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夢
周梓寧做了一個夢。
穿着白色襯衣的男人,不急不緩地解開扣子,從領口向下,一顆一顆。她看得咽了下口水,男人結實的胸肌到腹肌,一寸寸在她眼前,展露無遺。
他的動作極慢,嘴角勾起的笑,似乎帶點誘惑的味道。披散着的襯衣,硬生生將乾淨純粹,扭轉為野性之美。周梓寧突然從內心燃燒起一股渴望,然後她的眼睛盯着男人的手……
他的手搭在牛仔褲腰帶上,似動非動。
安靜的卧室內,兩人的喘息顯得粗重。
周梓寧張了張嘴,想催促他動作快點。
男人像跟她心有靈犀似的,脫掉牛仔褲。他掀開空調溜被進去,滑得像魚。周梓寧渾身被熱氣籠罩,她情不自禁地,去迎合男人的動作……
——直到倏地醒來。
天還沒亮。夏天白日時間長,黑蒙蒙的天,五點差不多。
周梓寧掀開裹在身上的被子,仰躺在床上喘氣。空調定好時間,半夜就自動關閉了。房間裏有些悶熱,她從夢裏帶出來的熱度也久久不散。
以前夢到蛇,夢到棍子,現在竟直接夢到男人……
這清清楚楚昭告着一個事實:周梓寧,你需要一個男人。
至少生理上需要。
她想拿手捂臉,從小的保守教育讓她覺得羞恥,她甚至感覺到底褲有點兒濕潤。
可另一方面,這是多麼正常的事情。周梓寧,你二十六歲了,早就不是小姑娘。她說服自己,你渴望的這些東西,都是正常的。
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找個男人。
夢裏的男人很熟悉,白襯衫牛仔褲氣質多麼乾淨,覆在她身上時卻火熱而狂野。回想他的臉龐時,卻一片模糊。
周梓寧閉着眼睛在床上躺着,慢慢睡回去。直到六點半的鬧鐘準時響起。
女人從二十歲起,她身體裏的水分就開始流失,到二十六,自己像朵快蔫了的花兒。哪裏還有十七八歲那般光景,即使頭天晚上躲在被窩裏看小說到凌晨一點,第二天醒來,依舊光彩照人。
過了二十這道坎兒,女人便不在年輕,瓶瓶罐罐的保養品擺滿一個架子。她眼還沒全睜開,先遊離着去衛生間洗把臉,掌心搓出洗面奶的泡泡往臉上揉。一遍溫水一遍冷水后,總算清醒。回到房間,爽膚水拍臉,精華水乳液面霜輪番上陣……
最後抿了抿唇,唇彩的顏色粉嫩,鏡中的自己頭髮剛及肩,微卷,她咧了咧嘴,笑了一下,嗯,挺精神,看起來倒有幾分小姑娘的神采。
周梓寧前陣子才拿下駕駛證,手握方向盤時,心裏沒底得很。幸好公寓到學校的距離不遠,現在也不是接送高峰期,路上車不多。她一路小心,開到學校里,倒進車位停好。
工作她自己找的,房子爸媽買的,生活沒什麼好擔憂的——除了學校里那群小鬼。
這幾天班主任柳老師參加市裏的教學大比武去了,早讀課叫周梓寧幫忙看着點兒。她一走進教室,手掌拍拍桌子,“早讀課開始了,我數三下,三,二,一。”
幾個湊在一起玩鬧的學生,轟得一下跑開,回到自己位置上埋頭找語文書。
七點到七點半這段時間,班裏的人漸漸來齊了,讀書聲音越來越大。“我猶豫了一下,把國旗慢慢接下來,再展開。這面做工精緻的五星紅旗……”
“我在國外讀書的第一個假日,我決定做一次漂流旅行……”
“我搖搖頭,吃力地穿上大衣。突然,我摔到了地上……”
周梓寧在兩排座位中穿過,耳邊聽見極富情感的朗讀時,抑揚頓挫。三年級的孩子們在背課文,《一面五星紅旗》。她從教室後門走出去,拐進隔壁辦公室,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周老師,早啊。”教數學的陳卉跟她打了聲招呼。
“早。”周梓寧從包里拿出早餐,豆漿還溫熱,包子卻冷了。肉包一口咬下去,有股油膩感。吃了一半早餐,再去班裏轉一圈。
回來時早讀課下課鈴響了,整個走廊瞬間鬧哄起來。
早上第一節是數學課,陳老師拿着書本出去了。
辦公室只留幾個老師,周梓寧拿出昨天的考試卷子,批了起來。學校的課程安排是這樣的,一二年級的孩子只學英語口語,三年級開始要動筆寫寫了,不過還是培養興趣為主。
試卷內容極其簡單,周梓寧批得很快。批到一張卷子的時候她停了停,字寫得實在難看,幾個字母像鬼畫符,連線題也沒用尺子,畫得彎彎扭扭。一看名字,顧一澈。
周梓寧要教四個班,顧一澈這個名字,她倒印象深刻。這是個典型的聰明搗蛋鬼,記性很好,教一遍就記住。儘管這字寫得丑,但一題一題批改下去,竟得了滿分。
周梓寧嘆了口氣,把他的卷子放在一邊。
批完卷子,周梓寧有點無所事事。作業本已經發下去,明天的課分析試卷,她翻開課本,把手機藏在一邊玩。辦公室里有攝像監控,教務辦偶爾會抽查,上班時間渾水摸魚的老師,會在教師大會上點名批評。
周梓寧拿書本擋着點兒手機,剛好不會被拍到。
“周老師。”周梓寧聽見窗外有人喊她。
周梓寧收了手機放進兜里,走出辦公室。
走廊上林向陽拎着個袋子在等她,“周老師,昨天我回了趟老家,給你帶了油攢子。這袋給你,這袋你們辦公室分。”
“誒,謝謝林老師。”周梓寧沖他笑了笑。林向陽是體育老師,他在追周梓寧,是全校皆知的事情。高年級的小屁孩兒,看到他們倆站一塊兒,還會吹口哨。
周梓寧頓了頓,“我還有試卷要批,那沒事的話……”
“等等,周老師,”林向陽輕拉住她小臂,又覺得失禮,放下,“今天晚上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去看個電影……怎麼樣?”
