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為自己目前的性別默了個哀,葉初心帶忐忑地看着尤里,想聽聽他會說什麼。
葉初知道,如果自己僅僅是個毫無來歷的普通人,也就談不上什麼隱瞞。
但既然自己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原因頗有一番曲折,若是一直不提也就罷了,偏偏剛才為了保命出手,不得不自爆秘密。也不知尤里現在是什麼想法,是生氣自己有所隱瞞,還是並不在意?希望是後者吧。
——等等,他忐忑不安的根源居然是因為在乎尤里的態度?
意識到這點的同時,葉初也猛然察覺到:自己對尤里的感情,實在比自以為的要深得多。
以前率領艦隊縱橫星際打家劫舍時,驚險刺激的冒險充斥了他的所有生活。兒女情長在他眼中,不過是浪費時間的膩歪遊戲。偶爾看到隊員里的情侶秀恩愛,他還嫌人家肉麻。
可是瞧瞧現在的自己,主動獻吻、主動調.戲、捨身保護,比當初艦隊裏的模範情侶還要肉麻……後知後覺的尷尬讓葉初捂住眼睛,不好意思繼續回想自己最近都幹了些什麼。
正在糾結間,只聽尤里問道:“你想回去嗎?”
葉初愣了一下,一股狂怒頓時湧上心頭:枉我在心裏演了一百幕莎士比亞,結果你竟希望我回去?無恥!薄情!忘恩負義!像你這種人渣就該□□起來,每天調.教一百遍,直到改過自新為止!
正當葉初的思緒一路狂奔到囚禁室該用多大的床時,尤里又說道:“雖然會很困難,不過,如果你想回家,我一定會陪你找辦法,陪你一起回去。”
——嗯?
意外的答案,讓葉初停止了報復的妄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下擋住眼睛的手,他看向尤里,正正迎上對方專註的目光。深邃如海的藍眸中流動着縷縷情意,險些讓他溺斃,“你的意思是?”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一直陪着你。”尤里鄭重地承諾。
老實說,聽到葉初來歷的那一刻,是他有生以來最為吃驚的時候。
但這和原以為會失去葉初的恐懼感相比,無異於福音。
而且,轉念一想,他借亞希伯恩設置炸.彈報復一事脫身時,也有過類似的遭遇,便也釋然接受了。取而代之的,是對葉初的同情。
跨越三百年,這是比光年還要遙遠的距離。在他看來,葉初思念家鄉是天經地義之事,至於身為伴侶的自己,有義務一直伴隨他左右。
而且,這也是他的心愿。
沒辦法,誰讓他越是相處,就越是離不開這個野性難馴又有一顆赤子之心的傢伙。
想到這裏,尤里忍不住輕笑着親了親他的額頭,“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追過去。”
柔軟的觸感帶着灼人的溫度,瞬間融化了葉初所有的擔憂與不滿,心頭一片溫軟,歡喜得只想抱着尤里用力打幾個滾。
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一個氣急敗壞又煞風景的聲音:“夠了,停止你們的打情罵俏!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好氣氛被礙事的圖靈破壞,葉初十分不滿。
故意響亮地回吻了尤里一下,他這才慢條斯理地回頭,“吵什麼吵,剛才我說得很清楚了。我,來自三百年前,曾經深入研究過你引以為傲的機械體製作流程。就算你早已把資料統統銷毀,這個世界沒有人知曉你機械體的秘密,我也是唯一的例外。正因如此,剛才我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把你削成人.棍。”
說到這裏,葉初認真地打量了一下圖靈,有點遺憾,“唔,還剩一條腿還沒完全剝落,這個人棍不是很完美。”
聽到這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嘲笑,僅有身軀孤零零躺在草地上的圖靈恨不得撲上去用嘴撕下葉初的肉,卻根本動不了:“說謊,你一定是在說謊!哪裏有這麼巧合的事!一定是尤里西斯這混蛋悄悄調查了我,設法恢復了銷毀的資料又告訴你我的弱點!難怪他一直把你帶在身邊,原來是早決定用你來對付我!你們這些王八蛋,畜生!”
