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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回寢宮吧。”亞希伯恩看了病床上的克.隆人一眼,厭惡地轉過頭去。他不想在這慘淡詭異的地方再待下去。
平時言語恭謙的艾伯特,此時一語不發,只默默移開皇帝面前零亂的物件,清理出一條通道。
走出隔音效果一流的醫院主樓,兩人才發現平時幽靜無比的皇家花園此刻燈火通明,殺聲震天。開了強光射燈的飛行器從頂端呼嘯而過,一遍遍搜索花園。侍衛匆忙的腳步聲里,夾雜着槍彈悶響。
“是尤里西斯他們被發現了?”亞希伯恩慌亂下令:“艾伯特,快讓侍衛長停手。不能讓他們被抓到,否則克.隆人的事會曝光!”
回答他的卻並非恭敬的近臣,而是一個怪異而遲鈍的聲音:“陛下,這裏交給我,您先回去休息。”
“圖、圖靈長老!”亞希伯恩一驚,“為什麼不阻止?被別人發現的話——”
“您應該信任我的決斷,陛下。”
即使是在夜間,長老的灰色披風依舊紋絲不亂,嚴密地包裹着並不魁梧的身軀:“我察覺到異樣,過來清掃。侍衛們只知道自己射殺了兩名潛入皇宮的刺客,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射殺二字讓亞希伯恩有所震動。有別於地下醫療室失控的喊打喊殺,他終於切身意識到,那個陪伴了自己近十八年的男人,即將死去。
“我……”
“您心軟了么?”圖靈長老安慰道,“不要緊,新的攝政王還沒有意識。等到軀體長成,我會在思維導入時強調溫馴這一點,保證比之前的人更加聽話恭敬,絕對讓您滿意。”
亞希伯恩蒼白着臉搖了搖頭。他並非心軟,只是無端想起了艾伯特之前古怪的眼神,心中莫名有種兔死狐悲的悲戚。
但他並沒有艾伯特想得那麼深,於是便把這份悲戚當成錯覺:“侍衛們都認識尤里西斯,我只是怕出意外。”
“這是我們的帝國,我們的皇宮,我們有足夠的能力抹消各種意外。如果真有意外,那就讓侍衛們全部殉葬吧。”
溫室里長大的皇帝從未聽過這般血腥的話語,以往的歲月里他甚至不被允許觀看帝國與聯盟的戰場影像,太空站的意外也只是聽下屬口述。大家擔心血腥畫面對皇帝心理不利,反正他一輩子都待在皇宮,無需擔心。
圖靈長老毫不掩飾的殺意讓他心驚膽戰,一想到數百名侍衛或將死去,他不禁癱軟在艾伯特身上,視線卻不受控制地緊緊盯着圖靈長老。
一枚信號彈劃破暗夜蒼穹,他們所站之處瞬間亮如白晝。亞希伯恩清楚看到,他最信任依賴的長老披風下唯一露出的下頷,嘴唇竟然是微笑的弧度:“萬事有我,陛下。今晚他們一定得死!”
*****
靠近外牆的一處花牆,用各色鮮花修剪拼接成一副讓人看了就撕心裂肺感同身受的古典圖畫,據說是公元時期的名作《吶喊》。
葉初與尤里踩在結實的支架上,謹慎地從象徵火山爆發的漩渦中探頭打量四周動靜。
信號彈照亮了前方的大片區域,卻輻射不到這裏。在又一輪忙亂圍剿的喧嘩里,葉初問:“你槍里還剩多少能量?”
“32%。”
進入皇宮前,他們都配上了頂級壓縮能量槍。但經過兩次突圍,能量已經消耗了大半。
而此時,他們至少還要再進行一輪突圍才能衝出皇宮。之後等待他們的,還有設置了無數致命武器的廣場。
葉初把礙事的貓尾綁在腰間:“宮裏就沒個應急通道什麼的?”
尤里抓緊時間給手.槍自檢,指望能再榨出幾個點的能量:“因為進出便捷,那裏的看守反而最嚴密。”
“你們皇帝是幹了多少虧心事啊,防守這麼森嚴。”
沒有找到潛入者,指揮者用了高頻喇叭宣佈增調一倍人手進行拉網式搜索。葉初看不到指揮者的模樣,但想來應該與身處的名畫有異曲同工之處。
“增援軍都是機械人,調動后和侍衛的配合會出現一個空白區。我們先走這邊,取到隱藏補給,然後再沿這條線突圍。”
尤里一邊講說,一邊快速在葉初手心畫出簡要地形圖。
他還穿着地球的那身訂製西裝,當時葉初為價格心疼得要死,現在想想,這身行頭的總價估計還不夠攝政王常服的一粒鈕扣。而那時誰也想不到,他們會在此時出現在此地,身陷困境。
察覺到葉初上移的視線,尤里眼神微閃:“後悔卷進來?”
