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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拉格倫?

尤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自然聯盟主席之子,也是自己出事那天準備接見的外賓。

旋即,他也記起了戰白熊和肖獅私底下的眉來眼去。

這節骨眼上若把自然聯盟拉進來,早就拿過對方好處的戰白熊無疑能分到更大的蛋糕,難怪他如此熱情。

不過,尤里並不介意適當的時候引入外援。自然聯盟與新星帝國雖然建國理念截然不同,但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某些特殊時期,理念這種不能直接置換槍彈的東西可以暫時擱置。

只是,唐恩會是個好盟友么?

回憶着有關此人的種種資料,尤里一時陷入沉思。

葉初把他的權衡誤解成了其他含義,意味深長地說道:“我記得這傢伙對你有意思,前陣子還天天給你獻花。”

尤里被這話猛然點醒,立即對戰白熊拒絕道:“不,這個人不行。”

“閣下,都這種時候了您還在顧忌兒女情長?”

戰白熊也聽到了葉初的話,誤以為尤里是不想情人吃醋,苦口婆心地勸解,“您在顧慮什麼?我的忠誠?好吧,我承認自己存了點小小的私心,但以人格擔保,我的靈魂依舊忠於帝國。只是想在無干大局的前提下給不爭氣的孩子多掙點家業罷了——您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是什麼德性——您看,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您就該知道,合作對我們利大於弊,您為何還要糾結那些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坦白說,這種情況下您哪怕和唐恩有段露水情緣,也不會有任何人責備您。”

“老熊這是讓你肉身布施?”葉初一臉幸災樂禍,“決定國家命運的關鍵什麼時候這麼便宜了,給我來一打。”

正準備解釋的尤里一下子被噎到,沒好氣地把上衣扔到葉初頭上,“穿好衣服閉上嘴!”

戰白熊在通訊器那頭恍然大悟,“原來您在……好吧,事後說這種事確實不太好,但非常時期不能太計較,您哄哄那位貓先生得了。”

“你也閉嘴!”

尤里真怒了,提高了聲音,那氣勢立即讓客串皮條客的戰白熊訕然,嘟囔道:“好吧,您不愛聽我就閉嘴。您先說。”

尤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出自己的看法:“我沒親身接觸過唐恩,情報部門收集的資料只說他在自然聯盟政府中才幹突出,其他沒有特別記載。但從給我獻花、假傳緋聞,對比不聞不問的亞西伯恩來爭取帝國民眾好感這件事,能看出此人為達目的甚至不惜賭上自己的名譽。在我看來,這比野心勃勃更可怕。”

“可怕?”戰白熊聽糊塗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達成目的,這不正是野心家的作風嗎?

“因為我們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裏。”尤里繼續深入剖析,“許多野心家都愛惜羽毛,但他能犧牲自己。那麼若有利益相關,他反手出賣盟友恐怕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這種合作者,你敢要麼?”

被尤里點透其中關鍵,戰白熊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誠惶誠恐地說道:“非常抱歉,閣下。這件事我遠沒有您看得透徹,反而誤以為他只是個腦子裏只有戀愛的草包。您知道,這種人都比較好掌控,所以我才……”

“下不為例。”考慮到有暗網監聽,不管多周密的計劃都是白搭,尤里只隨便交待了幾句便切斷通訊,看向葉初,“我們馬上去——你怎麼了?”

只見葉初忽然捂住嘴,臉色發青,異常難看。

尤里亦是面色大變,“你受傷了?讓我看看!”

“不……”葉初用力吸氣,反覆幾次,才壓下了突然湧上胸口的煩悶。

見他面色好轉,尤里稍感安心,“難道是抑製劑到期了?”

葉初搖了搖頭。對自己從黑醫那淘來的上等貨,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稍稍舒展了一下身體,確認再無異樣后,他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沒什麼,我想大概是今天太累了。”

扳過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番,尤里這才徹底放心,“你先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聞言,已經坐下的葉初剛剛靠到尤里肩膀上的頭抬起了來,晃了晃手中才翻出來的名片,“怎麼不是先去研究所?”

