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情分
陳沉將所有聽到的話重複了一遍,駱昭翊表情一直很平靜,直到聽見“賢王”之時才變了色,抬頭看了一眼,“沒聽錯?”
“沒有!”陳沉很肯定。
駱昭翊來回了幾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就說二哥總費勁的瞞着什麼事,看來根結在此了,一堆廢話里總算得了些有用的。”
重複了一堆廢話的陳沉:“……”
駱昭翊就吩咐德福,“讓人去請賢王進宮一趟,就說朕有要事相商。”
德福躬身下去了。
“陛下,您懷疑賢王殿下?”陳沉難得多嘴問了一句。
駱昭翊有些驚訝,隨即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陳沉自知失言,一板一眼的解釋道:“屬下只是覺得……天下人皆知賢王殿下與您手足情深,如果連他素日裏的行為都是裝出來的,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也會讓人覺得……”
“覺得什麼啊?”駱昭翊語氣淡淡的。
陳沉沒開口。
“說!”
陳沉先退了幾步,深深地低下了頭,沉聲道:“也會讓人覺得……您太可悲了。”
駱昭翊果然抬腳就踹了過去,“跟誰學的這麼放肆?不怕朕讓人打你板子嗎?”
陳沉跪了下來,頓了頓,認真道:“屬下也算是看着陛下長大的,不想再看見陛下失去一個真心相待的親近之人了。”
駱昭翊心中一滯,默了默,半響才說道:“……起來吧,這麼多年相處,朕還不至於蠢得分不清真心假意,二哥是什麼樣的人,朕最清楚。”
“謝陛下!”
“板子就算了,罰你三個月俸祿,以後說話給朕小心點!”駱昭翊瞥他一眼。
陳沉站起的身子一僵,誠懇道:“陛下還是罰屬下挨板子吧。”
駱昭翊“嘖”了聲,轉身往裏走去,邊走邊不爽的哼了句:“朕那麼大方,怎麼身邊人都鑽錢眼裏去了!”
陳沉:“……”陛下,你那不是大方,是敗家啊!
宮外,賢王府。
雪依然在下,紛紛揚揚,街上寥寥數人,匆匆往來,銀裝包裹大地,宛如一場凈化。
一個嬌俏的身影跑了過來,跑得太急,到門邊時突然絆了一跤,“啊”了一聲摔在地上,守門的兩個僕從迎了過來一看就愣了:“公主殿下?”
駱靜儀懊惱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正想站起來,腳腕一疼又坐了下去。
那兩個僕從想扶她又怕冒犯,一個匆忙跑進去通報了。
沒過片刻,駱廷走了出來,就看到駱靜儀鼻子凍得通紅的坐在地上,眼神躲閃,癟着嘴不敢看他。
“你,你過來怎麼不帶人?”駱廷無語,又好氣又好笑,走過去扶起她。
駱靜儀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以一種親昵的方式順勢依偎在他懷裏,“二哥,我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
“沒想到卻變成了驚嚇?”駱廷表情雖溫和,眼中卻有不贊同之意,“都多大的人了,還愛玩些小孩子的遊戲。”
駱靜儀嘟着嘴,抬了抬腳,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疼。
“怎麼樣?摔得嚴重嗎?”
駱廷低頭看了看,彎下身子:“上來吧,我背你進去。”
駱靜儀眉開眼笑的爬在他背上,由他背着進了門,周圍大雪紛飛,卻有種歲月靜好之感,她微微恍惚,忽然喃喃出聲:“我記得,小時候你經常背着我跑來跑去,可是長大了,你卻不願再與我親近了……”
“靜儀,你想多了。”駱廷溫聲道:“若真與你疏遠,我現在就把你扔下去了。”
駱靜儀聽了撲哧一笑,“我以前總以為你是對我一個人特殊,二哥,其實你對誰都很好……尤其是對小七最好,我老嫉妒他了,他還總說你是爛好人沒脾氣。”
“他啊,小時候可乖可乖了,你一個小姑娘都沒他聽話,結果後來越長越不可愛!”嘴裏說著吐槽的話,駱廷臉色卻掛着柔和的笑容,帶着股懷念的味道,又頗為悵然,“如今他終於登上皇位,也算了我一樁心事。”
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火勢熊熊燃起的場景,文帝字字句句仿若刻在他心上,長兄如父……實在是太沉重了。
駱靜儀哼了聲,“我就知道,二哥最喜歡的果然是小七!”
駱廷笑笑,聲音溫潤輕柔,“靜儀,你跟他不一樣。”
駱靜儀一怔,只覺他話中意味不明,又不能細細體會,不禁啞然失聲。
駱廷背着她進了屋,放她坐在椅子上,轉身就要去拿藥膏,駱靜儀一把拉住他的手,“二哥!”
