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出了村,他們尋了一處遠遠能夠望見田地的山坡,霧蒙蒙的天空下大片金澄澄的莊稼給人一種詭異的美感。
卓禹和桑田一左一右,中間擱着籃子,這種距離顯然不夠親密——以人和人之間的舒適距離來說情侶顯然應該更親密一點,這種安全距離之外的距離怎麼看都有點浪費了這次特別安排的二人世界。
可是他們坐下的時候好像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坐了,隔着一個籃子,再想要靠近似乎就顯得有些刻意了。
卓禹的目光偷偷往那個礙眼的籃子上瞄了一眼,見桑田已經很自然地掀開蓋布從裏面拿東西,只能放棄把籃子拿到一邊的打算。
桑田拿起一包消毒濕巾遞過來,“沒想到學姐還準備了這個,果然是很周到。”
看得出來孟蘭對這次約會的準備的確很花心思,像濕巾這種非生存必要的東西,最多不過是搜集物資時看到了順手拿上幾包,囤貨不會太多。不過幸好平時也用不着,一直堆在空間裏,也不知道孟蘭從哪裏翻出來的。
卓禹把手擦了擦,眼睛繼續瞄着,覺得是不是有機會在兩個人一起拿東西的時候把手碰在一起,或者她遞東西過來的時候假裝抓錯,不管怎麼樣總得先找一個機會把距離拉近。
不過當他看到桑田用牙籤戳着一根白菜卷着的香腸遞過來時,他就不打算出手了,直接伸頭從牙籤上咬走了香腸。
桑田正低着頭拿另一根牙籤去給自己戳香腸,只覺得這隻手上的牙籤一空,還沒等她放手上面的香腸就已經沒了。
她稍稍頓了一下意識到卓禹的動作之後稍稍有點遺憾自己剛剛沒有看到,只是抬頭的時候卓禹已經叼着香腸邊嚼邊裝着若無其事地眺望遠方。
好像身邊蹲着一隻深色的大型犬,感覺很有趣,也很有安全感。
她於是又叉了一根香腸,毫不扭捏地送到他嘴邊。
還在試圖掩蓋自己剛剛舉動的卓禹終於發現自己剛剛大概多此一舉,但還是努力表現出一副自己並沒有刻意掩飾的樣子,面無表情的扭頭吃掉桑田遞過來的香腸。
桑田的嘴角忍不住想要挑起來,快速地叉起另一個香腸塞進嘴裏掩飾了,也學着卓禹一樣若無其事地眺望着遠處的田地。
她想不會再有誰約個會跟他們兩個似的話也不說,視線也沒有交匯,可單單隻是這樣她就覺得挺好,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連眼前灰敗壓抑的景色看起來都明亮了一些。
桑田就這麼一邊吃一邊喂,卓禹一頓飯從頭到尾都沒有自己動手,不知道是不是被喂多了他也就沒那麼放不開了,不但心安理得的吃着,還乾脆伸了爪子拉住桑田準備去籃子裏拿食物的手不放,讓桑田只能彆扭地用另一手去拿吃的還要餵給他。
反正桑田也不介意這麼慣着他,這個平日裏沉默成一潭死水的男人偶爾任性起來,讓人感覺他像是在向她撒嬌。
只是到了要吃捲心菜的時候,桑田卻發現用一隻手去撕下菜葉子還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情。
卓禹在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送到嘴邊的食物時就很自覺地用另一隻手去幫忙拿着捲心菜,即使兩個人用這麼彆扭的姿勢坐着他拉在一起的手也完全沒有鬆開的打算。
孟蘭學姐的便當為了追求浪漫顯然分量有那麼一點不足,桑田這一家子年輕人平時都是大胃王,吃完之後卓禹也沒有飽的感覺。不過他當然不願意只為了繼續吃東西就打斷這次約會,正想可以拿開礙事的籃子兩個人坐得近一些不用這麼彆扭的隔着籃子拉手的姿勢,就聽到身後不遠處像是有什麼東西壓着枯枝的聲音。
兩個人習慣性的提起了幾分驚覺,但第一反應都是有野兔或者野雞出現。
卓禹放開了桑田的手,兩個人俯着身站起來,卓禹對她做了個悄聲的手勢——他想到既然有野物,那剩下的半頓飯自然就能解決了。
雖然現在安逸了很久,但從大學回到村裡一路的默契還在,桑田立刻就領會了他的意思,悄悄的繞開去另一邊。
卓禹喜歡跟桑田的這種默契,以前參加各種野外生存的時候偶爾也有過默契的同伴,但那都需要多幾次磨合互相培養。
他敢說從最初在大學裏外出搜尋物資時就已經感覺到了跟桑田的默契,沒有經過培養,她從最初相對被動的跟着他行動到後來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配合他,完全跟得上他的步調。
他和桑田以夾角的位置接近那條發出聲音的淺溝,然而當他們來到溝邊時卻都停住了腳。
那下面沒有什麼野物,而是一隻已經腐爛的喪屍。
