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周是熟悉而久違的氣息,她整個人被李言蹊圈在牆角。
他居高臨下,視線凌厲。林芝垂着頭,盡量縮着身子,心慌意亂。
沉默了幾秒鐘,李言蹊波瀾不興地開口,“見到我,你躲什麼?”
“哪有?他鄉遇故知,當然開心。”林芝牽出一個虛偽的笑容,看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瞼。
李言蹊欠身逼近她,語氣似有點自嘲,“我只是故知而已?”
林芝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噴洒在她臉上,午夜夢回時多少次夢到他的容顏,如今他近在咫尺,她卻心生畏意。
她嘆氣,“李言蹊,很多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又何苦揪着過去不放?”
“過去了?”他嗤笑一聲,“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心沒肺?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想掐死你?”
林芝張皇失措地望着他,表情驚恐又無辜。
李言蹊稍稍偏過頭,沒有正視她的臉,“師父去世不到兩天,接着是我父母出事,你卻在這個時候離我而去……風水是地理,孝道是天理。林芝,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就算你不管我父母,師父逝世了五年,你可否回去為他上柱香?”
林芝的眼淚緩緩溢出眼眶,咬着唇啜泣。
五年前李言蹊的父母在s鎮自駕游,沒想到發生了8級的地震,從那以後他的父母就了無音訊,只怕是早已經埋在了廢墟里,凶多吉少。
“也對,你怎麼可能知道師父葬在哪裏?”李言蹊鬆了松領口的扣子,停頓片刻說:“原因。你五年前離開我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言蹊……”林芝欲言又止,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
“告訴我原因,八字合不合,不由你說了算。”
那張英俊的面龐離她不到五厘米,她從小就羨慕他的睫毛,纖長濃密,如同兩把小刷子,十八歲生日那天,李言蹊邊幫她貼假睫毛,邊炫耀自己的長睫毛……
可是現在,物是人非。李言蹊的性格變了很多,再也不復往日的陽光與開朗,除了陰鬱,還有點……涼薄。
在她失神的時候,李言蹊又貼近了她,只要他稍一低頭,就能攫住她的唇。兩個人的距離近的讓人臉紅心跳。
李言蹊額間隱隱有着青筋跳動,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他閉上了眼。下一秒,林芝的鈴聲響起,他睜開眼走向樓道的窗戶旁,若無其事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看了看手機的來電顯示,是陳景峰打來的。
“你什麼時候來?”
林芝看了一眼李言蹊的背影,說:“在路上,堵車了……”
“來的時候給我帶點早餐來……快點,我好餓。”
“嗯。”林芝掛了電話,對言蹊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李言蹊拉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讓林芝發疼,她皺了皺眉,李言蹊鬆了一點力道,“把原因說了再走。”
“那天不是告訴你了嗎?”林芝抬起頭直視他,“就是……就是……我移情別戀了。”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林芝,從小到大你最擅長的就是說謊。”
她一臉平靜,“是真的,要不然還有什麼離開你的理由?”
李言蹊鬆開她的手腕,高大挺拔的身影好似晃了晃。
林芝在心裏再三猶豫,最終狠心道:“李言蹊,真相往往是殘忍的。你什麼事情都喜歡刨根問到底,又受不了真相的刺激。我們曾經愛過,現在就互相放過吧,於你於我,都是一種解脫。”
不敢去看李言蹊的反應,她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
到達停車場時,她趴在方向盤上讓憋着的眼淚流出來。人難得糊塗,居然忘記自己掛了倒檔,直到她聽到“轟”的一聲,她的車屁股撞到了一輛車的車頭,她趕緊踩住剎車拉起手剎。
這麼一出小插曲讓她忘記哭泣,別人是一石二鳥,她是一失手二車。陳家的車和那個倒霉蛋的車都“挂彩”了。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那一幕恐怕已經被攝像頭給拍下來了,如果畏罪潛逃,讓人民教師的臉往哪擱?再說了,林芝自幼習易學,學到一定程度后,會把儒釋道三教融為一體,心存善念。
回到車裏在包里翻了翻,找出一張便簽紙寫上了自己的聯繫方式,便粘在了倒霉蛋的車窗上。
陳景峰沒有跟着陳正國做事,而是自己另起爐灶和他的幾個朋友開了一家科技公司。經過好幾年的發展,這家公司已經在本市有所規模和不俗的口碑,員工也從當初的幾人到現在的幾百人。