離機械人與侍衛匯合還有六十秒。葉初盯着通訊手錶上跳動的數字,說道:“雖然沒有簽訂合同,但根據雇傭軍宇宙通用條例,事實救援達成,你必須全額支付傭金。”
“喂……”尤里輕輕碰了碰他的臉,“亞希伯恩沒說謊,我確實是克.隆體,區別在於為了取信公眾,圖靈將胚胎放進了我名義母親的子宮,手術也在那個房間進行。”
“按照行規,突破帝國皇宮這種超5s級級別的防禦,酬金應該是——”
“脫了攝政王的皮,我只是個非法克.隆體。”
葉初終於將視線從手錶上移開,看向尤里:“所以,你是想說沒有支付能力,準備賴賬?”
尤里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我調查自己身世時,發現圖靈在基因剔除手術方面向公眾隱瞞了進展。於公於私我都要對付他。我怕你受牽連——”
擔心的話語沒有說完。葉初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嘴,片刻之後才分開:“事實合同成立,違約的話賠償金可是天價。你現在賠得起么,嗯?”
原來一切擔心都是多餘。槍彈聲似乎成了禮炮,強光射線成了慶典追光燈,尤里深深凝視着葉初,鄭重說道:“我,尤里西斯·朗費羅,很榮幸與葉初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喂喂,是以可能分手為前提啊。”
“時間到了,以後再說。”
飛行器駛近,又一束射燈掃過。強光照亮《吶喊》之前,兩人先一步躍入陰影。
尤里對宮中道路爛熟於心。有他引路,兩人有驚無險地避開了一輪又一輪搜尋,最終翻出高聳宮牆。
但宮外寬大的廣場上,早有無數實槍荷彈的重型武器蓄勢待發。想在數十平方公里的武器叢林突圍,簡直天方夜譚。
葉初說:“你注意到沒有,侍衛們喊的都是抓刺客,不是攝政王。實在不行的話,你亮出臉鎮住他們,要求和皇帝面談。皇帝不會同意,但我可以趁他們扯皮的時候潛回去劫持皇帝。”
尤里訝然:“你知道皇帝在哪裏?”
“剛才在醫療室時,給他安了個易貼信號器。”葉初惋惜道,“如果你沒扔了你身上那個,我早找到你了。”
“……不用那麼麻煩。”
說著,尤里用早就備下的便攜阻擊槍點射了廣場內的某幾個地方。
隱藏在噴泉、雕像后的武器立即反擊,但角度卻較平時有所偏移,偏位的射擊又引動了其餘武器。連鎖效應宛若米諾多骨牌,不過短短二十幾秒,整個廣場便籠罩在震耳欲聾的轟炸中。重型武器發出的白熾光,將整片天空照耀得比白日還要明亮。
尤里說道:“這些武器無法移除,所以我稍微修改了它們的射擊角度。有一個死角可以避開所有射擊,穿上剛才的防護裝備,我們走。”
葉初也是服氣,但口頭還是習慣性地嘀嘀咕咕:“所以我討厭叛徒,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兩人穿好防護裝備,葉初剛要戴頭盔,尤里突然猛地撲倒他,急速往旁邊滾去。能量光束緊緊追咬他們的殘影,在地上留下冒着青煙的坑洞。碎石飛濺,煙塵滾滾。
“圖靈?!”
避到射擊死角,尤里在僅有的視野中看到高牆上那抹死氣沉沉的灰色披風,臉色微變。
預先安排的撤離路線里,他特別選擇了這處離側門最遠的圍牆。大批人手想趕到起碼要繞行五分鐘,時間足夠他們離開。他預想過也許會有空中增援趕到,但沒想到,竟是圖靈單槍匹馬追了過來。
圖靈是文臣,並沒聽說他受過軍事訓練,戰場對他來說是危險的,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沒必要身先士卒。他不該追得這麼緊,除非有某個迫不得已的原因,讓他急於滅口。正如他今夜不惜冒着秘密泄漏的危險,也要發動侍衛拿下他們兩人。
尤里飛快推算着種種可能,卻看到圖靈直接從高達十幾米的圍牆一躍而下,安然落地!
