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昨天聽到的慘叫聲,撕咬聲,啃噬聲似乎都隨着越來越靠近屍體的位置而再次回蕩在耳邊。

隊裏氣氛變得越發沉默而壓抑,對於大多數從未見過死人,尤其是這種恐怖的死法,他們就算做再多心理準備也無法緩解胸腔里那彷彿要溢滿出來的驚慌和恐懼。

“溫揚……我們,繞路吧?”

孟蘭心裏知道這不是提出任性請求的好時機,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對那樣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即使不親眼去看,腦子裏也早已經浮現過無數遍那恐怖的景象。

那具屍體已經不只是一具死狀恐怖的屍體,而是象徵著他們要面對的前路和未來。

孟蘭不可抑制的想要逃避這個未來,這一點大家都懂,都一樣想要逃避,但溫揚卻只能流露出無奈的神情。

“孟蘭……”

溫揚正考慮着該怎麼開口,卓禹卻像是看穿了他這個老好人不擅長拒絕一個驚慌彷徨的女生,為了不浪費時間他插言替他說:“繞的路越多遇到的危險也可能越多,我們現在要儘可能快的到食堂,否則沒人知道食堂那邊會不會也發生什麼狀況。”

他的語氣平靜卻有幾分強硬,雖然說的也是沒錯,未防節外生枝當然是儘早趕到食堂比較好,一旦真的有什麼狀況也好早作打算。不然以大家現在的體力,再多撐半天情況就真的不好說了。

但說的沒錯是沒錯,羅千浩還是有點嘴硬不滿的,嘟囔着:“也不用說的這麼直白吧,學姐不過就是不想看到屍體,好歹也體諒一下女生的心情……”

孟蘭輕輕拉了拉他讓他不要繼續說了,羅千浩本來也只是嘴硬想要替她為卓禹那種不通情理的態度抱幾句不平而已,並不是那麼不懂事。

但是卓禹這個人還真奇怪,平日裏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樣子,這種時候倒突然挺能說了。就算他說的再有理,人卻總愛分個親疏遠近。卓禹本來就不是體育系的人,又是那種沉默孤僻不跟人來往的性子,在田徑隊裏就像個外來戶。同樣的話他說和溫揚來說是絕對不一樣效果的,何況溫揚哪兒有他這麼不知委婉為何物。

也只有溫揚和桑田看待他的目光會不一樣——溫揚其實有點感激他的,從昨天他們陷入了困境,表面上看依然是溫揚在領導大家,但實際上連他自己有時候也是被卓禹提醒的。

而桑田跟他一樣,在田徑隊裏她也是個“外來戶”,只不過隊裏對她的接受度比卓禹要高得多。沒有那種排外的思想,桑田在看着卓禹時隱約能感覺到一種爆發,就像他在短跑時那一瞬間的爆發,讓她感覺到這灘死水動起來了。

羅千浩的不滿沒有消失,卻也沒能繼續開口。不是因為孟蘭的阻攔,而是他們已經來到了屍體的位置——

但是那裏沒有屍體。

不停做着心理準備的八個人一時面面相覷地愣住,昨天那位老師被怪物撲倒的位置上只有一灘乾涸的血跡,或許零零碎碎還有些被扯碎的不明殘渣,但完全沒有看到屍體,就連殘骸也沒有。

——屍體呢?

就算被吃光,也不可能連骨頭也不剩啊……他們很確定沒有搞錯位置,隊裏人-大半的青春都揮灑在操場上了,對操場附近的地形再清楚不過,不可能裂幾條地縫就連位置都搞不清楚。何況這裏還留着這麼一大灘印漬。

可是什麼東西能把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看着那灘隱約散發著腥臭,粘稠零碎的印漬,孟蘭學姐不小心腦補了一下,轉頭就乾嘔起來。

大家的臉色顯然都不好看,桑田胃裏也一陣陣翻湧,恍惚間像是回到小時候不小心闖進村裡屠戶家的院子,地面上那滲透進泥土洗刷不掉的黑紅,堆放在盆里的雜碎,空氣里漂浮着濃膩的血腥——