明知暗網洞悉一切,在情報方面有絕對優勢,這時候不是該爭分奪秒賭一把速度戰么?

“不,我們先去吃羊肉火鍋。”

“啊?”葉初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難得糊塗了。雖然上次沒吃成確實遺憾,但現在是涮火鍋的時候嗎?

但不管他怎麼追問,尤里都是但笑不語,悠然地操控着飛行器,不斷在已經安排好的地點降落、變裝、更換飛行器。

如此這般重複到七八次時,葉初徹底放棄了問出真相的打算。這時,漫長的一夜終於結束,黎明悄然降臨。

飛行器繼續迎着晨光飛行。當太陽快升到頂心時,葉初忽然嗅到一陣熱騰騰的香氣。

他低頭一看,只見不遠處有一條長街,街道兩旁的建築頂端掛着醒目的各色招牌,全是食物。小吃、大餐、甜點、零食……應有盡有。各種食物的味道混合成誘人而濃郁的味道,乘着輕風鑽進飛行器,喚醒了葉初一夜食水未進的腸胃。

他忽然覺得,撇下研究所抽空先吃個飯,也是不錯的選擇。

注意到葉初目不轉睛地盯着下面的招牌,尤里眼中閃過一抹愧疚,將飛行器泊到了屋頂停車場。

兩人乘坐膠囊電梯來到地面,葉初看着對面的香氣四溢的華國古法大餐飯店,完全不想挪步,“我說,不一定要吃羊肉火鍋吧。我——”

話音未落,長街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不少人正集中在一起高聲喊出口號。

“發生什麼事了?”

葉初凝神一聽,發現口號的內容居然和他們此行的目的頗有干係。

“禁止羊肉!禁止羊肉!羊是朋友,不是食物!”

“禁止羊肉!青草萬歲!”

振聾發聵的高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隨着擋路的陸行車匆匆駛離,葉初終於看清了面前的情形。

只見一家掛着特色羊肉招牌的火鍋店被抗議人群團團圍住,連後門都沒能倖免。

抗議者要麼長有乳白色的捲髮,要麼頭頂有一雙彎角,是清一色的羊族。他們手中還舉着一幅長達數米的巨大圖畫,是幾隻盛在盤子裏瑟瑟發抖的小羊羔在喊救命,旁邊配有醒目的黑字:羊肉沒有特別營養,不是食物。

葉初記得在羊族比較集中的地球,素食是主流,羊肉是違禁品。至於其他星座,並沒有禁止羊肉及其他肉類的法案。各族都是根據自己的種族天性,挑選喜愛的食材做為主餐,默認互不干涉。不過,民間也有不少人一直在為自己的種族爭取不出現在餐廳菜單上的權利。

毫無疑問,今天他們碰到的就是后一種情況。

葉初對羊族很有好感,但這並不妨礙他偶爾想吃羊肉。畢竟,這個時代工廠里生產的肉類製品都是合成仿製的,並不是真正的羊族。

葉初對抗議者半點興趣也欠奉,但還是注意到,今天參與抗議的人衣襟上大多別著一副多功能視鏡。這是科研人員的標配。

也就是說,面前這群人都是科研工作者?那他們——

思索之際,葉初漫不經心的視線突然意外地凝固。

他在人堆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老面孔,金羊羊。

只見他站在最前面,那雙塗成金色的羊角已經有點褪色,衣服也有些泛舊,帶着來自偏遠行星的落伍時髦感,讓人心生憐惜。他吶喊的聲音雖然極大,但清秀的面孔卻不像其他人那麼堅定,隱約帶着幾分迷惘。

這小子怎麼在這裏?

葉初還在觀望,尤里已上前將金羊羊拉了出來,帶到一旁詢問,“你怎麼會跟他們在一起?”

他鄉遇故人,金羊羊意外又激動,結結巴巴地說道:“尤、尤里先生,葉大哥,我恰好路過,這些大叔們說同是羊族就該一起抗議,所以……”

這壯丁拉得可真簡單。葉初又問:“你為什麼還不回家?”