那已超越了人類的極限,哪怕擁有袋鼠基因也無法做到。
尤里注意到,圖靈腳下的大理石都被衝擊力壓成了碎片。
“站住!”葉初大吼。能量光束應聲而出,射向圖靈肩膀,卻只盪起水波般的光圈,隨即消失。灰色衣片像落葉般散開,圖靈卻毫髮未損。
這詭異的情形讓兩人驚駭無比。
尤里拚命回想着以往追查到的關於圖靈的一切情報,試圖解釋這詭秘的一幕,但一無所獲。
葉初則當機立斷,不計後果連連發槍。但能量束在觸及圖靈身體后,無一例外都被盪開。甚至連人體最脆弱的頭部也是如此。
“不要白費力氣了,你們殺不了我。”圖靈的笑聲嘶啞而怪異。他舉起槍口,對準尤里眉心:“之前我低估了你,現在,你必須死。”
話音未落,一輛帝國皇家侍衛塗裝的飛行器疾掠而至,熾白光束正正照向三人頭頂:“發現刺客!”
“該死!”圖靈以和年齡不相稱的敏捷,在光束照到的前一秒躲進黑暗,準星隨之偏斜,打中了尤里身後的一株百年老杉。
飛行器貼地太近,險些被倒下的杉樹壓住。抓住飛行器閃避、機體內侍衛無法落地的短暫空隙,葉初與尤里默契地奔向武器轟鳴的廣場。
“剛才這裏好像還有第三個人。”
“看錯了吧,刺客只有兩個。”
眼見那對刺客的身影消失在彈林炮雨間,侍衛們不敢再耽誤,顧不上原地搜查,跳回飛行器匆匆追去。
獨自留在陰影中的圖靈胸膛用力起伏几下,狠狠踢了一腳斷裂的杉樹:“可惡!”
*****
三個小時后,尤里和葉初筋疲力盡地倒在搶來的飛行器里。高強度戰鬥消耗了所有體力,誰都不想說話。
休息片刻,尤里找到兩瓶能量補充飲料,遞給葉初一瓶。
一口氣喝乾,葉初丟開包裝,問道:“有去處么?”
接下來整個帝都必將針對刺客展開搜捕,如果沒有可以躲避的安全地方,他們只能先離開。
“有的。”尤里為他理了理濕亂的頭髮,踢開剛才被暴力拆除的定位裝置,將操作模式從自動切換到手動:“我來駕駛。”
借黎明之前最後夜幕的掩護,兩人避開搜索,最終悄無聲息地停在一幢郊區別墅。剛剛落地,便有人麻利地將飛行器開到地下庫房。葉初隱約聽到幾個詞,大概是“拆分”、“銷毀”之類。
起居室內溫暖如春,還備有熱氣騰騰的食物。又餓又渴的葉初卻只顧盯着茶杯看,上面的圖紋似乎是象徵家族的族徽,有些眼熟……
葉初想問問尤里這是哪裏,但尤里正和一位秘書模樣的人低聲交談。他只好先自己吃東西。
有人從身後走來,葉初以為是尤里和秘書。沒想到卻聽見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裏?我說過不想再看見你!”
如果不是訓練有素,葉初大概會把牛奶嗆進氣管。
把點心扔回骨瓷盤,他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尤里,最後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來人是戰白熊。難怪落地前尤里說這裏絕對可靠,有軍事大臣做保,想必搜索隊不敢上門。只是葉初有點奇怪:既然有戰白熊幫忙,尤里要對付圖靈應該簡單得多,何必大費周章。
同樣意外的戰白狼面色不善地瞪着面前的騙子孟買貓:“尤里西斯閣下,他是你的人?一切行動出於你的授意?”