沒了自恃為王牌的機械身體,落敗的圖靈再也無法維持之前的風度,像個潑婦似的破口大罵。那模樣和他平時看不起的弱者也差不了多少。
他的辱罵讓尤里不悅地皺起了眉頭,葉初卻是一點也無所謂。
去過無數星座的葉初所知的罵架詞彙可比圖靈豐富多了,若以等級劃分的話,圖靈的用詞不過是n級,乾巴巴毫無新意。比起葉初知道的大殺器ssr,就像是類猿人的木棍對上當今alpha的激光武器,前者不過徒增笑柄罷了。
不過,讓他一直罵下去也不是辦法。葉初上前踢了圖靈的殘軀一腳,在接口處晃晃悠悠的揚聲模塊立即溫馴地斷開最後一線連接,聲音戛然而止。
“接下來處理瑣事還需要他腦子裏的情報,我們把他帶回去?”葉初問道。
尤里點了點頭,“他的機械體很重吧?我把潛入皇宮的士兵叫過來幫忙。”
“也好。”
葉初隨口說著,打量圖靈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剛要阻止尤里,見他已經點開了通訊器,便沒有出聲,聳了聳肩,獨自走到圖靈面前蹲下.身準備動手。
圖靈大得像蒼蠅複眼的電子眼立即緊張地轉動起來。也不知怎麼搞的,居然憋出一句:“你要幹什麼?”
“原來還有備用聲源模塊。”葉初一點也沒吃驚,親切地解答他的疑問,“當然是把你的硬盤拆了,反正我們只需要數據而已。”
硬盤,拆了。
雖然已經過了上百年沒有身體的生活,早忘了血肉之軀的感覺,圖靈仍有一口老血梗在喉嚨的錯覺:“你你你——硬盤?!”
葉初鄙視道:“就是你的大腦啊,連這也不明白?”
“我當然知道!”圖靈咆哮道,“你居然說我的大腦是硬盤!你竟敢如此侮辱我!”
“不當硬盤,你難道想當資源種子?怪只怪你太過狂妄,沒給自己留下退路。”
圖靈頓時被噎得半死,連話也說不出來。
葉初才不管他是什麼心情,直接動手拆解。但卻沒理會圖靈的腦袋,而是直奔胸口,三下五除二便將原本還算完整的胸膛打開了一個大洞。
見狀,原本還抱有幾分希望的圖靈徹底絕望了,“你居然連這也知道……”
“機械人畢竟不是人類,前沿科學家認為把核心數據保存在大腦中是種愚蠢的行為。相比之下,四面都有保護,做為緩衝中心的胸口再合適不過了。所以當年在設計最新式的機械人時,他們選擇將存儲器放在胸口。”
說話間,鋼鐵錶殼已在葉初靈活的手指下被層層剝開。□□的電子器件間,一枚金屬質地的卵形物毫無遮攔地呈現在眼前。
葉初頓時眼前一亮:“緩衝密壓式存儲器。圖靈,虧你能把這個造出來。”
他剛要取下,卻忽然留意到不遠處傳來整齊而陌生的腳步聲。
抬眼望去,是眼熟的黑色制服。
“尤里,他們是你叫來的?”看裝束,那些人正是和他們一起潛入皇宮的白熊衛兵。
尤里低頭看了一眼通訊器,上面顯示通話結束的時間在十秒之前,“奇怪,來得未免也太快了。”
不及多想,衛兵們已然跑到兩人面前站定。
其中一人越眾出列,走到尤裏面前行了個軍禮,躬身說道:“閣下,我們這就帶走圖靈?”
尤里沉吟着,沒有立即回答。
見狀,那名士兵下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芒,再度催促道:“閣下,為什麼不下命令?”
這一下,葉初也察覺了異樣。他撇下圖靈,大步走到尤里身邊:“小皇帝重傷昏迷,圖靈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現在皇宮群龍無首,你急什麼?還是說,你有不得不僭越的理由?”