金羊羊臉忽然紅了,低頭蹭着腳尖不說話。

葉初明白了,“你還想找那頭熊?”

金羊羊臉上的火燒雲幾乎快蔓延到兩隻小角,“我想、我想至少找他把話說清楚,然後再跟爸爸回家,就悄悄到帝都星座來了。”

以你那特異的腦迴路恐怕永遠說不清。葉初默默想。不過看在他那兩位父親的面子上,沒有說出口。

想到行事脫線但確實疼愛孩子的城主,從來就沒見過父親的葉初不禁有幾分感慨,忍不住問道:“一個外人比親人還重要?你想讓城主一直擔心你?”

心中有愧的金羊羊立即將頭垂得更低。

葉初拍了拍他的腦袋,把柔順的羊毛薅成蓬亂的稻草,“那頭熊老家就在這兒,我認識他的父親。你若想見他,以後我幫你。但你偷偷甩了你爸,他們現在肯定急壞了。先回家吧,這才是乖羊。”

金羊羊猶豫了一下,抬頭看看葉初,又看看尤里,眼中滿是猶豫不定的彷徨。

尤里也拍了拍金羊羊的肩膀,“回去吧。”

他的話似乎有種奇異的力量,金羊羊頓時不再猶豫,連連點頭,“我這就和爸爸聯繫。”

他的父親正在帝都附近的另一處星座四處尋找兒子。大概是怕金羊羊改變主意,接到兒子的信息後顧不得責罵,立即訂了一輛長途飛行器,要金羊羊立即乘上去,父子倆到中轉站碰面。

目送金羊羊的飛行器漸漸升高消失,尤里沖葉初招了招手,“現在我們可以去研究所了。”

“早午飯呢?”

“這裏。”尤里扔給他一個餐箱,自己則轉身打開了路邊某輛私人飛行器的艙門。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報警器居然安靜得像耗盡了電力的鬧鐘,一聲不吭。

接住印有華國名菜字樣的外賣箱,葉初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卻沒再問什麼。

千狐工作的研究所位於帝都星座0.2光年處的一顆類地行星,將不告而取的飛行器調到近光速,兩人很快便抵達了目的地。

大概是因為規劃問題,這顆類地行星幾乎看不到住宅,低矮寬敞的平房之間種有大片大片的綠植。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沒人能想到這個類似養老基地的地方,竟會有一處收集了星系唯一基因手術方法的機密研究所。

環視了一遍幽靜美麗,絲毫不帶煙火器的景色,尤里放緩了飛行速度,向定位目標前進。

隨着推進器輕微的聲響,偽裝得形形色.色的非常規監控器雨後春筍般從各個意想不到的地方相繼探出頭來,在掃描到飛行器底盤的隱秘電子標識后,又悄無聲息地縮回原處,繼續守衛任務。

注意到這一幕,葉初挑了挑眉,“這具飛行器的主人,就在這裏上班?”

“對。”

“那麼,剛才抗議示威的那群人……”葉初說到一半,突然收聲看向舷窗外。

鬱郁樹蔭投落的疏影從飛行器上不斷滑過,樹林盡頭,豁然開朗的青草地上,一幢白色小樓靜靜矗立。

那正是他們的目的地。

葉初與尤里對視一眼,雖然彼此都沒有開口,但都不約而同調整了狀態,隨時做好出手準備。

下車之前,葉初忽然拿起了已經變空的外賣箱。

尤里則從隱藏的暗屜里取出一枚投影式識別卡。

兩人看似隨意,實則暗暗蓄力地走到樓前。正準備踏上台階,一道無數半透明紅線交織而成的屏障忽然憑空出現,攔下了兩人的腳步。

“居然是核輻射微力場屏障,他們從哪裏挖出來這麼危險的老古董技術?知不知道三百再往前兩百年前這東西就被寫進了禁止武器法案?肯定是貪圖便宜吧,也不想想後果。”