尤里看出幾分端倪,以為葉初得罪過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站位,把葉初擋在身後:“無論他做了什麼,由我承擔。”
葉初從尤里的手臂下探出頭來:“不不不,和他沒關係,我要的東西你還是得準備好。”
口徑的不統一讓戰白熊皺起了眉頭。他取出一隻雪茄剪開,稍微烤過後狠狠吸了一口:“那件事稍後再說,先談正事。”
“這是說好的錄像。”尤里將通訊手錶摘下,遞了過去。
戰白熊卻看也不看,隨手放到一邊:“尤里西斯閣下,我要這份文件,只是想看看你的決心有多大。”
說著,他指了指外面,遠方的夜幕隱約傳來飛行器呼嘯而過的嗡鳴,這在帝都是少有的,顯然他們都為是為了追捕尤里與葉初而來:“現在我已經看到了。”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合作了?”
戰白熊笑了笑,皺紋里堆滿狡詐:“不,我改變主意了。”
葉初繼續喝牛奶,但四肢已悄然緊繃。他不知道尤里想和這老傢伙達成什麼交易,但如果談崩的話,他有把握在一秒之內拿下這頭熊當人質。
尤里則平靜地看着他:“具體?”
“坦白說,以前我只想用你做階石,和皇室交換點好處。想一想,捉住一個試圖謀反的攝政王,這將帶給我多大功勛、多少政治資本?”
戰白熊陶醉地揮舞了一下手臂,“但在調查了你所說的那些后,我決定徹底站到你這一邊,而且,我想輔佐你登上皇位。”
信息太少,葉初無法判斷這是否空頭支票,便去看尤里的神情,發現他還是那麼平靜。似乎這光耀尊貴的頭銜與己無關:“為什麼不是你自己?”
戰白熊激昂得像個演講家:“一旦我們成功,世界將發生改變,飽受動物基因困擾的人們將重新做回純人類。對世界而言,一個純人類的代表具有比以往更加重要的意義,你將是億萬民心所向。”
上兵伐謀。做為一名優秀軍事大臣,戰白熊的政治智慧或許是幾名要臣中的第一位。
白熊家族當然也可以將皇室取而代之,但他並不打算那麼做。
人類個體壽命變長,但國家壽命卻似乎沒有因此延長。聯邦,帝國,聯盟,以宇宙為尺度的合縱連橫以平均兩百多年一次的頻率改朝換代。
戰白熊無法保證後代子孫們都有將整個宇宙的權力握在掌中的才幹與氣魄。而比起短命的王朝,一個有價值的家族反倒存活得更加長久。
他面帶微笑,看着尤里西斯。他知道這年輕人與皇室的恩怨,篤定他不會拒絕。
但尤里沒考慮太久,便說出了讓他驚訝的話語:“我沒有這種想法。”
“不只是帝國,你將成為三個星系、288顆有效開發行星的統治者。”戰白熊以為逃命時尤里被震蕩槍打暈了頭,“不要忘記,帝國與聯盟對立的根本在於基因。幹掉圖靈,拿到被他隱瞞的基因剔除手術資料,再加上你的才幹和我的支持,我們能統一兩個國家,成立前所未有的超級帝國。單是為了手術,民眾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
尤里還未回答,便聽葉初驚訝道:“什麼,帝國已經復原了基因剔除手術,卻被圖靈隱瞞了?!”
之前兵荒馬亂,葉初只聽尤里一語帶過,還以為只是研究有了突破。
帝國的建成與輝煌都離不開基因剔除,無數人翹首以盼它徹底成功的那天。但圖靈卻將這足教舉國歡呼的消息秘而不宣,居心實在值得玩昧。
“沒錯,剛剛確認時我比你驚訝一百倍。如果不是因為這點,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戰白熊毫不掩飾自己的功利,“尤里西斯閣下,無論從哪方面看,您都是最合適的新任帝王。我們的小皇帝平時只通過視頻主持要會,包括我在內的幾位重臣甚至一年也見不到他一面,坦白說,我們對他並沒什麼感情。倒是會在私下拿他的無知言論開開玩笑。而您嚴謹又不失果決的作風,受到我們的一致認可,同時您的國民認同度也高得可怕。雖然此刻只有我與您結盟,但我相信,待時機成熟宣佈消息,其他人一定會選擇支持您。您到底在猶豫什麼?”
