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變故
除了帝后跑來湊熱鬧,引起各方心思之外,徐婉沁和趙帆的婚事基本上還算順利。
一堆人圍在前廳,駱昭翊嫌吵,穆雙涵就抱着孩子陪他來到了後院散步,可還沒說幾句話,陳沉忽然現身,在駱昭翊耳邊低語了幾句話。
駱昭翊神色微變,轉頭道:“阿涵,你先在這,我出去一下。”
他難得有些急切的模樣,穆雙涵沒多問,點點頭,轉身就見他帶着陳沉往外面走去,她挑了挑眉,輕手輕腳的在桌旁坐下,沒驚動在她懷裏睡得正香的駱寶寶。
孝定侯府的人都湊到前廳去了,後院也沒什麼人,穆雙涵一個人坐着,往四周看了看,試探着叫了一聲:“影衛?”
一個黑影忽然出現,矇著面在她跟前跪下:“娘娘有何吩咐?”
穆雙涵笑了笑,果然,無論何時何地,駱昭翊都不會讓她一個人獃著。
“外面出什麼事了?”
“回娘娘,是安王殿下來了。”這並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那影衛道:“安王殿下在門口鬧了起來,卻不肯進來,說是來找陛下,孝定侯跟一眾賓客都沒法勸住安王殿下,只好來請陛下出面。”
穆雙涵聞言瞭然,安王駱康,因為幼時燒壞了腦子,一直是痴痴傻傻的狀態,可駱昭翊對於這個大哥很是敬重,是以也無人敢怠慢駱康。
不過她也奇怪……好端端的,安王怎麼來孝定侯府前鬧起來了?
她擺了擺手,影衛一閃身又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駱昭翊還沒回來,倒是徐婉沁的丫鬟來請她了,“皇後娘娘,小姐,不,世子夫人命奴婢前來請您過去一敘。”
徐婉沁作為新娘,從一大早就忙得頭昏腦漲,算算時間,這會兒已經拜完了堂,這才有空來請穆雙涵。
“原本世子夫人是打算親自來給您請安,可新嫁娘不能出新房……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那丫鬟是一直跟着徐婉沁的,穆雙涵曽見過幾次,因而也沒什麼懷疑,微微一笑,“不妨事,你起來帶路吧。”正好,她也有事要跟徐婉沁說。
“謝娘娘!”
那丫鬟面露感激,垂着頭帶路。
孝定侯府自然比不上皇宮,但也不小,饒了幾條道才看到新房,影衛們跟到了此處,卻不好再往裏跟了,就在外面盯着。
丫鬟推開門,穆雙涵抱着孩子就走了進去。
門關上,裏面忽然傳來花瓶等碎裂的聲音,影衛一驚,想起皇帝陛下的吩咐,就要現身衝進去,卻又聽裏面傳來了穆雙涵的說話聲,聲音很平靜,與往日並無不同,這才回到了原地,繼續盯着。
而屋子裏,顯然沒有那麼平靜。
方才穆雙涵一進屋,就聞到一陣香氣,隨即腦子一暈,手上接着一輕,整個人就往下倒,撞碎了一個花瓶,她扶着桌子,心中駭然,正要叫人,就聽一道細細柔柔的女聲道:“小皇子真是可愛啊,看着就令人心軟……”
穆雙涵努力保持頭腦清醒,定睛一看,才發現徐婉沁被綁在床上,嘴裏塞着布,屋子裏倒了一地的丫鬟婆子,而桌邊,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正望着她,低眉淺笑,一隻手抱着她的孩子,一隻手拿着尖銳的匕首,在駱瑾的頭上晃。
柳丹雁,安王妃柳丹雁,一個幾乎被遺忘的人。
“別,不要,不要傷害他……”穆雙涵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捏着拳心,轉瞬就明白了柳丹雁的意思,深吸了口氣,抬高聲音說了幾句佯裝與徐婉沁敘舊的話,外面的影衛果然沒有衝進來。
柳丹雁笑了,笑得溫柔似水,贊道:“皇後娘娘,您真是個聰明人。”說罷,移開了駱瑾頭上懸着的匕首。
“安王妃,柳丹雁?你想要做什麼?”穆雙涵只覺得一陣陣暈眩襲來,她咬破了嘴唇,嘗到了血的腥甜味。
“睡吧,您醒來就知道了。”柳丹雁低低的聲音仿若呢喃:“我只是求一個圓滿,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他是誰?