那短暫的經歷可以算是一場童年的惡夢,而眼前的,卻是活生生比惡夢還要可怕的現實。

“我們快點往前走吧,也許只是被拖走了。”

溫揚快速說著,別開了臉不去看,他隨便找了借口不想在這裏耽擱——的確一些野生動物會把獵物拖走,但這裏這麼大一灘血跡卻沒有拖痕,放在平時誰都不會相信,連他自己也不信。

但此時此刻沒有人有異議,大家都只想快點離開,屍體究竟怎麼樣了他們並不想知道。

幾個人繞開那灘印漬,桑田跟在後面沒走幾步,突然腳腕一緊整個人被拉着往下一墜,低頭就看到地上僅容一人的裂縫中藏着一個近似人形的怪物,干黢黢的爪子抓住了她的腳踝,一邊往下拖一邊張開沾滿了血的嘴就要咬下去。

看到這個畫面就算是桑田也沒忍住驚叫,下意識想要抬腿把那東西甩飛,可惜那東西抓得太牢,只有頭被拖出地面就卡住,又要把桑田的腳往回拖。

距離桑田最近的羅文傑本來反應最快,在桑田又要被拖下去的那一刻一手抓住她,另一手拿着長桿就要戳下去。

然而他正眼對上那個東西的瞬間駭然得腦子一懵手上也跟着一頓,儘管昨天隔着濃煙隱約看到這些東西也該有心理準備遲早會遇上,但真正見到還是被驚得反應不過來——

這是什麼!?乾屍!?

這東西完全就像是網上電視上見過的出土乾屍,腐朽的皮肉已經變成干皺的黃褐色包裹着骨頭,五官幾乎都已經爛沒了,卻仍舊張大着沾滿了血的嘴巴要往桑田腿上咬下去。

——哪怕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的是從沒有見過的怪物羅文傑大概也不會這麼驚駭,因為不知名的怪物至少是活的,而這東西卻分明是死的!是埋在地下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東西!

羅文傑這一愣也就是剎那之間的事,眼見着乾屍就要朝着桑田的腿上咬下來,卓禹喊一聲:“別發愣!”已經一鐵鏟過去,硬是鏟掉了乾屍露出地面的頭。

隨着那顆頭滾到一邊兒,桑田緊繃的肌肉也一下子鬆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着地縫裏剩下的身軀和還掛在自己腳腕上的枯手。

短暫的靜默之後溫揚終於反應過來,忙上前去掰開桑田腿上的枯手,羅文傑也這才回神蹲下一起幫忙。

掰掉那隻枯手,為了以防萬一起見溫揚查看了一下桑田的腳腕,上面雖然沾着一些暗紅的印子,但應該並沒有受傷。

他抬起頭看向桑田,讓她對上自己的目光,輕聲問:“你還好嗎?能站起來嗎?”

桑田有些木然的點點頭,剛剛那一下子的確是被嚇到了,這會兒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知覺,藉著溫揚和羅文傑的攙扶站起來。

溫揚一邊謹慎地看着四周的地縫一邊說:“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

沒人知道這裏是不是還隱藏着更多乾屍。

其他人都已經立刻準備離去,卓禹卻反而蹲在地上看着那具乾屍。

孟蘭素來是不記仇的,招呼他:“卓禹快走啊,那種東西你還看它幹什麼?”

卓禹頭也沒抬的回答:“以後還會遇上,現在看清楚些好。”

這句話讓大家都愣了愣,也發覺到卓禹跟大家思維的不同。他們只想快點離開,離這些東西和潛在的危險遠遠的,在這種突然的變故中已經無暇顧及更多。

可是這個悶葫蘆怎麼就能想到這麼多呢?