村裡一直沒有喪屍的隱患,曾經幾個可能會變成喪屍的人表面上失蹤,但桑田和卓禹都知道他們其實已經被屍鬼解決掉了。
這個喪屍只有可能是外面來的,這種漫無目的只會瞎晃的東西也許只是誤入了山裡然後追着野兔野雞什麼的一路竟然走了這麼遠幾乎已經快要到達村裡。
幸好這種幾率是很小的,而它也腐爛得比較嚴重,兩條腿上幾乎已經只剩骨頭,陷進滿是落葉的溝里之後大約又失去了目標就沒爬上來,這才沒能靠近村裡。
這隻喪屍困在山裏的時間比較久了,不止是身上,五官也幾乎都爛沒了。沒有眼睛沒有鼻子耳膜自然也早就廢了,但在有活人靠近的時候它卻突然感應到了,分不清是喉嚨還是胸腔里發出呵嗤呵嗤的聲音,兩條只剩白骨的腿用力蹬着就要向他們兩個爬過來。
桑田和卓禹在看清它的一瞬間已經下意識地向背後摸去,可惜現在又不是戒備時期,他們誰也沒有帶武器。
喪屍蹬着兩條腿骨爬得倒也很快,他們兩人只能快速地在周圍尋找可以當武器的東西,然而這面山坡少有粗壯的樹木大多是幼細的矮叢。
卓禹只能儘快地找到一根只比手指稍粗的,抓住枝幹一腳踹斷向喪屍抽過去。
然而乾枯細幼的枝條抽在喪屍身上只是稍稍阻擋了它一下根本造不成傷害,喪屍被激怒似的用風匣子般的聲音吼着向兩人,卓禹一腳踹過去,喪屍狠狠地向後跌撞了一下,卻再接再厲不依不饒。
他們對付過那麼多喪屍,很清楚面對喪屍拉開距離以及武器很重要,徒手近距離的對付一隻變異喪屍,人類怎麼都不會佔優勢。
卓禹一擊不成,面對喪屍伸過來的爛得露出大半白骨的手掌他也不能再去硬碰,畢竟喪屍不怕受傷,可他只要一點擦傷就有感染的危險。
因為是卓禹先出手攻擊離喪屍又近,喪屍就忽略了桑田一直撲着他,卓禹左躲右閃但沒有武器可以反擊又一時沒有辦法跟速度敏捷的變異喪屍拉開距離。
桑田趁機折了另外一根樹枝,知道往喪屍身上抽也沒有用,就直接往它的胸腔里扎進去。
腐爛的皮肉很容易扎透,喪屍被穿在棍子上一時阻礙了它,讓卓禹得空後退一步。桑田正試着就這麼直接把喪屍重新挑回溝里,它卻已經注意到桑田,乾脆讓樹枝一路穿過自己胸腔,在樹枝上留下細碎的黑褐色不明粘液和塊粒,從樹枝的那一頭直穿過來。
它的速度太快,桑田還來不及放手扔開樹枝它就已經來到跟前,甚至卓禹也沒想到它會突然把目標轉向桑田。
這一瞬間桑田不是沒有反射性的想要躲進空間裏去,但她跟卓禹之間隔着幾步距離,她沒辦法帶他一起進空間,也不能扔下他自己一個人就跑,自己走了喪屍一回頭就會再撲回去。
她沒有躲進空間,而是試圖抓住最後的機會跟喪屍拉開一點距離給自己和卓禹爭取反擊的機會。
她顧不得自己還穿着小短裙抬腿就準備踹開喪屍,只是她這直接暴露在外的長腿如果踹出去,顯然比穿着長褲有一層保護的卓禹要危險得多,只要喪屍一爪子下去她也就廢了。
就在她的腿剛抬起來的時候,一條長腿如同憑空出現似的從她身後越過她踹向喪屍,同時一條胳膊也穩穩的將她護住,輕巧的一勾,桑田感覺自己被轉了個圈,視線平穩時人已經被擋在了熟悉的背影之後。
屍鬼站在桑田身前,他這一腳的力度可不是卓禹桑田能比的,喪屍直接被踹飛重跌回溝里,不等它重新起來屍鬼抽出唐刀上前削掉了他的頭。
等他回身時,就見桑田和卓禹兩人默然無語地望着他……
“叔……你怎麼也在這裏?”
屍鬼略一聳肩,“碰巧?”
他的意思大約不是碰巧路過,而是碰巧在空間裏,還碰巧在喪屍出現的時候注意到了外面的狀況——可是他們都出來大半天了,您老也是早就知道他們今天要出來約會的,就一直呆空間裏全程尾隨偷窺?
而且前頭卓禹那麼危險的狀況都不出來,只等着桑田遇到危險了才出現……
桑田默默嘆了口氣,她怎麼就那麼天真,以為屍鬼會突然莫名的放下芥蒂刁難卓禹,和藹慈祥的接受了這個女婿。
現在喪屍也剁了,屍鬼見這裏沒他什麼事了,就跟桑田說了一聲:“外面危險,早點約完早點回家,哦不想回也沒關係,反正有我在這裏保護你。你們接着約。”
說完他的細長眉目掃過兩人,陰惻惻地呵呵一笑,彷彿很有眼色似的從原地消失不見。
桑田和卓禹看着空無一人的地方繼續無語沉默,不知道的時候被人偷窺也就算了,現在都知道屍鬼如影隨形的在空間裏跟着他們呢,他們還約個蛋啊約。
兩個人沒做什麼交流,默契地默默去收拾籃子,打道回家。
下了山才剛進村,就見村裡遠遠的亂糟糟成一團,甚至有田間的人活都不幹了往回跑。
兩人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腳下都加快了幾步,總覺得騷亂集中的方向似乎有那麼點讓人擔心。
沒走幾步遇見個面熟的大姐,急急的就跟他們說:“哎呀桑田你去哪兒了?你家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