穆雙涵視線模糊,已經沒有思考的餘地了,她死死盯着柳丹雁,目光又落到駱寶寶的身上,掙扎着說了最後一句話:“不要,不要傷害他……”
柳丹雁看着昏迷過去的穆雙涵,又低頭看了看昏睡的駱寶寶,指尖碰了碰孩子柔嫩的臉頰,出神般的自語:“真是可愛的孩子,可惜……我沒有做母親的福氣了。”
孝定侯府外,駱昭翊好不容易制住了鬧騰的駱康。
“大哥,你究竟有什麼事?”
“七,小七……”駱康抓着他的手不放,大哭道:“丹丹,丹丹不見了,被……被壞人抓走了!”
駱昭翊:“怎麼回事?”
駱康搖頭,就只重複着一句話:“丹丹,丹丹被壞人抓走了!”
他雖痴傻,卻是能簡單描述事情經過的,駱昭翊皺了皺眉,再次問道:“怎麼回事?”
駱康還是那句話。
駱昭翊心下起疑,盯着他看了許久,駱康低着頭,不肯對上他的眼睛,手卻抓着他不放。
“大哥,誰教你說這句話的?”駱昭翊眼神一變,忽然厲聲問道。
他從來沒用這種語氣說過話,駱康嚇得鬆了手,眼淚汪汪的躲在馬車旁,不出聲,就是哭。
駱昭翊抬手撫了撫額,正頭疼中,突然一僵,轉身就往後院而去,其他人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駱康也跟在了後面。
新房外,影衛覺得屋子裏□□靜了,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看看,就見昭帝陛下急匆匆的過來,邊走邊問:“皇后呢?”
“在屋裏跟世子夫人說話,這是新房,屬下不好跟進去……”
孝定侯父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趙帆便上前道:“陛下?”
駱昭翊冷淡道:“去開門!”
趙帆不敢抗命,但是在推開門的一瞬間,他倏地閃身,數根銀針釘在了牆上,而屋子裏的場景,更是讓人-大驚失色。
柳丹雁抱着孩子站在門邊,徐婉沁還被綁着,唯有穆雙涵不見了蹤影。
趙帆臉色終於變了——大婚之日,來往之人繁多,孝定侯府本就容易被人鑽了空子,柳丹雁是安王妃,又跟徐婉沁是認識的,自然不會有人攔她,防她……可是柳丹雁?
這麼多年來,要論安分低調,沒人比得過安王妃,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不愧是昭帝陛下,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柳丹雁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駱昭翊身上,見他表情冷淡,眉目含煞,周身充斥着殺意,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
“安分守己的安王妃,你跟安王演了一出好戲!”駱昭翊冷冷道。
駱康一臉茫然,“丹丹?”
柳丹雁沒去看駱康,“安王心智不全,陛下是知道的,他最聽我的話了,為了讓他能配合我,我哄他,瞞他,騙他……用了許久呢。”
駱康彷彿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丹丹,回,回家?”
柳丹雁倏地冷笑了一聲,對駱昭翊說:“陛下,你看,他就是個傻子!”
再怎麼被利用,被欺騙,傻子也不會懂。
在場之人都被嚇住了,有的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有人將他們都趕出了院子,雖心有疑慮,可皇家的事,該糊塗的還是糊塗些好。
“你也不過是個蠢貨!”駱昭翊半點不留情面,“別在這跟朕拖延時間了,也別故意玩那套刻薄的話替安王脫罪!朕懶得聽你廢話,有什麼目的趕緊說!”
柳丹雁臉色一變再變,她利用了駱康,可確實是不想再拖累他,沒想到被駱昭翊一眼看穿,“陛下,小皇子還在我這裏,你就不怕嗎?”
“廢話說夠了沒有?”駱昭翊不耐煩了。
柳丹雁一噎,有點不可思議,難不成昭帝看出了她不會傷害小皇子的心思?否則怎會這般有恃無恐?有恃無恐的不應該是她嗎?
柳丹雁都有些糊塗了。
“丹丹,丹丹……”駱康茫然的往她那邊走去。
“別過來!”柳丹雁厲聲制止,駱康一震,就聽她緩緩道:“駱康,我陪了你八年了,當初是我利用你,如今還是我利用你,你別再喜歡我了,我不值得……別這樣看我,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儘力了,但我沒有辦法愛上你,我心裏,一直只有另一個人,哪怕,哪怕……”
駱康怔怔的站着,仍是懵懂茫然的模樣,卻不知為何淚如雨下。
柳丹雁心中大慟,她想,不應該的,她不應該會難受的。
她慌忙移開視線,看向駱昭翊,“陛下問我有什麼目的?很簡單,放我出城。”
駱昭翊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皇后呢?”
