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001毒酒賜死【01】
臘月二十,天色暗淡無光,寒風凜冽,厚達三尺的白雪讓暗紅色宮牆變成了一條有着白色脊背的巨龍,向遠方蜿蜒而去,迎向遙遠的天際。
到處張燈結綵的皇宮卻絲毫未受到這種天氣的影響,放眼便是一派喜慶、熱鬧非凡的景象。侍女宮人步履匆匆,臉上帶着滿滿笑意,彷彿是有着天大的喜事降臨一般。
事實上,對於卿國百姓而言,今日的確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因為今日是他們剛登基不久的帝王迎娶丞相的義子蕭陌軒為帝后的日子,如此舉國同慶的日子,眾人的面上自然都是笑意滿滿。
丞相的義子蕭陌軒出身比不上原先的太子妃,卻是卿國公認的第一才子,相貌氣質皆是少有人能比得上,如此才子,站在他們丰神俊朗的年輕帝王身邊,實屬天作之合。
張燈結綵的大廳一派喜慶,卿國的新帝斐君昊一襲滾金邊的大紅喜袍,襯得他更加地意氣風發、氣度不凡,在眾人的祝福中,一向冷漠的面容柔和了不少,帶着少見的笑意,他的身邊站着同樣一身大紅喜袍的蕭陌軒。
“恭喜”聲一聲接着一聲,“天作之合、神仙眷侶”之類的讚美更是不絕於耳,整個婚宴現場一派喜氣洋洋。
而在這樣的熱鬧喜慶下,絕少數人會想到,皇宮中的另外一處地方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光景。
沒有掌燈的宮殿一片漆黑,破敗的宮牆以及瘋長到半人高的野草昭示着這所宮殿已經許久未曾修葺,四周連蟲鳴鳥叫聲都聽不到,彷彿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偶爾可以聽到風的哀號。
除卻這個,這所宮殿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一座死城,只剩下一個軀殼,全然沒有了生命氣息的黯然,就連月光灑下來也變得暗淡孤冷許多。
沿着破舊的走廊進去,隱約可以看見一抹清瘦的身影倚坐在柱子邊,雙足打着赤腳垂在廊外,一頭烏黑青絲略帶凌亂地披散在肩上,雙目低垂,安安靜靜地坐着,彷彿已經與這孤冷的天地融為一體。
他便是卿國新帝未登基前的太子妃溫子笙,不知想到了何處,他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笑意,充滿了嘲諷的冷笑。
一朝天堂,一朝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可是落得如此下場,能怪得了誰呢?真正要算起來,也只能是他自己識人不清,錯把豺狼當好人!
什麼溫柔體貼的丈夫,什麼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切全都是假象,一個蒙蔽了他近五年的假象。
從斐君昊登基為王之後,這個假象其實就已經開始出現破綻了,只不過是他一直自欺欺人不願承認罷了,非得等到最後一刻,才幡然醒悟。
為了得到他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好助自己登上皇位,斐君昊不惜對他演了五年的戲,而自己就真的如同一個傻瓜一般,被斐君昊的假象溫柔欺瞞了整整五年,要有多隱忍的心,才能五年間毫無破綻?要有多傻,才能五年間毫無懷疑?
溫子笙只笑自己太笨!
三個多月前,斐君昊登基為王,他就如同被打入冷宮一般,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裏能見到斐君昊的次數屈指可數,最後一次見面,竟然是自己赤身*跟一個陌生男子躺在床上的時候。
抓姦在床。
多麼好的借口,慌亂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張開口想要解釋,卻在看見面無表情的斐君昊時,須臾間就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一個設好的局,再多的解釋也是白費。
那個陌生男子是誰?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床上,他根本連想都不用再想,還需要解釋什麼呢?那個設計他的人究竟是誰?他不敢也不願繼續想下去。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斐君昊佛袖離去,而他馬上就接到了聖旨,廢除掉他太子妃的稱號,就此打入冷宮,罪名是有侼婦德,不配貴為太子妃。
呆在冷宮的日子並不好受,身邊除了他的貼身侍僕之外想要找到說話的人都沒有,終日凄清孤冷,但他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五年的恩愛夫妻,即便只是演戲,至少也該存有一絲絲的情分吧?
