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喜酒歸來
這些年，羅家過得倒還相安無事，羅大娘自知自己犯了大錯，也不太敢來找羅三娘一家的麻煩，偶爾讓蔣星過來求一斤半斤的糧食都讓羅三娘用掃把給打了出去，此後，就再也不敢過來了。
反倒是羅老二一家，成天無所事事，老想着一些不着邊際的鬼點子。
前不久剛鬧了一場分家的戲碼，說什麼兩家人的日子在一起不好過，家裏也沒了長輩，還不如把錢財點算乾淨，各過各的來的痛快。
羅三娘沈田二人想來也好，當初生死危機時被羅老二一家擋在門外不讓進屋，早就傷了心，聽羅老二分家，很痛快便答應了。
愚蠢的羅老二一家嫌棄老宅破爛，不要祖屋，他們夫妻二人又不會種地，更覺家裏那幾畝地也沒啥用，只肯要白花花的銀子，羅三娘夫妻倆沒轍，將這些年存的所有家當全都清點出來，一共也就五十兩白銀，銀子雖然不多，但足夠在村子裏蓋一棟房子，啥也不幹也能夠養活一大家子人好幾年。
羅老二一家一面嫌少，又一面毫不客氣地把銀子拿走了，他夫妻二人向來眼高手低，又沒見過大世面，見過最多的銀子就是前幾年黃老爺給的那二十兩，如今手裏突然有了這麼多銀子，一時還不知道怎麼花。
還是羅老二想得好，搬到鎮上去，置辦個大宅子，再跟別人合夥兒做個小買賣，以後再也不回來這鄉下地方了！說走就走，一家人在鎮上逛了一圈，銀子花了不少，但是滿意地宅子一間也沒找着，不是太貴就是太破。於是便先在客棧安頓下來，如今他們可是有錢人，自然不能住那種破爛的店兒，挑的都是鎮上一等一的好店，一晚上又要花上不少銀子。
平時吃穿用度也全挑貴的買，偏羅老二又是個好賭好玩的，早先只是跟着人去衚衕里鬥雞，後來忍不住心癢，還是進了賭坊，一天功夫不到，輸了個精光不說，還倒欠賭坊一百兩雪花紋銀！
銀子是羅三娘一家還的，至於怎麼還上了，羅老二才不關心，管他賣身為奴還是賣地買房子呢，只不過羅老二一家又灰溜溜地搬回祖屋住了，再也不敢提分家的事兒，還嚷着要下地幫沈田幹活，沒消停幾天，又趾高氣揚起來，恢復了以前好吃懶做的做派。
到底是血濃於水，也是羅老太太臨終囑咐，羅三娘見他們雖無所事事，卻也不再添亂，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留了下來。
羅老二雖然吃過那一憋，但哪裏會吃一塹長一智，這不，都大半夜了，羅老二屋子裏頭還熱鬧着呢！
羅劉氏又揪着羅老二的耳朵在罵罵咧咧，口中說這些不乾不淨的葷話，也不怕被羅眉羅清撿樣學樣。
無非就是允翊扔給羅劉氏的那錠金子，半夜被羅老二偷偷拿去賭了，賭了一夜又輸了個精光，還把家裏頭的些個糧食都給抵了出去，如今秋收已過，現下剩下能吃的，也就那幾十個紅薯了。
剛好羅三娘兩口子去了鄰村，屋子裏頭髮生了這等天大的事情，也到了第二天的大中午回來時才知道，二老回來一開自己的房門，着實嚇了一跳，這屋子裏怎麼坐着別人啊？
沈明珠在一旁捂嘴笑，見沒人說話才探身上前，在沈田耳邊道：“昨兒個舅媽要了翊公子的一錠金子，就答應讓翊公子住下來。”
允翊此刻穿着沈明珠找出來的沈田年輕時的舊衣服，袖子褲腿不是一般的短，捉襟見肘，即便是這樣，也是通身的富貴逼人！
那一身的貴氣還是震懾將在場的每個人震懾住，沈明珠想着“蓬蓽生輝”便是現在這個場景了吧？
沈田見着允翊氣度不凡，低頭彎腰對其行了個不標準的稽首之禮，報上自己的名字問了平安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尷尷尬尬地站着。
那允翊本坐在床上凝神調息，聽着動靜，瞥了眼門口，見那群人皆同柱子一般立在門口，也不將他們放才心上，複合上眼睛，專心療傷。
倒是沈娘羅三娘瞥了眼桌上散亂的血衣，看見允翊穿得是沈田的舊衣服，又聞着屋子裏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匆忙去拉沈明珠的手，目光灼灼地看了眼沈明珠，沈明珠面色一紅，不自然地絞了絞衣擺，自然知道羅三娘在擔心什麼，昨日自己不顧男女之別，私自扒了允翊的衣服，瞧了他的身子，難不成如今還要自己負責不成？
羅三娘素來了解她這個“兒子”的性子，向來仗義，講究什麼江湖兒女情，又仗着她學了些皮毛武功和醫術，瞧着屋子裏的場景，心裏頓時有些七上八下。
沈明珠拉了羅三娘到外頭，在她耳畔細細說了聲：“他只當我是男兒身，我也只是治病救人，娘你別多想了！”
羅三娘瞪了眼沈明珠，卻也奈她不和，瞧着她臉上那張面具，皮膚很是粗糙，果真就是個農家小子的模樣，登時嘆了口氣，摸了摸沈明珠的腦門：“是我們羅家對你不住，早就該放了你回去，如今又白白被污了清白——”
“娘快別說了！”沈明珠臉又紅了起來，什麼清白不清白啊的，跺了跺腳：“明珠這輩子都做爹娘的兒！”
羅三娘頓時紅了眼，想到明珠八歲那年，隆冬臘月，如果不是莊家人及時趕到，如果不是庄老爺請了天下第一名醫妙醫聖手為明珠醫治，她哪兒能這樣完好無損的站在這兒與自己貧嘴！
沈明珠也是想起當年，爹娘為救自己竟不顧安危跳入那冰窟窿里，二人年歲已大，且都有舊疾，那次災難險些喪命，為這份恩情，她願一世侍奉在其左右，直到二老百年歸老。
沈明珠拂了拂羅三娘的手，朝里看了眼，沈田還是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傻乎乎地看着專心打坐的允翊。
沈明珠上前將沈田拖了出來，又四周掃了眼，確定羅老二一家不在，才把昨天剛遇上允翊時，他塞給自己的那錠銀子交給了沈田。
沈田放在手裏掂了掂，饒是有心裏準備，也是一驚，竟足足十兩重，平日裏的錢都是一串一串的銅板，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重的一錠銀子，還是官銀，又回頭看了眼屋子裏的允翊，小心翼翼地合上門：“這錢財我們受之有愧啊！”
沈明珠在心中撇了撇嘴，他受多處致命傷，昨兒個如果不是遇見了她，想必早就沒命了，才十兩白銀，就算是給羅劉氏的那十兩黃金也是綽綽有餘的！
“罷了，如今這房間便給翊公子住罷，不過我們還是得去挪些鋪蓋衣物的。”沈田在那兒自己言語了一通，又轉過身去敲了敲房門。
沈明珠看着好笑，心中有些發苦，自己進自己的屋門本應理所當然，如今竟然還要敲門，難道這世間萬物皆是因為錢便可分作高低貴賤，因着身份就可失了尊嚴與自我？可這不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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