柳丹雁道:“您放我到城門口,我自然會告訴您。”
駱昭翊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淡淡道:“方才在來的路上,朕已讓陳沉去下令封鎖全城了,你在這跟朕打啞謎也沒什麼意思。”柳丹雁心中一窒,就聽他又道:“你父親原是常駐西夷的使臣,你心裏真正喜歡的人如今也在西夷,讓朕猜一猜,你想去西夷?”
柳丹雁沉默半響,嘆道:“陛下,有個人曾經告訴過我,你很聰明,非常聰明,我如今才信了……你反應極快,可你還是晚了一步,孝定侯府離城門不遠,早在您封鎖城門前,皇後娘娘想必已經被送出城門了。”
駱昭翊冷哼,“朕現在想捏斷你的脖子。”
柳丹雁的手放在駱寶寶幼嫩的脖頸上,“那就要看是陛下的動作快,還是我的動作快了。”
駱昭翊冷漠的盯着她,柳丹雁心裏發虛,忍不住開口:“陛下考慮的怎麼樣了?”
“朕在想一件事情。”
“什麼?”柳丹雁不解,這種時候皇帝陛下還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你跟廖原他們勾結,綁走了皇后,他們的目的朕很清楚,可你呢?你原本是安王妃,榮華富貴皆不愁,可你做這件事,除了一無所有還能有什麼好處?”
柳丹雁搖搖頭,自嘲道:“我本來就是罪臣之女,是細作,幫他們做事不是很正常嗎?”
“從你當年的所作所為來看,沒有好處,沒有目的,你絕對不可能做這樣冒險的事,讓朕再猜一猜,你是為了……駱廷?”
柳丹雁渾身一震,呆了呆。
駱昭翊瞬間掠到她跟前,柳丹雁眼神一狠,情急之下對着駱瑾的脖子就要掐下去,駱昭翊一腳踢中她的手腕,孩子整個被拋了出去,柳丹雁要去搶奪,又被他一掌拍中,痛呼着摔在地上。
而這時,駱昭翊顯然已經來不及去接落下的孩子。
柳丹雁被一掌拍中的時候,就難以置信的脫口道:“你不顧他的死活了?”
可就在她說話的時候,一堆影衛冒了出來,其中一個險而又險的接住了孩子,其他的紛紛撲在地上,堆成厚厚的人肉墊子。
柳丹雁閉了閉眼睛,面如紙色:“如此果決又如此狠心……呵,我就知道,能登上帝位的人,沒什麼不一樣的,看來昭帝陛下也不是特殊的!”
方才那樣的情況,一個不小心兩人都會誤傷孩子,就算不誤傷,萬一影衛也來不及接住孩子呢?他會活活摔死的!
駱昭翊從影衛哪兒接過孩子,見駱寶寶安然無恙,仍是睡得香甜,才鬆了口氣,他手心裏溢滿了冷汗,手臂又緊了緊,神情冷到了極致,“朕是什麼樣的人,不需要你來評價!”
沒把握,他自然不會動手,只是這些他沒必要向柳丹雁解釋。
柳丹雁諷刺的扯了扯嘴角,此刻她有些後悔了,她仗着小皇子在手,才敢留下了拖延時間,可她沒想到,駱昭翊知道的不少,一看到她就猜到了許多事情,還有他的性情……
“咳……”柳丹雁偏頭吐出一口淤血,面上的慌亂漸漸隱去,邊咳邊笑,“陛下既然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就該明白,我跟賢王多年未曾來往,縱然我還喜歡他,也不可能為了他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當然,陛下若真覺得我受賢王指使,我也很樂意的。”
駱昭翊聞言卻沒看她,而是看了駱康一眼。
駱康就站在一旁,他以往哭鬧起來總是大呼小叫,這會卻無聲無息的在流淚,偏偏神色懵懂,彷彿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旁人看着眼裏都覺得分外悲涼。
這時,陳沉終於回來了,見駱昭翊瞥過來,他搖了搖頭,跪下請罪:“屬下無能,還是慢了一步。”
駱昭翊並不意外,出奇的冷靜,也沒有遷怒,只淡淡吩咐:“把她帶走!”
說罷,抱着孩子,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趙帆衝進房裏查看了下,發現徐婉沁只是昏迷才鬆了口氣。
外面賓客大都被孝定侯勸散了,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可誰也不敢看皇帝陛下的熱鬧,於是只剩了孝定侯在待命。
駱昭翊腳步沒停,冷冷道:“今日之事,朕不希望聽到任何人議論!”