只是他終究還是太過天真,也太過高估自己在斐君昊心裏的地位。不過兩日的時間,便傳來了斐君昊即將迎娶蕭陌軒為帝后的消息,
他的丈夫,竟然要迎娶自己最好的朋友……
隱隱的好像有什麼快要浮出水面,他不敢深思下去,他甚至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聽到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可是時至今日,喜慶的鑼鼓炮仗聲響徹天地,大紅花轎都已經進了宮門,他終於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他最好的朋友,跟他的相公,一起背叛了他。
他終於相信,那個專門為他設下的局,是他的丈夫,以及他最好的朋友一起設下的。
好像有一把刀子在狠狠地剜着他的心一般,一下一下的,凌遲着他的精神,而極致的疼痛過後,那顆千瘡百孔的心,似乎就只剩下了死寂一般的平靜。
天氣很冷,他身上衣着單薄,而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只因為心裏面早已經是寒涼如冰,連心都冷了的人,又如何會害怕外界的寒冷?
靜寂的庭院裏,忽然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一動,緩緩地扭頭望向聲源,只看見一群宮人由遠而近。走在前頭的宮人他認得,是斐君昊最信任的瓊海。
溫子笙愣了愣,看着瓊海走到他面前,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眼裏卻滿是對他的憐憫,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不安,蒼白的面上卻是鎮定如常,完全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溫公子——”瓊海開口喚他,不再是從前的“太子妃”,而是一句“溫公子”,溫子笙愣了愣,聽慣了五年的“太子妃”,突然聽到一句“溫公子”竟是如此的不適應,斂去眼中思緒,他靜然無言地看着他。
瓊海不為所動,示意身後的侍從端着托盤的侍從上前一步,才輕聲道:“溫公子,瓊海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送溫公子上路的。”
溫子笙臉上僅有的一絲血色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褪得一乾二淨,他怔怔地看着瓊海,似乎無法理解他說出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心裏的絕望卻是如同洶湧襲來的海浪,瞬間將他淹沒了。
如果說今天過來說這句話的人是其他人,也許他會不相信,可是現在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瓊海,嫁給斐君昊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瓊海在斐君昊身邊的地位如何?
整個皇宮裏,除了斐君昊之後,誰能有這個耐可以指使瓊海做事?就連他這個曾經的太子妃,也不敢隨意命令瓊海做事。
“我要見陛下!”一顆心死寂一般的平靜,他的臉色幾乎如同死人一般蒼白,漆黑的瞳仁靜靜地望着瓊海,瓊海隨之一愣,又很快回過神來,心中忍不住一嘆,道:“溫公子,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事到如今,就算被你見到陛下又如何?既定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
溫子笙恍惚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似乎並不明白,而瓊海卻沒再給他想明白的機會,端過那托盤上的酒杯,蹲下身子遞到他面前,輕聲道:“溫公子,莫要讓瓊海難做了,喝了它,下輩子再投個好人家吧,也好讓瓊海可以早點回去交差了。”
“我是不會喝的!”他抿緊了嘴巴,平靜的眸中卻漸漸地浮現出一絲絕望,他竟然真的要自己死……
瓊海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溫公子又何必呢?自己順順噹噹地喝下去,姿態也不會太難看,非得逼得瓊海用硬手段才行!”
那麼平和的聲音,可是他下達指令的時候卻一點兒也不含糊,“按住他,讓他張開嘴。”
溫子笙猛地瞪大雙眼,下意識地想要逃開,動作卻及不上那些人的快,不過是一瞬間,他就被人牢牢地制住了,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是瓊海越來越靠近的身影,“抱歉了,溫公子。”
這麼說著的同時,杯子裏的液體卻是不偏不倚地被他倒進了溫子笙的口中,被人捏的緊緊的嘴巴無法合攏,冰涼的液體一滴不剩地全流進了他的喉嚨,一路滑下去皆是火辣辣的感覺,不過是片刻,肚子便如同被刀子翻攪一般,疼痛如同潮水般襲來,讓他幾乎就要忍不住痛呼出聲!
瓊海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根本沒有留意,肚子裏一陣比一陣強烈的疼痛讓他的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他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緊摳着地面的十指早已鮮血淋漓,可是那樣的痛,卻絲毫比不過心中的痛。
這五年的幸福,竟當真全都是假象,在斐君昊眼裏,只看得到他的價值,而一旦他的價值沒有了,竟是毫不猶豫地除掉他……
眼中的絕望漸漸地清晰起來,就在他意識逐漸模糊下去時,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嘲諷:“原來我們高貴的太子妃,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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