這話太過誅心。那名衛兵猛然抬頭,似乎想說什麼,但就在這時,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一隊身着同樣裝束的士兵出現在花叢后。當看到尤裏面前已經有一支士兵時,領頭那人明顯愣了一下,小聲說道:“攝政王閣下,您沒告訴我們同時通知了兩支小隊。過多的人手會引起皇宮侍衛的警覺,我認為我們應該分散行事。”
他只差沒有直說,這是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會犯的低級錯誤。
葉初長眉一軒,立即猜出了什麼。
他戒備而又躍躍欲試地看向之前那名催促的士兵,估量能在幾秒之內把他拿下,“誰派你來的?”
被質問的士兵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大聲說道:“各支隊聽着,軍事大臣臨時命令,要我們搶回圖靈長老的遺骸,殺死尤里西斯和他的同伴!”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失色。
能參加這次行動的都是白熊家心腹中的心腹,知道不少內情。在他們看來,戰白熊與攝政王的合作明顯還在蜜月期,就算鬧翻,也不至於選在這種時候翻臉滅口。
莫非,是這士兵在假傳命令?
眾人猜疑不定之際,只聽那名語出驚人的士兵口中又急又快地報出一長串數字。那是白熊家只有特定人士才知道的密語。
默默在心中破解出密語的含義,剛才還將信將疑的人們立即打消了疑慮,自發自動四散開來,將尤里與葉初圍了起來。
被二三十名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士兵圍住,葉初不見分毫怯色。活動了一下手腕,他說道:“那頭熊居然反水。”
尤里亦是面無表情,讓敵人猜不出他的想法,“我覺得不是那麼簡單。”
“莫非除了我們還有個漁翁,現在忍不住出手了?”
葉初說的是華國的古語,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尤里雖然沒聽說過這話,卻也能隱約猜出意思。剛要接話,圍住他們的士兵已舉起槍口,瞄準了他們。
被幾十具黑洞洞的槍口瞄準要害,其壓迫感實在非比尋常。葉初也不禁微微變了顏色,但嘴上還是不肯吃虧,“神槍手只用一發子彈就夠了,你們這樣實在浪費。不知那頭老熊養不養得起你們這支敗家私兵?”
見他在這種情況下仍舊談笑自若,士兵們都不禁流露出欽佩之色,有些人甚至悄悄偏移了槍口。
將眾人反應盡受眼底,那名傳令的士兵頓時面色大變。
生怕遲則生變,他連忙急切地將圖靈殘骸的腦袋用激光刀切割下來,小心翼翼地收到一個匣中。
做完這一切,他甚至等不及起身,便不肯浪費哪怕半秒地下了命令:“瞄準!違者同罪!”
迫於上司命令,之前心軟的士兵們不得不重新對準了準星。一時間,氣氛異常緊張。
對於這毫不留情的命令,葉初和尤里神情越發嚴肅。知道多說也是無用,索性一語不發,只一遍遍尋找突圍路線。但看來看去,面前的包圍圈竟是毫無死角。
見狀,緊張之餘,葉初心中不由生出疑惑:這隊親兵雖然還算不錯,但遠遠沒到毫無破綻的地步。難道他之前隨口一說還真說中了,當真有個厲害的漁翁盯着他們?否則,若無高人指點,這些人怎麼能做到滴水不漏?
不只是他,尤里心中也有同樣的疑惑。
下令的士兵將他們神色間隱約浮動的異樣當做了害怕,之前因為被抗命生出的不悅感,立即被得意所取代。倨傲地看了兩名獵物一眼,他抬起手臂,斬釘截鐵地往下斬去:“準備射擊!三——二——”
眼看士兵們即將扳下機扣,尤里忽然沉聲問道:“暗網,為什麼要滅口?”