“是!”孝定侯俯身拜下,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抹了把冷汗,皇后在孝定侯府出了事,陛下沒遷怒真是萬幸了。
馬車走了一段路,陳沉往後看了一眼,低聲回稟車裏人:“陛下,安王殿下一直跟在後面……”
“別管他!”
陳沉聽着駱昭翊漠然的聲音,低了低頭……從前哪怕再囂張放肆的時候,陛下也沒這麼待過安王,果然還是遷怒了。
長壽宮,因着廖雅嵐稱病,奉太后之命前去打探的秦嬤嬤回來了。
太后仍如往常一樣在佛前誦經。
“太皇太后,奴婢見到人了,”秦嬤嬤道:“奴婢去的時候,廖姑娘正躺在床上昏睡,臉色不怎麼好,看模樣的確是病了。”
太后聞言頷首,“看來是哀家多心了。”
駱昭翊回宮后先安置了駱瑾,他靜靜望着孩子睡得香甜的小臉蛋,伸手輕輕摸了摸,又俯身在他額頭親了下,“乖孩子。”
而後他便走出了門,德福和一眾宮人行禮恭送。
“陛下!”陳沉見他出來,連忙遞過去一個信筒,“屬下收到消息,廖雅嵐不見了,她留下的人易容瞞過了太后,要不要派人去……”說著,陳沉做了個殺的手勢。
“廖騰呢?”駱昭翊不答反問,拿出了信紙在看。
陳沉聞言表情有些古怪,“他還在。”
意料之中,駱昭翊點了點頭,廖雅嵐好偽裝,廖騰的武功卻偽裝不了。
陳沉覺得他太平靜,不禁道:“陛下,皇後娘娘……”
駱昭翊嘴角掀起嘲諷的弧度,“駱瑾被朕搶回來了,阿涵就是他們唯一的棋子,在朕沒有上鉤之前,他們不敢傷害她。”
手上仍然是駱廷從西夷傳來的問候信,沒半年都會有一封,算算時間,這一封信應該是駱廷在三個月前寫的,上面仍是一切如常。
駱昭翊掃了一眼,就將之揉碎了,“八百里加急……讓西夷那邊的人暗地裏查一查賢王和靜儀的現狀,朕要最快得到消息!另外,傳令下去,第一任務變一變……”
陳沉心裏瞭然,果然就聽駱昭翊說:“保護皇后,不惜一切代價。”
“陛下,這也許會暴露很多……”
自從得知從蓉的真實身份,其實駱昭翊就已經暗地裏在查西夷了,馮茹是他故意放走的,西夷使臣的到來他也不意外,無論是陰謀還是其他什麼,他都故意去配合……
因為他想知道一件事。
可是有一點他沒料到,那就是駱廷身上會有蠱毒,如果他再狠一些,就能不管不顧的殺了他的二哥,可是下不了手,於是只能順勢將所有相關的人都推到那個地方……西夷。
穆雙涵被帶走……說實話,駱昭翊並不算太意外,他只是出奇的憤怒。
看住了廖雅嵐和廖騰,卻疏忽了柳丹雁,這個女人……能蠱惑她心甘情願放棄一切的人,只有駱廷。
心軟的永遠只有他自己……駱昭翊垂下眼眸,冷淡道:“去吧,暴露或者不暴露,都無所謂了。”
陳沉忽然覺得背後發寒,他退後一步,恭敬道:“是,陛下……皇後娘娘定會平安無事!”
不遠處,一個長壽宮的小太監匆匆的跑了過來,跪下行禮道:“陛下,太皇太后請您過去!”
駱昭翊看了他一眼,“什麼事?”
“奴才只知道安王殿下去了長壽宮……”
駱昭翊冷哼一聲,甩袖就走。
小太監冷汗涔涔而下,連忙跟了上去。
長壽宮裏,太後頭疼的望着駱康,一邊撫着他的後背安慰,一邊輕聲道:“好孩子,快別哭了,哀家已經派人去找昭昭了,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駱康心智不全,卻也隱隱覺得他好像做錯事了,他不明白柳丹雁的話,可是聽得心如刀絞,向來對他極好的七弟也不管他了……駱康茫然無措之下,只想到了太后。
太後年紀大了,對其他事情都不怎麼上心,可有一點就是越來越疼愛孩子,對於痴傻的駱康,更是多了一份憐惜。
駱康說話結結巴巴,又語無倫次,太后聽不懂,只好一邊勸着他,一邊等駱昭翊過來。
駱昭翊來的極快,可還沒等太后說什麼,他就命人將駱康帶回安王府,不準踏出一步。
太后錯愕,“昭昭?”