尤里沒想到,外表粗拙的軍事大臣還有這麼好的口才:“我的初衷並非如此。”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除掉圖靈和他的勢力,放逐諾思家族,另選皇帝。”想到圖靈那槍彈不入的詭異身體,尤里眉心皺得更緊。
戰白熊一攤手:“那和我說的有什麼不同?把你列入唯一侯選名單就好。成熟的政治家應該在行動前就分好蛋糕,你快決定吧。”
尤里語塞。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潛意識裏早將自己排除在外。現在的帝國像一個攜帶混雜基因的人類,看似無礙,實則隱患就在不遠處。沒有基因剔除術的話,未來會出現徹底的生殖隔離,除了克/隆,不會再有新生兒自然降生。待到“手術”之後,它應該是全新的,潔凈的,而不該與自己這個——非法克.隆體沾上關係。
戰白熊不懂他的想法。葉初想起皇宮突圍時,尤里看似坦然實則忐忑地說他是克.隆人,倒是猜出幾分。
葉初尊重尤里的任何選擇,但不希望他是因為這個理由,提前將自己摒棄在決定之外。
他說道:“看能力看資格,我想你是最合適的人,不用想太多。”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尤里苦笑了一下:“但我並不是獨一無二的。”
戰白熊以為尤里還在糾結,只有葉初聽得懂他實際是指那個還躺在地下醫療室的、圖靈新造的克.隆人。
拉住尤里的領帶示意他低頭,葉初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覺得我會留下一個冒牌貨?”
“你——”
“我把電壓調高了一點,現在他如果沒有精神失常,也該腦神經壞死了。”葉初的獨佔欲寫在骨子裏,絕不允許別人分享他的所有物。哪怕他不知道,那只是個徒有外表,毫無思想的替代品。
沉默片刻,尤里指了指之前遞過去的通訊手錶,對戰白熊說道:“大臣,如果你看過之前的文件,就明白我為什麼拒絕。”
“我說過,我要它只是看看您反對圖靈和皇室的決心,結果證明我想太多了。如果它會成為我們雄心壯志的障礙——”
戰白熊一掌拍碎了那隻唯一錄有克.隆人影像的通訊器,乾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這就是它的下場。”
尤里徹底無語。最終,他讓步道:“我再考慮考慮。”
“那麼,請儘快吧。”共事多年,戰白熊知道這是尤里最大的讓步,如果再緊迫,多半會適得其反。強調了一句,便轉開了話題:“你讓我準備的東西不好找,能找來的我都放在書房了。如果還是不夠,我們再想辦法。不過話說,這和我們的計劃有什麼關係?”
暗網曾要求過,不能主動暴露它的存在。尤里找了個借口含糊道:“和入侵武器庫有關,我來做就好。”
戰白熊聳了聳肩:“好吧。你們先休息,我回城了。最多再一個小時,宮裏就該召集我開緊急會議了。對了——”
他看向葉初,“之前我以為你是個欺詐騙子,沒有多說。現在知道你是尤里西斯閣下的人,那我得說明白:我之所以接觸肖獅,是想通過他和聯盟官方搭線。畢竟,將來不排除合平演變自然聯盟的可能。”
葉初做了個鬼臉,沒有說話。這頭熊是否清白,還有待查證。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戰白熊哼了一聲,顯然不滿意他的態度。尤里適時說道:“我們今夜和圖靈交手,發現槍彈居然傷不了他。你有空的話調查一下。”
“也許是新式電屏鎧甲?”戰白熊不以為然,不過還是記住了這件事。
等他離開,兩人洗過澡睡了一覺。待葉初醒來,身邊的被窩已經涼透了。問過傭人,他到書房去找尤里。
踏入書房,他才明白戰白熊幫忙尋找的是什麼:桌上地上,堆滿了類似殭屍肉倉庫刨出的那種舊式電腦,大概有二十來台。這種三百多年前的機型現在市面上基本連渣都不剩,也虧得戰白熊有門路,才能找到這麼多。
尤里拿着一個大型駁接器,正小心翼翼地逐一連接電腦。見葉初進來,放下東西,過來抱了抱他:“你醒了。”
從雇傭軍團恩愛情侶處觀摩到的技巧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葉初非常開心。
回抱了尤里一下,順手襲了個胸,無視尤里陡然僵住的表情,他問道:“這些和暗網有關?你策劃離開皇宮,是不是也因為它?”
“主要還是圖靈盯我越來越緊,不管我去哪裏都有他的眼線,再待下去,他很快就能查出我知道了什麼,所以我不得不離開。好在一旦暗網修復成功,我們將具有壓倒性優勢。皇室武器操控都離不開光網,有暗網幫助,我們可以奪走圖靈的所有籌碼。”
“那麼說,戰白熊只負責掃尾和壓制嘩變?”
