人,程阿婆為什麼要叫他‘孫女’呢?”
尋南墨沉笑,“這就是為什麼身為男子的蓮婷做到了身為女子的高寅而不能做的事。一個男人竟然將一個女人演繹的出神入化,怕是與他的童年有很大的關係。他的家人不知為何,也將他當做女兒身來養,給他取名時,用了‘蓮婷’二字。喚他時,也是‘女兒’‘孫女’之詞。所以,程阿婆臨走前才會說讓‘高寅照顧蓮婷’的話。向來只有叮囑男人照顧女眷之事,這樣反着來,說明蓮婷的家人,也將他看成了女人。”
“一個被當做女兒養的男人,擁有了天生的青衣柔色,所以,輕而易舉地駕馭了‘虞姬’這個角色,成了轟動一時的名角兒。”豚雲總算理清,“可他本身又是七尺男兒,那時,不免會因為名字和扮相而受嘲諷,所以,他和‘高寅’換了名字。”
“應該是這樣。”尋南墨看向白板,“所以,聽戲的老者認為是‘高寅’摔下了檯子,而真正的高寅知道,是‘蓮婷’摔下了檯子。”
林寒暗氣,“一個男兒,為什麼要當女兒來養?‘蓮婷’的家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尋南墨回憶,“記得崑曲班子入住程阿婆家時已經打聽過,他有兩個兒子都外出打工,可見村子裏有男丁外出掙錢的規矩。那麼,家中就需要女子來照料。而那家卻只有程阿婆一個女眷。想是他兩個兒子都沒有婚娶。”
林寒蹙眉,“那麼‘蓮婷’是怎麼來的?”
“應該是花錢買來的。人販子拿了錢,說是要給他們一個女孩兒,卻最後送來個男孩兒。他們沒了辦法,就將男孩兒當女孩兒養了。”
林寒沉默,盯着白板上那兩個名字,一時語塞。
活着的那個,確實是‘高寅’,只是,她是女人。
摔下的那個,是改名后的‘蓮婷’,一個男人。
亞擊好半晌才說話,“那蓮婷是不是真的死了?”
“這要待我們找到高寅后才能知道。”尋南墨回。
揉了揉被弄暈的腦袋,亞擊不快,“一個女人,弄出這麼多事,真不知道她在恨些什麼。”
恨什麼?
尋南墨和林寒互視一眼,他們都知道高寅恨什麼……
他最初的選擇是殺害閨門旦。說明,她恨那些唱女音的人。
那麼,唱女音的人,是不是也包括‘蓮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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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長安大戲院,街市行走着匆匆趕路的人,每一步,都是生活與生活。
然而,那個咒笛的主人,高寅,如今走的每一步,又是為了什麼?
“尋南墨。”穿過回程的楊樹,林寒問身前的人,“你覺得,如果高寅殺了蓮婷,會留下他的什麼作為紀念。”
“蓮婷本人。”
驚愕地看向尋南墨,林寒幾步追上他,“你是說,她保留着蓮婷的屍體?”
“以高寅的性格,應該會將蓮婷的屍體保存下來。所以,她不能帶他到處行走,她將蓮婷放在一個不會腐壞的地方,以此保存他的屍體。”
“不會腐壞的地方?”林寒想,“是很冷的地方,對吧。”
一個方便她看到、又能長期儲存的地方……
精靈樓,小豆跑來,“主人,九叔帶來消息,說是咒笛跑到了鹿靈那裏,米仟為了保護族類,受傷了。”
“傷勢重嗎?”尋南墨蹙眉。
“看着挺嚴重的,她都不能走了。”
尋南墨踩着牆梯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間,取了一片依米花的花瓣遞給小豆,“給她送去,說是康宇吩咐的。”
林寒攔下小豆,“說是尋南墨送去的,她會好得快些。”
小豆點頭跑走。
有趣看着抿唇愣神的林寒,尋南墨將她牽到屋子裏,“康宇喜歡她,這片花瓣我不給,康宇也會來求的。”
林寒一怔,覺得自己也沒做錯。畢竟受傷時,得到自己喜歡之人的關心,精神會好很多。現在的米仟,需要聽到,來自尋南墨的關心。
然而,尋南墨,好像不懂這些。看似是替康宇所做,其實也是因為知道康宇會來求他,提前做了安排罷了。
“尋南墨。”林寒教他,“如果我受傷了,你又關心我,就直白地說出來。”
“為什麼覺得我不會直白地說出來。”
搖搖頭,林寒知道他的性子,關心,自然會直白地說出,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
林寒抱緊了他,可能是因為最近天氣冷的原因,這樣抱着尋南墨會暖和些。
然而,林寒絕對不知,尋南墨為了增加對人類,特別是女人的了解,看過一些九叔介紹的書籍,認為,林寒現在所做,是欲求不滿的表現。
“時間還早,我們晚上再做。”他拍了拍林寒的肩膀,也是忍着衝動。
聽到這些,林寒只覺得臉頰脹紅,她,不是這個意思。
“對了。”林寒從他懷中起身,“我離開家很久了,要回去一趟。”
“等等。”尋南墨拽着要走的她,“不是說會住在這裏嗎?”
“我很快回來,別忘了,我們是鄰居。”林寒又抱了抱他,轉身跑走。這樣,也可以讓臉上的紅痕消退許多。
推着綠柏的樹榦,尋南墨盯着林寒走了進去。站在窗前,見林寒沒有回頭看他,和以前依依不捨的樣子很不一樣,他有種莫名的失落。這種感覺有些上癮,卻不舒服。
“康宇。”林寒走後五分鐘,他對康宇吩咐,“去看看她在做什麼,已經很久了。”
康宇轉身離開,一會兒傳來消息,“她在和父母說話。很開心的樣子。”
又是五分鐘,尋南墨斜靠着座椅,什麼都不想干,“康宇,告訴她,我餓了。”
不一會兒,康宇來傳信,“她說會做好吃的讓我給主人帶回來。”
起身,尋南墨站在窗前,盯着那棵毫無反應的樹,蹙眉不語。
淺落的夕陽投射來最後一點暖光,打在尋南墨白皙的面頰上,為他透亮的皮膚描了一層嫣紅。林中,也是西下的斜陽,透過一米陽光,直直的照射在一處地方,很像某日的一個場景。
尋南墨走到矗立的木櫃前,從順手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照片。再環視自己的屋子,竟有點兒像許從武的家,一張生活的照片也沒有,自己的沒,家人的也沒。
他不喜歡照相,可是,他的女人喜歡。
捏着手裏的照片,尋南墨盯了半晌。
那是林寒畢業那日,她的同學為他們拍的照片。也是日光透過樹木的光景,回想,已經過去很久了。他,從沒有喜歡過什麼照片,可是這一張,從他看見時就很想得到,所以,從林寒那裏搶了過來。
需要搶過來的東西,第一次是這個照片,第二次,是林寒。
“康宇。”他淺笑,看着照片,“去老房找些相框來。”
將照片擺在桌面顯眼的位置,尋南墨只能盯着照片里的林寒看。
突然想到什麼,他拍了拍牆壁。
穿山甲伸了個懶腰鑽出,“主人。”
“去鹿靈那裏,吩咐附近的精靈,讓他們務必找到高寅留下的東西,鞋上的泥土,一根頭髮,都可以。”
穿山甲揉揉眼睛,“這種入幻的東西好難找。”
“那你就陪他們一起找。”
“主.......主人。”
“去吧。”尋南墨走到窗前,繼續盯着綠柏,眼中神色微冷。
綠柏里,始終沒有走出他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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