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入獄1

三入獄1

蘇九腳下生生被逼得後退一步。她伸手扶住身後梳妝枱的邊緣,依舊寒涼道:“你是莫如是的手下?”

這女子卻笑了笑,兀自道:“付姑娘如此聰明,定會聽我家大人的話。”

師傅莫如是,遊離在塵世內外,行事從不按常理出牌,師傅莫如是攻於算計、喜好遊戲,而最擅長的,卻是易容。

莫如是的那雙手已是出神入化,可以假成真,連肥豬之貌都可輕易化作一張絕世而獨立的美人臉。

蘇九記不得冷淺是何時摘掉她身上的鳳冠霞帔,也不知她是何時離開的,等到蘇九從自己的世界裏回過神來時,整個房間哪裏還有方才那女子的身影。

既然莫如是此時託人來帶話,這便說明今日他定有動作。

一股寒意瞬間從蘇九腳底升騰而起,不多時便蔓延向了全身!蘇九不知道寧珏究竟會遇到什麼,可她就是這般心驚膽戰得擔心他,因為此時他的對手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從不按常理出牌的莫如是……

蘇九快速在心中做着分析,一邊飛奔至前院書房,想要通知寧珏小心,怎料等蘇九闖進書房時,書房已是空無一人。

蘇九正待轉身,就聽身後響起了馮叔的聲音:“夫人尋爺可有急事?方才宮裏傳來了話,說是有要事,讓爺進宮一趟。”

“什麼……”蘇九腳下一軟,眼看要癱軟於地,她目光空洞看着馮叔,顫聲道,“他、他進宮了?”

馮叔趕忙上前將她扶住,一邊莫名道:“宮中時常會有些急事,宣爺進宮處理。這幾年爺都已習慣了。”

馮叔顯然無法理解蘇九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正待寬慰兩句,怎料蘇九已徑直朝着書房門而去,向著皇宮直奔而去。

可,可即便到了皇宮,又如何呢?

她甚至連宮門都無法進入,又如何能勘破皇宮之中此時究竟在醞釀什麼陰謀!

可她卻已顧不得這許多,她只知想朝着皇宮而去,能靠寧珏近一些,更近一些,就好了。她不想在寧珏出事的時候,竟連一個像樣的告別都沒有給過他。

莫如是未達目的從來不折手段,她甚至不知道,究竟還有沒有機會再看他最後一眼……

若是、若是他直接將寧珏……蘇九狠狠搖了搖腦袋,不敢再想下去。

也不知究竟飛奔多久,頭頂烈日刺眼,曝晒得整個世間都是滾燙的熱意。蘇九抹了一把即將流落到眼睛中的汗,眼看前方便是巍峨宮牆,隱約可見牆內雄偉宮殿屋檐。只是正待她再接再厲,想要直接一口氣飛奔至宮殿門口前時,“蘇掌柜?”卻聽身側有道聲音堪堪叫住了她。

蘇九瞬間停下腳步,喘着粗氣側頭看去,卻見來人竟是辭般。

辭般身着一襲絳紫烙蓮花薄衫,長發挽髻,雅緻依舊。他微躬了躬身,對蘇九彎眼笑道:“倒是巧即。竟在此處能遇到蘇掌柜。”

蘇九深呼吸兩口,方勉強笑回道:“果然巧極。我有些私事需處理,這才匆匆趕來宮門,倒是讓辭公子見笑了。”

辭公子道:“蘇掌柜何必如此見外。只是不知蘇掌柜有什麼要事要處理,或許在下能幫得上忙也未可知。”

辭般宛若墨深的雙眼微眯看着他,明明是這般一副潤吞的風雅模樣,怎不知為何,今日辭般身上的這股子氣息卻更讓蘇九覺得抵觸。

就仿若是一種刻意散發的氣息,披着矯情又做作的模仿,掩蓋了事物原本的風華。

蘇九愣愣得看着辭般,大腦卻在記憶深處快速尋找,究竟自己什麼時候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為何自己會下意識得對辭般產生這般的偏見。

辭般看着蘇九的面容愈加泛柔,大抵是瞧見蘇九氣色不佳,乾脆走到她身側來,伸手輕輕握住了蘇九的胳膊,甚是關切道:“蘇掌柜臉色發白,今日天氣甚炎熱,可不要中暑了才是。”

“沒、沒關係。”蘇九快速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她抬頭,狀似無意得瞥了眼辭般的耳根處。

辭般眯了眯眼,笑得有些陰柔。

蘇九心底警鈴大作,看着辭般的臉色已經帶上了防備。她道:“辭公子果真是做水粉生意的?”

