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自工作以後,徐依懷就從家裏搬了出來,獨自在市中心的住宅區租了一個小套間。
今天不算忙碌,徐依懷下班后在外面逛了一會兒才回去。剛被房門打開,一團白色的大毛球就滾到徐依懷的腳邊,討好地蹭着。徐依懷動彈不得,只得停在原地,隨後將手伸過去:“抹茶,今天乖不乖?”
抹茶是徐依懷非常寶貝的薩摩耶犬,已經養了兩年多。這次從家裏搬出來,徐依懷自己的行李沒帶多少,反倒是抹茶所需的,她幾乎一件也沒有落下。
看見徐依懷的手,它提前前爪搭了上去,身後那毛茸茸的尾巴擺得十分歡快。
剛把抹茶抱回家,它應該只有一個來月大,徐依懷特地讓人給它鋪整了一個狗窩。那狗窩舒適極了,但到底是陌生環境,抹茶安定不下來,整天都在屋裏亂跑,地毯、坐墊、窗帘什麼的都被它抓咬得殘破不堪。更糟糕的是,抹茶入夜後時常吠叫,那聲音聽上去有點刺耳,在夜深人靜時更顯突兀。
家裏除了徐依懷,家裏人都不太喜歡抹茶,尤其是她的姐姐徐依嵐。有次抹茶把徐依嵐從倫敦帶回來的圍巾咬壞了,慪得她足足兩個星期沒有搭理過徐依懷。
給抹茶餵了狗糧后,徐依懷才進浴室洗澡。
最近診療中心人手不足,她已經連續值了兩天的班,身體有點吃不消。在熱水的沖刷下,她緊繃的神經慢慢地舒展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直至手指發皺,她才把蓮蓬頭關掉,扯過浴巾包裹着自己的身體。
把睡裙套上后,徐依懷一邊用毛巾拭擦着濕漉漉的頭髮,一邊往客廳走。
起初徐依懷還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但走到走廊轉角處,她不由得緩住腳步。客廳居然有聲響,外面的燈也全部亮了起來,徐依懷連心跳也漏了半拍。
猶猶豫豫地邁前了一步,徐依懷看見沙發上坐着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背心、牛仔短褲的女人,現在她正隨意地將腦袋枕在靠枕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摁着遙控器。抹茶乖巧地趴在她腳邊,聽見主人的腳步聲,它蹭了蹭祝潼的小腿,待祝潼抬頭,它便跑回自己的窩裏睡覺。
祝潼已經在客廳等了她二十分鐘,看見她出現,不溫不火地說:“等美人出浴真的不容易呀。”
放下手中的浴巾,徐依懷曲起膝蓋跪坐到祝潼身邊,討好地叫她:“潼姐……”
在眾多表姐妹中,祝潼跟徐依懷的關係算是最要好的。從小到大,徐依懷只有在心虛或者有求於她的時候才會這樣叫自己。她將遙控器放在一邊,雙手抱胸地睥向徐依懷。
在祝潼那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視下,徐依懷覺得壓力大了幾分,因而一開口就出差錯:“你怎麼過來也不說一聲,真把我給嚇着了。”
祝潼彎了彎唇角,那語氣辨不出喜怒:“我哪次約你你不是推三推四的?後來你更加出息,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如果我來之前跟你打聲招呼,你肯定逃得比兔子還快吧。”
“這段時間忙嘛。”徐依懷理虧,說話時的音量明顯降下去。
最近徐依懷確實是忙,忙着工作,也忙着躲避祝潼。
“我知道。”祝潼聲音平緩地說,“小芹放婚假、小麗請病假、還有那誰合約期滿離職了,你們診所人手不足。”
徐依懷用力點頭:“對對對……”
祝潼看向她:“但我今天聽說,你們診所已經招了好幾個實習生,小麗已經病好了,而小芹的婚假也在下周結束。那麼,親愛的懷懷,你還忙什麼呢?”
徐依懷就知道自家表姐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她今晚一聲不響地跑上來,肯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而且達不到目的誓不罷休。
等了小片刻也沒等到徐依懷反駁,祝潼才說:“這回沒借口了吧?把東西收一收,下周五跟我們一起出發。我的劇組缺人,情況比你們診所嚴峻多了。”
徐依懷乾笑着:“干這事我真的不在行呀……”
祝潼循循善誘:“拍《寵愛》的時候,你很幫得上忙。我想這回也不會有問題的,你說是嗎?”