“……我去拿葯。”
“二哥,其實我……”
正在這時,屋外突然有人通報道:“賢王殿下,陛下急召您入宮!”
駱廷神色微斂,揚聲問:“何事?”
“奴才不知,聽說陛下今日發了好大的脾氣,還請賢王殿下趕緊走一趟吧!”
駱廷皺眉,轉身輕拂開駱靜儀的手,“靜儀,我讓丫鬟先來給你擦藥,若我回來的晚,你就別等我了,讓人先送你回宮吧。”
駱靜儀撇了撇嘴,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
駱廷轉身,她又忍不住叫了一聲,叫完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吶吶道:“外面冷……你多加件衣服。”
駱廷沖她笑了笑,點了點頭,“好。”
等他走後,駱靜儀腳上抹了葯,閑得無聊,待腳上的痛感過去了,便偷偷跑去了駱廷的房裏參觀。駱靜儀不是第一次來了,駱廷府上有沒有女主人,房裏擺設簡潔大氣,一目了然。
駱靜儀坐在桌邊看着,不知想起了什麼,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里。
在遙遠的舊年裏,有個歡快的小姑娘像雀鳥一樣總愛跟在藍衣少年的身後嘰嘰喳喳,藍衣少年如海一般包容着她的一切,因為她近乎無賴的要求,幾乎什麼都不瞞着她,甚至當他對另一個姑娘有了好感時,也絲毫沒有瞞她。
雖無血緣,可礙於兄妹的名分,她只能強顏歡笑,及笄時,佯作天真的送了他一個木頭人……
“啪——”
突然響起的動靜令駱靜儀驀地回神,她蹙眉低頭一看,是一個木盒掉了下來,她無奈,一拐一拐地走過去撿起木盒正準備放回原處,手一頓,按捺不住好奇心打開了木盒。
竟是許多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駱靜儀什麼都沒注意到,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雕工極差的木頭小人,眉眼,神態,都像極了她……駱靜儀神情獃滯,僵在原地。
當然會像她,因為這就是她照着自己的樣子一刀一刀刻出來的——滿含着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最真摯而美好的情誼。
只是她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然還留着……思及此,駱靜儀抓住木頭小人,獃獃的看着,忽然間就淚如雨下,七年多了吧,她竟然守着這樣無望的感情七年了,此時此刻,駱靜儀都有些懷疑自己究竟是怎麼堅持下來的?竟然還未死心?
宮裏,打發走了穆戎,駱昭翊拿來了奏摺在看,一邊批閱一邊守着睡得香甜的穆雙涵,動作極輕,悄無聲息。
過了一段時間,德福進來耳語了幾句。
駱昭翊放下奏摺,走到床邊,幫穆雙涵掖了掖被角,轉身走了出去。
“參見陛……”
“行了二哥,你我不是外人,免了吧。”
駱昭翊擺擺手,招呼着他坐下,“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成親久了果然不一樣,都知道體貼人了啊。”駱廷調笑了一句,捧着茶喝了幾口。
駱昭翊瞥他,“說的好像有多虧待你似得!”
駱廷又笑,放下茶杯,“發生什麼事了,大雪天的這麼急着召我入宮?聽人說你又發脾氣了?都是皇帝陛下了,怎麼就不知道收收脾氣,長此以往,弄得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怕你,指不定又怎麼說了……”
“越來越啰嗦了。”駱昭翊聳了聳肩,很是無所謂,而後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二哥,你還記得你母妃嗎?”
“……我母妃?”駱廷愣住,詫異道:“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沒什麼,父皇在位時,后宮裏最低調的似乎就是陳妃,看來你是承了她的性子,只是你如今貴為賢王,我在想,要不要加封你母妃以示榮寵……”
駱廷聞言便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死者已矣,何況都這麼多年了,沒必要了。”
駱昭翊又道:“陳妃還有沒有親人在世?”
“我母妃是孤女……”駱廷話音一頓,倏地抬頭看向他,連尊稱都忘了,脫口而道:“小七,你究竟想問什麼?”
駱昭翊敲了敲杯蓋,抿了口茶,漫不經心的說:“你終於反應過來了啊。”
駱廷目光一沉。
駱昭翊將今日之事說了一遍,連廖騰和廖雅嵐談話中出現的“賢王殿下”都未隱瞞,可謂推心置腹到了極致。
“西夷,馮茹……”駱廷手心攥緊,面色隱隱發白,苦笑道:“難怪,難怪你懷疑我了……”
“哼,一心虛就緊張亂說話的毛病果然沒變,”駱昭翊嫌棄的瞄他一眼,冷淡道:“腦子被門夾了?哪隻眼睛看到我懷疑你了?我若懷疑你,就不會好好坐着跟你說這些,而是把你拉出去揍得半死了!”
駱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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