“沒錯。”
說話間,尤里接通了最後一台機器:“暗網不能兼容現在的電子設備,整合軟件也必須用舊代的老電腦。不過,等這個模擬軟件搭建完畢,它就能在現在的電子設備上運行。可惜舊電腦太少,搭建軟件得花很長時間。”
葉初說:“黑市上也許會有老式電腦,等風頭過去,我們可以去看看。”
被暗網暗箱操縱的霍格學校,能在名校雲集的喵團星座名列前茅;在它的安排下,千狐甚至成功潛入了審查嚴格的官方研究室。見微知著,由此可見暗網手段。而這還僅僅只是葉初知道的一小部分,還只是它在沒有完全恢復功能的前提下做的。
有這碗老酒打底,葉初並不認為暗網是在說大話。帝國運行的細務尤里都瞭然於心,圖靈與皇帝倚仗的武器暗網能夠搞定。雖然他們看似勢單力薄,卻已掌握住最主要的東西。
不過,葉初還是有點小疑惑:“暗網為什麼選擇幫你?”
“不知道。我問過它,它沒有回答。但我隱約覺得,它對圖靈熟悉得過了頭。如果不是它洞悉了圖靈的性格,我大概很難找到圖靈隱瞞基因手術進展的證據。”
葉初若有所思:“說起來,圖靈是什麼來頭?看似低調,卻實權在握,皇帝對他言聽計從,毫無猜忌。而且竟連槍都傷不到他,世上有這麼強悍的電甲?”
正午的陽光漸漸照進書房。為了保護脆弱的老式電腦,尤里拉上雙重窗帘,卻忘了先開燈。
幽暗中,他一邊在牆壁上摸索着開關,一邊說道:“他從不對人說自己的來歷,但結合調查的資料,我確定他是開創帝國的功臣,和一世皇帝非常熟悉。大概因為這樣,二世和現在的三世都非常信賴他。但他卻濫用權利,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甚至對民眾隱瞞了基因剔除術已經成功復原。”
“他為什麼要操縱你們家族?或者說,創造出你們這樣一個家族?”這一點是葉初最想不通的。
尤里不由停止了動作,“我還沒有找到答案。”
暗色里,葉初看不清尤里的表情。但考慮到昔日屬下產的恩愛情侶在這種情況下會採取某種行動,便有樣學樣地避開滿地電腦走過去,環住尤里的脖頸,給他一個安慰的親吻,保證道:“我們會找到的。大不了捉到圖靈后再問他,我對刑訊很有心得。你可以參考肖獅。”
“肖獅是誰?算了,現在不該討論這個。”尤里把葉初壓在唯一空着的沙發上,俯下.身去。
吃飽喝足休整完畢,又談完了公事,正該輕鬆一下。
唯一的遺憾是沙發雖然夠長,卻窄了點。不過,在多次演練中學會疊羅漢的兩人,在激烈中危險而巧妙地保持了平衡,沒有摔跤。
*****
喵團星座,郊區,廢棄學院。
“吃飯。”鋼筋肌肉裸.露,一舉一動都極具震懾力的老式機械人解開肖獅雙手的柔性鋼索,端過一碗泡麵。
肖獅二話不說,立馬捧過稀里嘩啦地划進嘴。雖然表情痛苦,一副吃得快吐的樣子,但還是吃得一口麵湯不剩。
如果不吃完的話,機械人會罰他。那滋味永生難忘,肖獅絕對不想再嘗一次。
接過空碗,機械人重新綁起他的手。
填飽了肚子,稍微有些力氣,肖獅開始每日例行機械人唯一不會幹涉的事:朝攝像頭喊話。
內容不外乎求放過。他猜到葉初裝攝像頭不是為了監視,而是為了給某些人看,當做談判的籌碼,所以喊得還蠻有幹勁。說不準葉初聽得感動,真把他放了呢?