公司在寫字樓的三十二樓,前台的小姐認識林芝,對她笑了笑就放她進了總裁辦公室。
“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陳景峰盯着她手裏的紙袋,坐到會客的沙發上,“林芝,你再不來我就準備讓我秘書去給我買了。”
林芝對他的話早已習以為常,她覺得像他們這種富二代,普遍都有點神經質。
把護照扔在辦公桌上,“你慢吃,我走了。”
“急着走幹嘛?”陳景峰把一碗皮蛋瘦肉粥和油條端出來,“吃了沒有,沒吃過來陪哥吃。”
“吃了……我把你的車撞了。”林芝說。
“人沒事吧?”陳景峰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沒有看出受傷的跡象。
“沒有。”
陳景峰遞給她一根油條,“我要去一趟法國,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幫你帶。”
林芝搖頭,陳景峰每次去什麼地方出差,都會買一大堆東西回來分給他身邊的各種紅顏。
雖然陳景峰很風流,但他也很大方,可以滿足女人的各種虛榮心。林芝也跟着沾光,家裏的護膚品,名牌皮包,小玩意都堆起來了,有的還拿給了桂菲。
辦公室的門被緩緩推開,一個化着精緻淡妝的女人走了進來,年紀約莫二十三歲左右,粉紅色的抹胸連衣裙包裹住玲瓏有致的身材,走起路來搖曳多姿。
對於這些女朋友,林芝分不太清。在她眼裏,這些女人無一不是“行走的充氣娃娃”。
陳景峰讓凌娜坐到自己的腿上,“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凌娜。這是……林芝。”
林芝起身,朝凌娜打了個招呼,“我還有事,你們聊。”
五年來的生活很簡單,學校、宿舍兩點一線。寒暑假的時候就和學校的老師出去旅遊,生活圈子不大,認識的人也不多,每天能夠通過網絡了解言蹊的近況,林芝過得也很滿足。
如果可以,她想這樣躲一輩子,和腦補的李言蹊過一輩子。
把車開到修理店,林芝搭車去了附近的一家購物中心,漫無目的的閑逛。時間飛逝,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
回去了也是一個人,林芝找了家店點了一碗過橋米線。手機鈴聲響起,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盯着來電顯示許久,這會是李言蹊打來的嗎?
“你好,請問您是林小姐嗎?我是車主。”
她的笑容有些嘲諷,怎麼可能那麼巧撞得就是李言蹊的車。“是,我是林芝。”
“你現在在哪?我來找你。”
林芝把她所在的位置告訴了他,對方說了一句“等着我”就掛了電話。等服務員端着一盤米線放在她桌前時,她才反應過來,他要她的地址做什麼?
而且那個男聲,怎麼有點耳熟?
中午沒有吃飯,一碗米線根本不管飽。林芝怕他來時錯過了,坐在桌前沒有離開。
大概半個小時候后,一個男人出現在他面前。“林芝——”
林芝盯着他看了良久,才認出他是言蹊的大學周思捷。
周思捷朝她笑道:“幾年不見,不認識了?”
“當然記得,李言蹊的室友。”林芝找服務員要了一個水杯,幫他倒茶,“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的車撞了。”
“不是我的車。”
林芝愣住。
“李言蹊喬遷之喜,我去的時候發現他的車上貼了一張紙條,本來以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沒想到還真是你。”
“喬遷之喜?李言蹊搬到t市來了?”林芝有點驚訝。
周思捷點頭,“搬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林芝,你五年前為什麼要離開?”
“這個……當然有我的理由。”她垂眸。
“我原本以為人是慢慢長大的,後來才發現,人是一瞬間長大的。短短三天之內,李言蹊失去師父,父母還有……你。以前的他調皮搗蛋、玩世不恭,從那以後,他沉默寡言、意志消極,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走出來。剛剛大學畢業的學生,一個人處理着長輩們的身後事。他……真的很不容易。風華正茂的年齡,悲痛黑暗的經歷。”
林芝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再次見面,他身上的張揚、浮躁、驕傲、衝動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內斂、穩重、平靜。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但淡漠而疏離。
前後性格大相逕庭,可想而知,他是怎樣熬過那段時間的。
周思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走吧,這麼久不見,今天我請你吃飯。”
“你不是要去李言蹊那嗎?”
“不急,改天再去也是一樣。”
周思捷帶着林芝進了一家火鍋店,走進一間包間,一個高大的背影正對着他們飲茶。
她腳下一滯,剛轉過身子就被周思捷拉回來,“既來之,則安之。”
李言蹊轉頭,沒有意外之色,“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