下令士兵把這當成臨死前的胡言亂語,絲毫不以為意。
只是,當他準備吐出最後的“一”字時,軍用智能頭盔交系在喉嚨處的扣帶忽然悄悄收縮,緊緊勒住了他的聲帶,讓他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隨即,一個陌生的聲音,不知通過什麼樣的手段,在夜色中幽靈般響起:“你又怎麼知道是我?”
“除了你,沒有人擁有這種能力。”被自己猜中,尤里神情卻不見分毫輕鬆,反而更加肅然,“你偽造戰白熊的聲音下達了密令。我想知道,是誰下令指使了你?”
暗網反問道:“指使?”
“像你這樣的超級人工智能都受制於阿西莫夫三定律,除非有一個權限凌駕於定律之上的主人,否則你不會奪取人類性命。”
因為年代久遠,阿西莫夫定律的誕生日期及原因已不可考,但定律內容卻是代代流傳,鑲嵌在每一具人工智能的核心程序之中。
第一,機械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其次,機械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衝突時例外。第三,機械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儘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
正因為第三條定律,尤里和葉初發現暗網不但是霍格學校的幕後老闆、還操縱了千狐的人生軌跡,做了許多超出普通人工智能範疇的事情后,也沒有深想。
因為他們曾以為,這是暗網用以維持自己生存的手段。
但現在看來,暗網想要的並不僅僅只是生存。
它應該像許多為戰爭而設的智能那樣,有一個繞開三定律的終極權限。只要擁有權限的人下達死亡命令,它就可以利用自己強大到令人咂舌的力量,無所不用極其地奪走人類性命。
比如偽裝成戰白熊下達虛假命令;又比如操縱那名士兵身上的智能設備,阻止他開口。
種種手段,對暗網而言不過小菜一碟。
但尤里想不出,究竟誰有能力操縱這個堪稱恐怖的智能力量?
暗網是星系戰爭年代研發出的情報傳遞系統,無論是開發者還是使用者均已作古。倘使那些人里曾有人將權限留給自己的子孫,那麼暗網也不會至今沉寂。
沒有任何人,會在得到一座近乎萬能的寶庫卻不去使用,沒有人會有這樣的定力。而這麼大的力量一旦動用,必定留下痕迹。
想到某個可能性,尤里眼瞳驟縮,“難道你的主人是千狐?所謂在你不動聲色的安排下做事,只是他故意讓我們發現的假象?”
暗網沒有感情起伏地說道:“你的想像力很豐富,但猜錯了。”
“那麼到底是誰?”尤里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與暗網有關係。
停頓了幾秒,暗網才徐徐開口,“你想知道答案?我必須告訴你,作為說出答案的交換,我會殺死在場所有人。你願意支付這個代價嗎?”
他們並未掩飾對話。聽到死字,原本摸不着頭腦的士兵們再度嘩然,紛紛四下張望,想看看是誰在威脅他們。
其中有幾個心思深沉的人,槍口則再度悄悄瞄準了尤里和葉初,似乎想在他們開口同意之前,把他們殺死。
注意到少數士兵的舉動,原本正凝神傾聽的葉初心中一凜,連忙說道:“暗網,無論你說或不說,這裏所有的人都會被你滅口。你不會暴露自己的存在,我說的對嗎?”
葉初的話再度讓所有人心臟發緊,喉嚨發乾。原本打算偷襲的人一時也忘了自己想做什麼,緊張地豎起耳朵,等待暗網的答案。
暗網沒有絲毫遲疑,承認道:“的確如此,你真是個聰明人。”
“我是不是該說聲謝謝?”葉初口中答得輕鬆,心弦卻扣得更緊:該怎麼從這個看似無解的死局脫身?既然一時想不到辦法,那就先脫延時間吧!
打定主意,他立即問道:“既然這樣,你也沒必要再為你的主人保密。說出來,讓我們死前少個疑惑,怎麼樣?”