“祖母,我答應過您不會傷害大哥他們,就永遠不會違背承諾,”駱昭翊看着太后花白的鬢髮,捏着手心,忽然一掀衣擺跪在了她跟前,下巴卻微微抬着,不肯低下頭,“我要求您一件事。”
“快起來,你如今貴為天子,有什麼要求哀家的?”太后伸手去扶他,還有些糊塗。
“我要去西夷。”
“什麼大不了的事……等等,你說什麼?”太后頓住腳步,直直的盯着他。
駱昭翊並不躲避或退讓,一字一句道:“我要去西夷。”不是我想去,而是我要去。
太后捂着心口,臉上寫滿了震驚,半響才勉強鎮定下來,“你先告訴哀家……為什麼?”
“安王妃勾結西夷,擄走了皇后。”駱昭翊靜靜的將今日之事告知太后,對比越聽越震怒的太后,他此刻倒是冷靜至極了。
太后則是被一個又一個的驚雷炸得回不過神來,“西夷臣服大景多年,再無當年氣勢與兵力,怎會如此膽大包天?莫非是想造反?”說著,太后連連搖頭,“若他們有反心,你就更不能去了,昭昭,大可出兵西夷,迫使他們交還皇后,你怎麼能親自去?”
“他們怕不是想造反,而是另有所謀,”駱昭翊抬頭道:“祖母,您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嗎?”
太后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聲音微啞,語氣很是複雜:“知道太多有什麼好處?武帝一世英名葬在從鵲手裏,文帝毀在從蓉手裏,一個是哀家丈夫,一個是哀家兒子,一個沒辦法抗拒,一個不忍心拒絕,哀家能有什麼辦法?西夷啊,那真是一個好地方,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駱昭翊沒出聲,因為他知道太后沒有說完。
果然,太后長嘆了口氣,喃喃道:“當年從鵲進宮之時,年紀做哀家女兒都還有餘,她其實是個好孩子,只是武帝不肯放過她……她真的很聰明,昭昭,比起你母后,你更像從鵲,就連哀家也欠了她不少人情,可她對哀家唯一的請求就是善待你母后,武帝磨人,你父皇也是個死心眼……昭昭,哀家累了,什麼都不想管了,你為什麼又要淌這趟渾水呢?”
“……母后曾說,西夷是她最美的家鄉,可那裏生了一塊毒瘤,祖母,我要去拔掉它,”駱昭翊拉着太后的手,“不僅僅是為了阿涵,不僅僅是因為父皇母后……無論是大景還是西夷,都是我的天下,這也是我的責任。”
“狡辯!”太后的目光雖滄桑,卻也直刺人心,“拔掉毒瘤的方式不止一種,你卻偏偏要選最有危險的,為什麼?”
駱昭翊眼眸一顫,微微垂了下來,靜默片刻,輕笑道:“您心知肚明。”
“……揮兵踏平西夷,你的確能狠得下這個心,可你太驕傲了,昭昭,想要兵不血刃,代價是你去涉險。”太后無奈的嘆息,猶豫着又添了句,“而且,你也太重情了。”
駱昭翊道:“我能做到。”
太后意有所指:“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
這話的意思就是鬆了口,駱昭翊笑了笑,“如果當皇帝的一刻也離開不了,要百官做什麼?我臨走前自會安排妥當,若有突發事情,還有您在。”
太后看了他半響,“駱氏皇朝盡出情種,可你比你祖父父皇都聰明,他們都把江山美人放在對立面,所以往往只能二選一,無論輸贏都是痛苦,你卻能把兩者放在同一立場,只要贏了,就能兩者兼得……昭昭,哀家不能答應你為了一個皇后冒險,可哀家卻拒絕不了你為天下冒險,正如你所說,大景和西夷,都是你的天下,皇后,穆雙涵……她也是你的天下。”
駱昭翊聽得眼眶微熱,眉眼彎了彎,極盡柔和與敬重,“您才是我最睿智的祖母。”
太后嚴肅的面容終於緩和下來,哭笑不得,嘆息着想,雖歷經三代帝王,然而她這一生都在妥協,對丈夫,對兒子,對孫子……誰讓他們是她最重要的人,誰讓他們都那麼會哄人呢。
“……去吧,把你的皇後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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