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再回京城(五)
德祐帝&綠雀番外
四周很昏暗,想必太陽西斜了吧,唯一與外界相通的一扇高窗透進些許昏黃的光,投射在斑駁的牆面上。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腐臭味,身體傳來一陣又一陣劇痛,彷彿所有的骨頭都被打散了。昔日的帝王今日的階下囚艱難的轉動脖頸,發現自己仍處於昏暗的牢房內,牢門對面是一排沾滿鮮血的刑具。
喉嚨里發出如同破風箱被拉動而發出的“嗬嗬”聲,幾日沒有進水跟食物了,又是一身的傷,想必也該到見先帝的時候了吧。
這一切怪得了誰?怪只怪我自己瞎了眼,親小人遠賢臣。我那蠢笨的大哥沒想到處心積慮地廢了我,結果佔便宜的反而是處處假謙讓的七弟臨王,好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宇文侯府可真是好樣的,宇文舒尊為貴妃(實在不知道男男世界妃子要叫什麼了,咱們懂就成)受我寵愛。因他之故,我把父皇留下的老臣晾在一邊,重用宇文侯府,不聽朝臣勸諫,讓宇文侯府一家獨大,甚至於逼得定遠將軍府立誓戍守邊關永不歸朝,而他呢?竟然幫着外人謀奪我的皇位。不過縱然有再多的恨我也做不了什麼了,這具破敗的身體早已在我最寵愛的妃子日復一日的□□下趨於滅亡。
伏跪在骯髒的地面上,認命般垂下往昔高傲的頭顱。
這間秘密關押我的牢房已經兩天沒來過人了,也是,我一個將死之人何必費力氣看管,人人恨之的暴君哪有仁慈的新皇登基更加吸引人。想必我親愛的七弟此時正享受着萬人之上的快_感,就是不知宇文舒那個破鞋是否如願寵慣兩朝,哈哈哈哈……
想這些還有什麼用,或許是人之將死,腦子裏的思緒也亂的很,什麼都想衝到前頭。
……
“有刺客!”牢房外幾個守衛還沒有喊出什麼,就被人敲暈,一人在臨死之前把袖子裏的煙火甩向了天空。
這時我撐起破敗的身體艱難抬頭,一個黑衣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用在守衛身上找到的鑰匙打開我的牢門,把我的身體背在背上,然後迅速離開監牢開始逃命。
“嗬——放我下來吧,我命不久矣。”快要死了,我也不想耽擱他,背着我這麼一個累贅,若是被抓了,多死一個人,多不划算。
背着我的人沒有言語,也對,想必他是受人所託來救我,本身肯定同大多數人一樣恨我入骨。
我強撐起精神,想要把這京城最後看一遍。
很快,他背着我一路左彎右拐來到了勿光門。這裏我記得,因着這道門是京城最窄的城門,也沒多少人通行,所以被我改名叫勿光。想不到再次見到它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把我放了下來朝城門走去,想必是完成任務了。我忍着滿身的疼痛扯開一個笑臉,能夠死在監獄外面也算體面一點,知足吧。
不過很快他又回來了,這次我注意到他很是消瘦,再次背着我的時候悶聲咳嗽的震動引起了我傷口又一波的痛楚。想必他身體也不太好。
不過倒是有些眼熟,剛剛匆忙的一瞥好像在哪見過。然而現在我又回到他的背上了,很遺憾沒能在死前把恩公的容顏看得更仔細一些。
我們出了城門,我看到守城的士兵被他撂倒了,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幾天沒有進食,又胡思亂想了這麼一陣,我的頭開始昏沉,恍惚中我好像聽到了父皇的斥罵,他罵我沒有治理好國家,罵我寵信佞臣,罵我苛待百姓。
我把頭埋在身下人的背上,牢裏那麼多折磨都忍下來的我,淚水竟然不可抑止地溢出,父皇,我愧對您,愧對天下!