辭般唇角弧度加深:“自然。莫非蘇掌柜不信我?”

蘇九聲音愈涼:“可我總覺得辭公子有些眼熟,倒像是我的一位故人。”

辭般明明在笑,眸色卻幽暗起來:“如辭某這般的大眾長相,蘇掌柜會覺得眼熟也是應該。”

“呵呵。”蘇九乾笑一聲,別開眼去,眼角卻又瞥了一眼辭般的耳根處。

辭般的耳根處光潔白皙,肌理順滑,哪裏有一絲易容的痕迹……莫非當真是自己多疑了?

“在下還有些急事,先行告辭。”辭般對她作了一揖,轉身正待走,卻又停下,微側着腦袋,斜眼看着她又笑道,“看來蘇掌柜並不需要我的幫助。只是在下向蘇掌柜定的那批貨,還請蘇掌柜抓緊時間出貨才好。”

語畢,辭般慢步離開。

蘇九望着辭般的背影,獨立若蘭,分外俊秀。還帶着一種分外莫名其妙的相熟感,可她卻完全吃不準此人究竟像誰。

罷了,先不管這人。眼下最重要的乃是寧珏之事。

蘇九繼續一溜煙跑去了宮門口。之間硃紅色橫亘綿長的宮門口前,兩列帶刀侍衛一路從正宮門兩側一路延生到了宮廷深處,讓人望不到邊。

宮門之前,不敢造次。

蘇九蹲在角落,仰頭望了一眼宮門深處,腦中在反覆計算自己有機會進宮瞧瞧情況的可能性會有多大。

頭頂的日頭越烈,蘇九的裏衣已將被身上汗水浸濕。想了想,蘇九乾脆走到守在宮門一側的一個帶刀侍衛跟前,對他賠笑着道:“敢問這位大人,您可知寧珏寧掌柜是何時進宮的?”

怎料這帶刀侍衛卻目露凶光,對着蘇九作勢就要拔出腰間刀,惡狠狠道:“宮門之前,何人放肆?還不速速離去!”

“……”蘇九隻好懨懨走遠。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九候在宮門這般久,也聽不見皇宮之內傳來什麼動靜,更沒有見到有侍衛壓着犯人出宮,就在蘇九開始質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也許莫如是的安排還未開始……的時候,就聽遠處官道,亦傳來了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蘇九好奇,走上前兩步,卻見遠處那道對着宮門跑來的身影,竟然是……小山。

“小山,你來皇宮做什麼?”蘇九皺了皺眉,趕忙迎上去。

小山見到蘇九,當即眼前一亮,腳下步伐更快,直到一路跑到了蘇九身前,才停下,吭哧吭哧喘了幾聲粗氣后,才面色焦急道:“掌、掌柜的,可真是奇了怪了。您說讓我下午去水雲街三百號的辭府,跟辭公子通告一聲做工進程,可,可是……”

蘇九臉色一凝:“可是什麼?”

“可是雲水街,統共只有二百五十八號,最後那一家也不是辭府,而是一戶釀酒的人家。”小山撓了撓腦袋,分外不解。

“什麼!”蘇九大驚,“你說什麼?”

小山正待再說,蘇九已是匆匆向著遠處而去:“不,不會的,容我親自去一趟。”

蘇九的步履極快,小山只好再次抓緊腳步,匆忙跟上。

二人在皇宮附近的車馬行叫了輛車,直奔雲水街。待到下車之後,蘇九站在雲水街底一瞧,果不其然,雲水街最末號的屋戶,略殘舊,已長着一層淡淡青苔的門匾上,寫着極淡的‘酒肆’二字,透着說不出的滄桑。

蘇九隻覺眼前一黑,腳步下意識後退而去。身側的小山趕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腕,一邊擔憂道:“掌柜的……”

“辭般,辭般他……”蘇九語不倫次,不知該說些什麼。可腦海中,卻又浮現出了前一時辰,辭般淺笑着問她可否需要幫助時的情形來!