他話語中流露的軟弱取悅了暗網,原本諸多推託迴避的後者這次沒有再拒絕,“可以。”
但給出承諾之後,暗網忽然又沉默了。
好奇與焦慮,恐懼與期待在空氣中蔓延開來。人們的呼吸不由自主變得十分艱難,像置身於毫無防護措施的武器庫內,只待一點星火點燃一切,結束一切。
吊足了眾人的胃口之後,暗網終於再度發聲。
“尤里西斯,你說我有個主人,我倒想反問你,有誰,配做,我的,主人?”
暗網故意停頓強調,但尤里沒有回答他的質問。
“你不說,但你心中應該有答案,我替你說出來:nobody。任何人都沒資格主宰我。”
旋即,暗網又接道:“你們大概認為我是個擁有了自我反叛意識的人工智能?大錯特錯。身為人工智能之前,我,是人類。”
士兵們除了震驚還是震驚,來不及有其他情緒。
但葉初卻忽然想到:圖靈在成為機械人之前是人類,這與暗網何等相似?這兩人之間,應該不僅僅是巧合那麼簡單,他們是不是存在某種聯繫?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圖靈那已經沒了腦袋的金屬身軀。
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暗網道:“貼了貓耳假扮基因混雜人類、實則為純人類的葉先生,你不必胡思亂想,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沒錯,我和圖靈是老相識了。確切地說,他曾是我的好友。”
好,友?
不熟悉帝國歷史的葉初立即向尤里看去。後者果然立即給出了答案,“根據皇室檔案記載,帝國開國皇帝平生只有一位摯友。那人與他一起並肩作戰,但在戰爭結束前夕忽然被刺殺。他去世后皇帝傷心異常,甚至不允許別人提起他的名字。而他沒有家□□女,久而久之,名字也湮沒在歷史之中。”
聽完尤里的轉述,暗網竟然發出了人類般的笑聲:“嘖嘖,真是個好故事。並肩作戰?那傢伙在當時不過是我身邊的副官而已。刺殺?如果不是心腹,誰又能突破軍營,精準地摸進我的營房。至於不許提及姓名,更是神來之筆,不動聲色,就把這個人從歷史中抹去了。”
他話里的譏諷意味連傻子都聽得出來,而其下包含的宮廷秘詭,讓人不必細思便能猜出。葉初不禁問道:“難道,你就是那個所謂的摯友,實際是被圖靈搶走了擁有的一切?”
“你又聰明了一次,但說錯了一點:我和他不是什麼摯友,他只是我一個不起眼的部下罷了。”暗網陰陽怪氣地說道。
雖然已有預感,但聽到暗網直接承認,葉初和尤里依舊深感驚駭。
如果不是暗網自己說出口,誰又能想到,一個人工智能竟然是奠定帝國基業的開創者?
圖靈苦心孤詣謀奪了他的一切,昔日橫掃星際的強者變成一組數據,幽靈般蜷縮在不為人知的網絡之中,籍籍無名過了數百年。這樣的遭遇,即使目前立場敵對,葉初也忍不住要為他嘆息。
熟知皇家歷史的尤里不禁苦笑起來,“原來不但亞希伯恩有問題,從開國皇帝開始,這個國家便建立在了陰謀之上。”
見他眉宇間都是失望之色,葉初立即安撫地握住他的手掌,然後才詢問暗網,“那麼,你現在是想奪回一切?”
“當然。”暗網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這個國家的疆域本該更大、更廣闊,卻因為圖靈這小家子氣的傢伙,硬生生劃分出一個什麼自然聯盟。這簡直是恥辱!待朕奪回一切之後,必將一統整個銀河星系!”
圖靈之前嫌棄嬌生慣養的亞希伯恩是個廢物,轉頭又被暗網說小家子氣,這算不算是天道好輪迴?
想到這裏,葉初不禁也苦笑了一下,問道:“可你現在只是一組數據,你想用什麼辦法讓眾人對你俯首稱臣?”
說到這個,暗網越來越人性化的語氣中,又再添了幾分明顯的得意:“你們以為,單憑圖靈那個蠢貨能想出用克.隆延續*,用機械身軀延續思維的辦法?這是我苦思冥想得出的永生之法!我將千秋萬代,永遠統治銀河系!可恨圖靈那小子詭計多端,不知什麼時候洞悉了我秘密進行的計劃,還在即將成功時暗算了我,奪走了我辛苦經營的一切!”