他帶我藏在了一塊巨石後面,我背靠在巨石上,從身下的土地震動中可以感覺得到,一大批人在追殺我們。也是,我這個前朝皇帝若是未死,七弟心裏可得多不安啊。
他從腰上接下一個水袋,終於開口同我說話:“主人,喝水。”
舔舔嘴唇,實在是口渴,就算是要見先帝了也不要讓我做一個渴死鬼。想到這我接過水袋,輕輕抿了幾口,此時大腦昏沉的我沒有注意到他喚我“主人”。
我們靠在大石後面,等到追兵絕塵而過,他復又把我背在背上朝追兵相反的方向而去。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昏沉着腦袋任由他帶着我逃亡,直到雨滴砸在我的身上我才恢復了點精力,呵呵,怎麼還沒死。
雨勢漸大,他找了處破廟棲身。
這下我打算在死前好好看清他的容貌,一道閃電劃過,破廟裏一瞬間宛如白晝,他正好面對着我,這張臉,太熟悉了,到底是誰?
突然腦海里閃過一道光,我想起來了,他是綠雀,我曾經的部下,也是我的孌寵。想到這裏,我心裏微微有些複雜,他只是我的工具,甚至是不受待見的工具,因為沒有絕世的容貌也沒有過人的床_技,我只寵辛過他一回就扔在了一邊,甚至還在他任務失敗時把他派去烏列做卧底,後來過了幾年,他滿身傷痕地回來了,還帶回了草原最大部落首領的人頭。
說真的我早就把這人給忘的一乾二淨了,此刻突然知道是他來救我,我心裏一陣恍然,我以為我會死在暗無天日的牢房,然後被親愛的弟弟扔到亂葬崗,不曾想這人會冒着生命危險來救我。。
“綠雀,你走吧,他們快追來了。”
我看到他身體顫了一下,仍舊沒有說話,只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裏,盡量不讓雨滴落到我的身上。
土地震動的聲音由遠及近,追兵快要追上來了。
我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把他推到一邊,一陣鑽心的疼痛瞬間襲過我的全身,我呲牙咧嘴地朝他吼去:“滾!快滾!”
他仍舊沒有出聲,專註地盯着外面。膽兒肥了,我記得曾經他是半點不敢忤逆我的,現在看我要死了竟然敢不聽我的話了!
我正想再呵斥,卻被他伸手一撈又到了他的背上繼續逃命,他盡量的走人跡罕至的小路,但是後面的追兵窮追不捨,最後跑到懸崖之邊沒了路,他才喘息着停下。
追兵不多時就追了上來,幾十人舉着火把,把周圍的黑暗都驅散。
“爾等何人,竟敢劫持重犯,放下重犯,我饒你一命。”走在最前的人上前一步看着綠雀道,那人長得眉目剛正,一身正氣。
綠雀看也沒有看他,逃到這一步也不繼續了,兀自把我放下,愣怔的看着我,我一身破爛的衣裳,又是泥漿又是血跡自然是又臟又丑,此刻大概是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會多看一眼吧。
這時那個領頭人看着綠雀繼續道:“這位兄台,沈辰厚為帝不仁,殘害忠良,你何須護着他。”
他伸出手幫我整理好身上破爛的衣裳,依稀還是可以看出這是一件華袍,暗金龍紋鑲邊,未蒙塵時別提多尊貴。
“辰厚,我愛你。”
他喚了我的名字,要知道帝王的名諱都是不能提及的,好多年都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上一次這麼叫我的還是父皇吧。不過,他愛我?我心裏還是挺高興的,將死的時候還能聽到這句話冰冷的心臟居然感覺到了微微的暖意。
我顫抖着嘴唇,最終什麼也沒說,現在的我給不了他什麼。
他有些失望地閉了眼,緊緊抱着我往後一倒。
往下落的過程中我彷彿聽到他在我耳邊呢喃:“生不能相守,死能夠同-眠也是綠雀的福氣。”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若是有來生,我願與你相守陪你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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