他們以後遲早還可能會遇上這些乾屍怪物的,與其現在像躲避穢物似的遠遠的走開,不如乾脆看清楚些以後才好應付。

雖然會有讓人胃部不適的嫌疑,但不願意服輸的心情還是讓男生們都停下來,乾脆把乾屍的身軀從地縫裏拖上來觀察。

那東西的確形似人形,尤其頭顱幾乎與人類一般無二,但身體的比例卻有些奇怪。它的身形傴僂着,比女性還小上一圈,四肢卻很長,蜷折着,似乎是長期以蜘蛛一般的姿勢行走和攀爬。

這些形似人形的乾屍雖然已經腐朽了,骨頭卻很硬,只有關節比較薄弱。可以說卓禹也是誤打誤撞一鏟子砍斷了頸部才救下桑田。

沉默地觀察完畢,男生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事實證明卓禹的判斷力,應變能力遠勝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這好像讓大家有點不舒服,平日裏也沒見這個悶葫蘆孤僻男的比賽成績就比他們高,可是這種時候怎麼就突然甩掉他們幾條街了?

可是再想想大家又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怨,人家厲害是人家的本事,又有什麼必要這麼不服呢。

觀察過乾屍之後大家繼續前行,沒走多遠終於看到了他們之外的人影——在這樣灰暗頹敗的環境中,再看不到人影他們都要以為大學變成一座死城了!

大個子魏晨光興奮地快走幾步上前,隔着濃煙喊:“前面的人等一下!”

前方的人果真停下來了,轉回身,像是頓了一下,慢慢向著他們走過來。

他們也激動地快步迎上去,然而跑着跑着腳步卻越來越慢越來越遲疑,直到驟然停止。

桑田看到出現在濃煙中迎着他們走來的人,滿身暗紅的血色,腹腔大開肚穿腸流,搖搖晃晃地拖着自己的腸子。他半邊的身子和臉幾乎都已經沒了,卻還在向前走着,呼哧呼哧地流着混着血色的涎水,向他們伸出雙手。

——那不是一雙求救的手,而是饑渴地垂涎着活生生血肉的手。

身為目標和獵物,桑田如此清晰的感覺到這一點。

耳邊響起了孟蘭學姐短促的尖叫,在這一刻並不需要更多說明,“喪屍”兩個大字已經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腦海。

溫揚這一次不需要誰來提醒,大喊一聲:“跑!”

這一隊田徑隊員們根本不需要任何思索,如同本能的對這個字做出反應一般撒丫子就開始狂奔。

那緩慢而遲鈍的喪屍其實速度遠追不上他們,但可怕的是被這裏的響動所驚動,濃煙中各個方向都漸漸開始出現了人影,搖搖晃晃地聚攏過來——

這一刻桑田腦子居然轉得飛快,心跳明明撲通撲通快得嚇人,卻反而感覺不到慌亂,眼睛裏腦子裏清亮一片。

她很清楚他們的優勢是速度和靈活度,那些喪屍固然可怕,但只要壓住驚慌看清出路躲避開來,單個撲過來的喪屍是抓不到他們的。

但不樂觀的是它們還在聚集,從一開始聽見聲音靠近過來的幾隻,它們被甩開之後喉嚨里發著如同被扼住似的嘶啞的叫聲鍥而不捨的想要追上來,這些響動又驚動了更多的喪屍從遠處而來。

卓禹在前面一鐵鏟拍開一隻撲過來的喪屍,羅文傑和羅千浩也跟在旁邊用長桿橫掃掃清障礙,不知不覺中八個人的前進已經變成了卓禹在引導。

他們邊逃邊來到一棟宿舍樓下,卓禹喊了一聲:“進去!”

這種慌不擇路的時候大家立刻一窩蜂的湧進大門裏,關好門,又從一樓開着門的房間裏拖來桌子和床頂住了大門。

外面追來的喪屍撞在門上被阻住了去路,起初還狂躁地繼續撞門,但很快就因為長時間失去獵物目標而停下來,只是在門外徘徊不去。

背靠着牆壁的那一刻桑田才發覺自己手腳冰涼一身冷汗,整個人虛得幾乎要發抖。

身邊孟蘭學姐靠過來,也已經虛脫得快要站不住——他們終究是從昨天下午就沒有吃東西了,驚嚇之下一路狂奔,這會兒身體隱約開始顯出透支的跡象。

“怎麼辦……外面這樣,怎麼可能到得了食堂……”孟蘭學姐小聲嘟喃着,慢慢順着牆根坐了下來。

一時間沒有人接話,也許大家心裏都想着同樣的問題。

倒是卓禹如同沒有聽見,他只是稍微喘了口氣,就沒再耽擱直接要往樓上走。

桑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覺得他並不是慌不擇路跑進這裏的,似乎從半路開始他就有意往這棟宿舍來,但是因為大方向是一致的,這才沒人注意到。

她雖然平時不會太較真,但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性子,做不到發覺了還不聲不響的任人安排,於是站直身體跟上前一步問:“這裏是哪兒?”