周梓寧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好,到時候我打你電話。”
不知怎地,她盯着林向陽的臉看了兩秒,這是一個不禮貌的舉動。等她回神,收回目光時,卻發現林向陽的臉紅了。
嗯……黑里透紅。
林向陽幾乎是落荒而逃,“我下節有課,走了啊周老師。”
陳卉下課後回辦公室,周梓寧把油攢子分給她吃,脆脆甜甜的油炸品,像大麻花。陳卉拿了塊在手裏,“又是林老師送的?”
周梓寧點頭,“嗯。”
“你跟他到底怎麼樣了?溫水煮青蛙不磨死他?”陳卉今年三十三,孩子七歲,在這所學校上一年級。她關心林向陽和周梓寧的進展,因為他倆,當初就是她撮合的。
“就那樣吧。”
二十六歲,正是個尷尬的年齡。說老不老,說年輕也不年輕。周梓寧身邊的同學、朋友紛紛嫁娶,每逢節假日,必然收到紅色炸彈。
婚禮參加了數次,伴娘當了幾回,生生憋出幾分恨嫁的心來。
周梓寧沒談過戀愛。她高中成績平平,大學本科讀的是小學英語師範,大四沒考研,畢業后倒是順利找了個對口的工作。讀英語的女孩子大多洋氣,愛打扮,周梓寧也不例外。
她身高160,體重53公斤,南方姑娘中,算是中等身材。自認為臉蛋長得不差,怎麼著也算是甜美清秀。她將原因歸結於自己太宅,又不善交流。
概括一下,就是“悶”吧。
師範院校,男生本來就少。她沒參加什麼社團,網絡上又不愛跟男生聊天,總覺得三言兩語便能把事情說完,沒有話題,聊無可聊。
自然而然地,她被“剩”下了。
“剩女”並不是個好聽的詞兒。周梓寧雖然沒有到急於擺脫的地步,但也願意試試。所以當陳卉給她介紹對象時,她並沒有抗拒。
體育老師林向陽是個木訥的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一根筋直來直去。他最大的優點就是真誠,油嘴滑舌哄女孩子那一套,他學不來。
周梓寧對他沒有心動的感覺,真誠到有點傻氣的男人,她沒有直接拒絕。林向陽追她,兩個月時間了,就一直這麼不咸不淡地處着。
下午四點,下班。周梓寧到停車場取車,她剛才打了個電話給林向陽,她回家換套衣服,林向陽到她家樓下去接。
周梓寧的倒車技術並不十分嫻熟,顧前不顧後,從車位里倒出來,能把她折騰得夠嗆。
在她剛要開出去的那一瞬間,兩個背着書包的小孩玩鬧着衝過來。車子速度很慢,一個急剎車,周梓寧的身子往前沖了沖,坐穩之後趕緊扯了安全帶,下車查看情況。
儘管她剛才停車及時,還是蹭倒了一個小孩兒,另一個嚇傻了站在旁邊看。
“沒事吧?”周梓寧的心緊張到狂跳不已,趕緊蹲下來,仔細一看,是她的學生顧一澈。
顧一澈坐在地上,“周老師,膝蓋疼!”
周梓寧掀開他的褲腿,卷上去,看到膝蓋處紅了一塊,破了點皮,大概是剛才蹭到地上導致的。旁邊有一些學生圍上來,周梓寧繼續問:“其它地方呢?有沒有疼的?”
顧一澈搖搖頭。
周梓寧又問剛才跟他打鬧的男生,“陳建州,你呢?有沒有哪裏受傷?”
小男生也搖搖頭。
學校保衛處的人過來,把學生疏散了。周梓寧扶起顧一澈,“能走嗎?”
“疼,走不了。”
周梓寧抱起他,十歲的男孩子有點重了,她抱得很吃力,步子踉蹌。送到醫務室,醫生給顧一澈擦了酒精跟紅藥水,抬頭對周梓寧說:“要不送到醫院去拍個片看看,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
“我去開車過來,你在醫務室等周老師,好不好?”周梓寧摸摸顧一澈,對他說。
顧一澈點點頭,平時調皮搗蛋的他,安靜地坐在醫務室的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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