由祝潼自資籌劃並主演的作品《寵愛》,是一部呼籲大眾關愛流浪貓狗的公益電影。這電影成本低卻製作精良,宣傳少卻關注度高,最終其票房以黑馬姿態力壓天際娛樂出品的年度大片《忘情深淵》。
只是,就算口碑再好也敵不過商業電影的勢頭。在各大頒獎盛典里,出演《寵愛》的一眾演員顆粒無收,直至在某個最權威的頒獎盛典上,祝潼奪得極具公信力的壓軸大獎,成為全民票選的影后,才算給這《寵愛》影迷一個滿意的交代。
自《寵愛》以後,祝潼就沒有推出新作品。據徐依懷所知,在祝潼沉寂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籌備新作,《海欲》。同為公益電影,《海欲》可以算得上是《寵愛》的續章,這部電影以海洋為主題,在展現深海這個神秘世界的同時,提醒世人疼惜和愛護地球這顆藍色的心臟。
從兩個月前開始,祝潼就再度要求徐依懷到劇組幫忙,徐依懷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一直沒有答應。
徐依懷患有慢性創傷后應激心理障礙,這些年來,她堅持看心理醫生並積極配合治療,近一兩年基本上沒有複發,除了靠近或接觸江海的時候。她知道表姐想幫助自己走出陰霾,可惜自己真的沒有勇氣邁出這一步。
察覺徐依懷錶情有變,祝潼決定不再繞圈子,她伸手摟住徐依懷的肩膀:“懷懷……”
祝潼眼中浮上一層難以掩藏的悲傷。對於那件不快的往事,她的親友們都很有默契地選擇不觸碰、不提及,但後來她才發現,這樣逃避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徐依懷患有慢性創傷后應激心理障礙,她也是有責任的,她不可能獨自走出傷痛,然後留下這位惹人心疼的表妹在漩渦中苦苦掙扎。
徐依懷了解祝潼心中所想,她輕聲說:“姐,我真的沒事。”
這些年來,祝潼都想方設法地幫助徐依懷克服對海洋的恐懼,可惜效果並不明顯。這回她決定下一劑猛葯,無論如何也要讓徐依懷正視這段不愉快的回憶。那晚祝潼將近凌晨才離開,徐依懷在表姐軟硬兼施的手段下,終於棄械投降。
很快,祝潼就把《海欲》的拍攝行程表發給了徐依懷。看着行程表上那幾個群島和海域的名字,徐依懷就覺得暈眩得不行,沒掃兩眼就匆匆把文檔關閉了。
徐依懷的調休也很快安排好了,前段時間她連周末都在加班,這次換她休假,同事們都很樂意替她頂班。
得知徐依懷要休假這麼長一段時間,趙葭好奇得不得了。趁着下午客人稀少,趙葭就跑到她的診療室里聊天。
她們沒聊多久,內線就突兀地響起來。徐依懷接聽,實習護士的那略帶顫抖的聲音便傳進耳中:“依懷姐,有個沒有預約的先生帶着他的……寵物來複診,你能不能過來接待一下?”
徐依懷到場時,整個診療大廳異常安靜。除了幾個見慣場面的醫護人員還在忙着手頭上的工作,其餘的實習生和帶着寵物的客人都警惕且惶恐地留意着坐在長椅上等候的男人,以及他腳邊蹲着的威猛黑背。
幾乎在同時,徐依懷已經認出那條黑背,她朝它走過去,輕聲喚它:“羞花。”
回應徐依懷的,是兩聲短促的低音調狗吠聲。她聽得出來,羞花正跟自己示好,但落在旁人耳里,這根本就是兩聲充滿攻擊性的吼叫。
此際的診療大廳更加安靜了。為了不造成大家的恐慌,徐依懷連忙對坐在長椅上的男人說:“請跟我來。”
徐依懷的診療室,羞花不久前來過一次,這回進來,它便自動自覺地躍上診療床,做出一副任人擺佈的樣子。
羞花腿上的傷口癒合得很理想,徐依懷處理好傷口后就習慣性地替羞花順毛。羞花的皮毛烏黑烏黑的,十分漂亮。正當她暗自感嘆的時候,一條手臂毫無預兆地橫在自己面前,並用食指和中指踮起她的胸卡。
工作的時候,徐依懷的眼裏向來就只有那些可愛的小動物們,其餘的人和事,她幾乎不會留心。進了診療室這麼久,她還是現在才開始打量眼前的男人。儘管這男人身形高大、顏值不低,但直覺告訴她,他並不是上次帶羞花到診療中心的男人。
關磊盯着胸卡上的照片,而後又看看徐依懷的臉,那態度有幾分輕佻:“真沒想到,傳說中的徐醫生,居然是一個黃毛丫頭。”
這話證實了徐依懷的猜想。
羞花的眼睛不斷在他們身上打轉,並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徐依懷輕輕地撥開他的手,臉上表情如常:“這有什麼問題嗎?”
想起在診療大廳那群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人,關磊露齒一笑:“完全沒有問題,我就是喜歡你這種不知死活的女人。”
徐依懷嘴角抽了抽。
這男人的語文肯定是體育老是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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