怨毒地說到這裏,圖靈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幸虧我運氣好,千鈞一髮之際利用一個廢棄的部件將意識傳輸到了網絡。圖靈那蠢材以為我徹底死了,根本沒想到要徹底檢查。我在網絡中遊盪了幾十年,最終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發現了暗網的存在。我像殺死嬰兒那樣,毫不費力地解決了暗網原本的人工智能,取而代之,接手了這個龐大的數據庫,並找到了利用網絡操縱現實世界的渠道。”
回想起圖靈使用克.隆手段的嫻熟和瘋狂,再對比暗網不擇手段的欺詐和肆無忌憚的玩弄操縱別人的人生,尤里沉聲說道:“你的計劃本來就足以引得所有野心家為之瘋狂。圖靈性格和你差不多,會想將你取而代之再正常不過。你們兩個,都是瘋子!”
“那又如何。”
暗網嘲諷地說道,“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們的性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們認為,以我現在的形態沒辦法統治帝國?大錯特錯!這些年我一直在戰前資料庫里尋找有用的東西,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找回了不少消失已久的精密人體手術資料。嘿嘿,圖靈只有粗糙的克.隆技術,我卻有將機械與人體合而為一的技術,甚至連改變性別的手術步驟、基因剔除手術也盡在我的手中。我已經利用這些技術,命令千狐所在的研究所給我準備了一具最適合的身軀。用不了多久,我的所有思維都能移到人類軀殼。我將帶着嶄新的身體君臨天下,而你們——到時早變成了一堆臭肉,在黑暗裏腐朽,哈哈哈!”
大概是這兩百多年來找不到可以炫耀的人,對着即將成為死人的眾人,深有衣錦夜行之感的暗網毫無保留地把計劃說了個痛快。
但聽到某個名詞,葉初的關注點卻果斷跑偏了,“改變性別的手術?!”
這不正是他心心念念夢寐以求想要的嗎?
沒想到,在這個時代他竟還有機會恢復alpha之身!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葉初說不定會歡呼出聲。
可高興不過片刻,他便清醒過來,意識到若找再不出辦法,他們或許都活不過五分鐘后。想做回alpha,大概是只有在天國才能達成的美夢了。
葉初四下打量,看到被巨大信息量震得目瞪口呆的士兵們,立即有了主意:與這些同樣受到生命威脅的士兵站到同一陣營,齊心突圍!
但再一次的,暗網又看穿了他的打算,冷笑着擲下冷冰的話語,“你還不明白嗎?我能控制他們,並不需要假冒誰的命令。”
話音未落,之前被系索勒住聲帶昏死過去的那名士兵,竟然在昏迷的狀態下站了起來。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槍也迸射出一連串激光束線,在夜色中閃出刺眼的火花。
暗網得意地宣佈:“我無所不在,我可以操縱一切電子設備。命令這些士兵的智能裝備按照我的意思行動,再讓他們的槍口主動射擊,只需要一個念頭而已。尤里西斯,你和這個叫做葉初的純人類當了我這麼長時間的棋子,做為回報,我會讓這些人先殺死你們,再自相殘殺。”
唯一的逃生之策被無情擊碎,葉初不得不承認,暗網是他這輩子所遇見的最瘋狂也最周密的野心家。
他一步步退到尤里身邊,兩人背對背。
與此同時,被控制了全身所有智能裝備的士兵也身不由己地舉起了槍,驚恐地瞄準兩人。
葉初“嘖”了一聲,“這是我們今夜第三次被當成靶子了吧?事不過三,我們是不是逃不過了?”
尤里尚未開口,包圍圈的邊緣忽然響起一個怪異的電子音。雖然帶着強烈的白噪音,但依然能分辨出他在說什麼。
“……暗……網,放了我們,否則我就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