在一室疲憊和喘息中,她的聲音顯得特別清亮。雖然她覺得這麼清亮的聲音一定是因為自己的肚子太空了。

卓禹剛踏上樓梯的腳步停住,回頭就看到桑田站在自己身後。

——想想這竟然是他們兩個第一次面對面說話,他不會說自己這也是第一次正眼瞧着桑田,而第一印象竟然是“這個女生真白”。

——在這個灰撲撲的世界裏,大家都灰頭土臉的,她身上也沒少沾着灰塵,卻愣是顯出不同的白凈,小鹿一樣無辜而又堅韌。

卓禹本來不是那麼愛跟人多做說明的人,但隨着桑田的問題,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在這個非同尋常的時刻他也不想因為一點言語猜忌就生出多餘的麻煩。

他於是說:“我的宿舍在三樓,屋裏有武器。你們可以去其他宿舍里看看有沒有吃的。”

這個回答似乎並不意外,卻十足的讓人愕然——他們該把重點放在哪一句?!

——吃的!對,宿舍這種地方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吃的,這種餓極了活命要緊的時候也顧不上是不是別人宿舍里的了,但是他們怎麼就沒想到!這丫怎麼就適應的那麼快!

——還有尼瑪武器!武器!!

你丫真的是個正常的大學生嗎!?在宿舍里藏着武器是什麼鬼!?

片刻的糾結之後溫揚又叫住了說完就轉身往樓上走的卓禹,“你說的武器是什麼?”

他的確很在意這個問題,雖然會出現什麼武器這一點大概直接關乎卓禹這個孤僻的悶葫蘆到底是不是正常的大學生,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有武器,在這樣的環境裏他們生存的幾率也會更大一些。

對此卓禹並沒有打算藏着掖着,頭也不回的說:“可以自己上來看。”

武器很重要,食物也很重要。

溫揚略一尋思就對羅家兄弟和魏晨光說:“我跟上去看看,你們去找吃的。多留點神,樓里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

這大概是各種意義上的留神,如果有人,是活着還是死了,還是不死不活。會不會反對他們亂闖宿舍拿吃的,會不會變成喪屍襲擊他們……

至於桑田和孟蘭他並沒有特別做安排,但這種時候誰也不敢落單,孟蘭就跟着另外三人去找食物,桑田倒是更想看看卓禹有什麼武器。

上了樓,一打開宿舍門桑田就有點傻眼,屋裏的牆上掛着幾把弓.弩,桌面的木架上還有一把唐刀——這裏是宿舍,少年你這樣舍管真的沒有意見嗎?

但介於現在這可能是大家賴以活命的東西,桑田決定不去糾結這些小事。

卓禹進了房間也不廢話,把牆上和架子上的弓.弩唐刀都拿下來,又從床下拖出皮箱,裏面是一把精心保養的□□。

——少年真真是個弓.弩愛好者啊,桑田甚至還看到皮箱裏隨意堆疊插放的幾張獎狀,雖然看不全上面的字,大約是弓.弩類的業餘比賽。

皮箱裏的□□弩保養的那麼精心,獎狀卻放的很隨意,好幾張都已經壓褶了。看得出來他對弓.弩是真的喜歡,對那些虛名倒是不怎麼在意。

見此溫揚臉上微微帶着恍然,難怪平時總是找不到卓禹的人,還常常會以時間衝突為理由推掉田徑比賽。

同時他也鬆了一口氣,幸好他拿出來的不是什麼管禁武器,萬一摸出一把槍來,他們該怎麼看待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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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之空間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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