葉初碎碎念間,尤里取出識別卡。投影顯現的特殊標識浮在空中,慢慢楔入屏障看似雜亂的線條之內。緊接着淡光一閃,整片屏障就此撤去,台階前又恢復了剛才的空曠靜謐。

順利通過第一道關隘,葉初卻沒有立即往前趕,而是先蹲到石階前摸索搗鼓。

核輻射微力場屏障的整套裝置就設置在台階下的一道封閘之後,葉初像掏松鼠窩的熊孩子那樣伸手擺弄了好幾分鐘。

“你在幹什麼?”尤里知道,純粹破壞的話根本用不了那麼長時間。

“撤退準備。”說著,葉初滿意地收手,從外賣箱裏取出一隻空飯盒丟在上面,“標記。”

他的行為看似胡鬧,但尤里並未阻止,甚至在接下來還順手幫他一起“標記”了幾個飲料杯。兩人像吃一路扔一路的笨狗熊,所過之處皆是垃圾。

等爬到頂樓三層,葉初手裏也只剩下了空空如也的外賣箱。他剛準備甩掉這累贅,對面房間的門忽然無聲滑開,幾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先露了出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開門驟眼看到這一幕,千狐一個手滑,半滿的咖啡杯直直跌落而下。

葉初眼疾手快,立即推開外賣箱接住杯子,避免了亂濺一地的慘狀。末了,把箱子蓋好遞給越發迷惑的千狐,“拿好外賣。”

“……”千狐一頭霧水地抱着空箱子,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瞥了一眼他身後空無一人的房間,葉初問道:“你的同事們呢?”

“收到抗議集會的臨時通知,突然請假了。”千狐總算想通了:這兩個不請自來的老相識在開玩笑。

不過,這顆類地行星沒什麼風景可看,他倆總不可能是為了探訪自己特地跑一趟吧。難道……

想到某種可能,千狐連忙把箱子丟到一邊,堪稱熱切地看着葉初:“你們終於決定用科學手段解決生殖隔離,要個孩子了?正好我的研究方向有一個不錯的治療方案可以介紹給你。我——”

說到孩子,葉初昨晚那種莫名的噁心感又翻了上來。定了定神,欣慰地發現那只是錯覺,他趕緊打斷千狐的話,“你誤會了。不過,我這趟過來,的確是想和你討論一下你的最新科研成果。”

千狐不解地看他,“我以為你最關心孩子。”

那種沒影的事誰要關心。葉初在心裏暗罵幾句,表面卻不得不裝得客客氣氣,把讓自己暗暗作嘔的謊話說了出來,“我聽說你的基因剔除手術取得重大進展,有這回事嗎?你知道,比起——嗯,使用人工干預的人造子宮,我更希望……自己……生……”

說到最後一句,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時向來演技一流的葉初面孔幾度扭曲,差點接不下去。只能拚命在心裏自我催眠:打聽暗網藏匿手術信息的地方才最重要,至於過程——反正成功者不拘小節。

他以為暗網特地將千狐調動到這家研究所,多多少少應當透露了點訊息給他知道。

卻不料,看完他蹩腳的演繹,千狐深深皺起了眉頭,手指點在下巴不停輕輕敲擊,“有這回事嗎?我們研究所的幾個項目最近都沒什麼進展。”

不是吧?

葉初不死心地旁敲側擊,“我也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我想有你這位老朋友在,就沒仔細問他。對了,你平時應該和其他人分處不同的實驗室吧,也許,你對他們的進程並不了解?”

“為了共用稀缺儀器,重點項目的實驗室都集中在這幢樓里。”千狐說,“我以前在在補習學校時習慣巡視,在這兒也常去串門。可以說各個項目除了最終數據之外,其他進度報告的內容我都知道八成以上。其中確實沒有你所說的基因剔除手術。這樣重要的手術哪怕只是稍有進展,都能引得整個星系轟動。所以我想,應該也不存在有意隱瞞的可能。”

說來說去,千狐竟對暗網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

葉初暗暗着急。

“對了,你真不考慮一下我的方案?我覺得最適合你們。”千狐不知葉初的焦急,逕自熱情地介紹。

怦!

不等他再開口,葉初忽然反手一記掌刀斬在千狐的後頸,乾脆利落地將他打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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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農場主[星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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