從一開始,她只是隱隱覺得此人的氣質讓她不甚舒服,她只當是此人和自己八字不對盤,並未深想,甚至於在他表示要和自己合作時,她都對他有了改觀。

可方才,辭般身上那股讓她不適的氣息愈加濃烈,夾着一股詭異的壓迫感,甚至讓她覺得分外熟悉!

而到了現在,蘇九終於明白,辭般此人果然不簡單!若是他的住處是假的,那麼也就表示,他與自己的合作是假的,他接近自己是有目的性的,而她就是一個被人白白利用的白痴!

可怕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辭般接近自己是為了什麼,又究竟在釀造什麼陰謀!

蘇九越想越覺喘不過氣,她的臉色煞白,側頭對着小山咬牙道:“回胭脂鋪!還有,通知作坊,停止製造這一批雪凝膏!”

小山一邊點頭一邊扶着蘇九上了馬車,一邊讓車把式抓緊趕路,直奔蘇記胭脂鋪。

只是馬車行駛到一半,蘇九突然記起什麼,對小山道:“對了,還有那一大批鐵蹄蓮。鐵蹄蓮還有半時辰便可到皇都,小山你先將這批鐵蹄蓮運往倉庫冰窖。讓工人多運幾塊冰塊,以防腐爛。”

畢竟鐵蹄蓮價格極高,又退不得貨,如今只有將這批鐵蹄蓮冰藏,降低損失。

小山收到命令,一一應下。

胭脂鋪轉眼便到,蘇九下了馬車,第一件事便是緊急聯繫各家原料鋪的掌柜們,看看能不能將這大批的進貨退了一部分,能減少一些損失是一些。

時間不知不覺便過去了大半時辰。蘇九尚在忙着計算這批進貨的庫存,怎料,耳邊猝不及防便傳來了一陣雜亂刺耳的腳步聲和刀槍摩擦聲。

“掌柜的不好了!”在一旁幫蘇九打下手的高兒突得怪叫一聲,急道,“掌柜的,你看門外,官兵把我們蘇記胭脂鋪包圍了!”

蘇九筆下一抖,瞬間便扭花了一個字。她抬頭望去,只見蘇記胭脂鋪門口,已是一片鐵騎。

身着鐵甲的官兵手中皆握着白茫茫的兵器,尖銳的刀刃在日光下反射着刺人的光,晃得蘇九有些睜不開眼。

不同於上一次被包圍,這一次,蘇九的身邊已經沒有寧珏可做依靠。因為連她都不清楚,此時的寧珏究竟是何處境。

蘇九努力壓下心頭恐慌,冷着臉色走到胭脂鋪前,對着為首的官兵道:“敢問這位軍爺,如此興師動眾來我蘇記胭脂鋪,不知是何原因?”

為首的這位管事滿臉橫肉,大肚如有孕,他冷哼一聲,對着蘇九伸手便重重推了下去!

蘇九一個站立不穩,一下子便被推倒在地,手肘與石板路重重磨蹭,瞬間這一大片肌膚便泛出了火辣辣的疼!

這肥官爺居高臨下看着她,吼着一副粗鴨嗓道:“寧珏寧丞相與蘇記胭脂鋪相勾結,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私運兵器進都,罪孽滔天,簡直不無可恕!今日本統領特奉皇上口諭,抓捕死犯!”

蘇九隻覺似有一枚大鞭炮‘嘭’得一聲,在她耳邊炸響,直震得她眼前一暈!

眼看周圍幾個官兵對着蘇九就要一擁而上將她制服,蘇九趕忙大喝一聲:“慢着!”

她重新站直身體,對這名統領冷笑道:“好大的罪!既然我蘇九攤上了這等死罪,橫豎逃不出一個‘死’字。那就不如請這位大人同罪女說說,罪女究竟明修了什麼棧道暗渡了什麼陳倉,又私運了什麼兵器進皇都,也好讓罪女死個明白!”