但從沉默的擴音器來看,葉初顯然還沒有感動。
喊完一輪,肖獅叫機械人喂自己喝了杯水,背靠牆壁直喘氣。
機械人們看似有求必應,絕不會拒絕他解決生理問題的要求,但也僅限於此。如果敢做出超範圍的事,等侍他的只有噩夢。
肖獅有時候想,若有同事看見他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一定會當成黑點嘲笑他一輩子。他是個要強又好面子的人,但現在只盼同事快快出現,救他於水火之中。面子什麼的,和被關在一個高林蔽日荒無人煙每天只有泡麵白水的廢墟堆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以肖獅的專業眼光來看,葉初的綁架兼非法拘.禁手法絕對是專業中的專業,不留任何痕迹。除非動用官方力量投入大量人力,否則同事們是找不到他的。然則,做為一個背負秘密使命的聯盟人,膽敢驚動帝國官方,回國后等待他們的只有叛.國罪。
這麼一想,似乎繼續待着也挺好……
休息夠了,肖獅把新編的一套求饒詞在肚裏默念了兩遍,潤色一番,剛要繼續,忽然聽到半塌棚屋外的樹林裏有動靜。
難道自己已經感動了葉初?肖獅一個激動,猛地繃緊了身子。
但很快他又覺得不對勁:風裏傳來沙沙颯颯的聲音,濃煙焦味越來越濃,嗆得他差點兒背過氣去,再加上陣陣熱浪,如果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那就枉費了他聯盟秘組幹將的身份。
“救、救命啊!火里有人啊!”肖獅迎着火浪大叫。
水龍從天而降,瞬間撲熄還未成形的火龍,順便把他也澆灌了一番。
驚天動地的嗆咳里,一位貓尾特別長的喵團星女孩小心翼翼地遞過一條毛巾:“我們不是故意的……開學考試又沒及格,被家長罵了,所以趁周末來廢棄的補習學校出出氣。我們很有分寸的,還帶了滅火機械人,絕對不會搞出火災。但是……你為什麼在這裏?”
“長尾,他別是個逃犯吧。”一位貓族男孩扯了扯女孩的衣角。
“折耳,你見過被綁起來的逃犯嗎。”
“也許是分贓不勻……”
這時,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兒的肖獅終於有機會把那套精雕細琢的說辭拿出來了,當然,少不得臨場發揮加了幾句:“救救我啊,我是星際行商,家上有六個250歲以上的祖輩,下有十個10歲以下的孩子要養活。他們都等着我打生活費回去,偏偏我被壞人騙了錢還綁起來不讓我報警嗚嗚嗚嗷……”
長尾貓敬佩道:“你家生育率好高,考不考慮搬到喵團星座?我爸爸是城主,如果有你這樣的高產戶,他今年的政績考核一定能得優良。”
“……”
肖獅完全不想回憶被救的過程。脫困后費了點周折,他總算找到了前來增援的組織同事。
比起他的失蹤,同事們似乎更在意另外一件事。匆匆安慰了幾句,便有人捧出一個盒子詢問他:“盒子外面有地球羊羊羊蔬菜工廠的標誌,我們最後一次聯繫時你就在工廠里。那你有沒有見過它?”
這盒子是有幾分眼熟。肖獅回想一番,確認道:“認識,他們工廠老闆說盒裏裝的是魚腥草。”
“果然!”
他的獅族同事們齊齊歡呼一聲,珍而重之地將那隻腥味四溢的盒子鎖回保險柜:“蕨菜、魚腥草,還有其他幾種蔬菜,都是滅絕已久的植物,而且生長地點完全不一樣,不可能巧合到被同一個人發現遺種。我們有足夠理由懷疑,這個工廠老闆葉初手頭有傳說中的基因庫!”
肖獅有點跟不上趟:“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這裏是帝國,如果消息走漏,帝國會比我們更快一步。”
“當然是在風聲傳出前找到葉初並控制他,逼他交出基因庫。他現在去了帝都,我們得馬上跟進。諸位,有困難嗎?”
“沒有!”眾人異口同聲,眼中激蕩着火焰。
組織是聯盟官方在私下組建的,分散在帝國各處,以行商為幌子,秘密尋找戰前遺落基因庫的下落。多年來都沒找到有用線索,現在出現明確目標,所有人都是幹勁十足。
負責人說:“首領的長子唐恩先生正在帝都做外交訪問,但他幫不了我們太多忙。我們依舊用偽裝身份行動。如果需要增援,可以考慮利用灰色勢力。”
肖獅按了按衣下的青淤綁痕,心有餘悸地提醒:“老大,這個葉初不是一般人,絕對不能大意。”
負責人從善如流:“肖獅你曾經和此人接觸過,想來判斷不會有誤。這樣吧,我們馬上在黑市發佈懸賞,獲得信息后迅速出擊,爭取一擊即中,把這位貓先生和他的基因庫‘請’到自然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