“好大膽的女子,死到臨頭還這般咄咄逼人!”統領愈怒,“好,既然你死到臨頭還不承認,就讓本統領給你個明白!”

“你蘇記胭脂鋪打着製作胭脂水粉的名號,是不是向弋陽進了一大批鐵蹄花?”統領道。

“是!”蘇九昂首。

“哼。好一個胭脂鋪!明面上裝載的是鐵蹄花,可表面一層鐵蹄花下,隱藏的全是可削鐵如泥的寶刀銳劍!足足裝了八個馬車,此事你還敢說有假?”統領陰狠盯着蘇九。

蘇九已是目瞪口呆:“你說什麼?”

“到了如今竟然還敢嘴硬!”統領繼續道,“你同寧珏相勾結,如此多的兵器,若說沒有謀反之意,普天之下有誰會信?”

“不!慢着!”蘇九急了,大聲反駁,“那批鐵蹄蓮乃是用於製造雪凝膏而用!有個客人來我店中訂了一大批雪凝膏,要與我胭脂鋪合作。好將雪凝膏批到馬陵去賣,明明就是馬蹄蓮,怎會莫名其妙變成兵器……”

可不等蘇九說完,這統領已徑直截斷她的話:“本統領親自率人去搜查的馬車,還會有假?還有,你竟敢說批到馬陵,你知道馬陵距離國都有多遠嗎?等到了馬陵,你這水粉哪裏還能用。你未免太瞧不起我們大內帶刀侍衛,竟說這等話來誆人!”

“那個客人家有有千里馬數匹……”說話到這,蘇九已是再也不說出什麼了。

這是個圈套。

十足十的圈套。

她有辭般的住址嗎?沒有,那人留的住址是假的;她有和辭般合作的證據嗎?沒有,她聽了辭般的話,便放鬆了警惕,連合同都沒有同他簽;她還尋得到辭般這人嗎?哈!只怕天地偌大,這世間千奇百怪者皆有之,卻唯獨沒有一個叫‘辭般’的男子!

蘇九終於回過神來,自己是走進了一個多麼愚蠢的圈套,甚至是自己一步一步開心又愉快得走進了這個圈套!

她有多傻,有多蠢,有多愚昧無知!一心鑽進了錢眼裏,被人賣了不自知,還開心得等着買主上門將自己取走!

果不其然,這統領趕忙追問:“什麼客人,竟有這般收藏,不如你叫那人前來,我好問個清楚。”

蘇九面如土灰,嘴唇微動,卻已說不出什麼了。

也不知是何原因,蘇九突得便靜下了心來。

她閉了閉眼,啞聲道:“你將我帶走吧。”

這統領只當蘇九是無話可辯駁,當即譏諷一笑,一聲令下,讓身側士兵將她扣押了起來。

統領又道:“將蘇記胭脂鋪上下都帶回去!待大理寺卿審訓后再做決斷。”

士兵們的動作分外粗暴,直接扭着蘇九的手,在她腕間扣上了鐵鏈便壓着她往地牢方向走,全然不顧蘇九快要被扭斷的手。

蘇九咬牙應着,牙齒緊咬下唇,額頭上淋漓的汗水沿着眼睫毛落進眼中,激得她的眼睛,泛出血般的紅。

蘇九又回到了曾經的地牢中。依舊是熟悉的牢房,熟悉的獄卒。

可惜此次的牢房已沒有了桌椅床褥,更沒有桂花糕和蔥油餅,只有腐爛枯草鋪滿地,還伴隨着一股甚是刺鼻的腐爛味兒。

幫蘇九開牢門的是曾經的牢頭乙。

牢頭乙看到蘇九時,臉上那一瞬間的表情分外複雜,最終停留在了惋惜和同情上。

蘇九是女囚,獨自一人關押在左方牢房中,對面則關押着蘇記胭脂鋪的其他下人。

小山早已被關押在了此處,看到蘇九和胭脂鋪的其他人也被押了進來,當即站起身來走到牢欄邊上,分外委屈得看着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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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是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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