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狂熱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人？"清掃隊伍趕去和驅魔師隊伍匯合的時候落在最後頭一位士兵拉住前面的戰友道。那個人迎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什麼都沒有看見：“你眼花了嗎？”
最先出聲的那名士兵口氣很肯定：“我真的看到了，就在那片廢墟之上，牆頭坐着一個穿黑衣服的人。”
“這裏除了我們怎麼可能還會有活人，你看見的說不定是神譴者呢。一個人類不可能孤立無援的在這裏呆這麼長時間，而且他看見我們了為什麼不呼救？”
“惡魔探測器都沒響，不會是神譴者。”
這名士兵覺得自己的戰友說的也有道理，他們在這一帶這麼久了如果有活人一定會求救：“大概是我眼花了吧。”就在這名士兵這麼想的時候他再一次回過頭確認了一下。
“有，真的，你看你看！”他再次看見了坐在牆頭那個人。
然而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看不到，這個時候天空已經陰沉下來，雪點混着雨水降下來打在人臉上刺骨的冷，士兵們裹緊了軍大衣，對於同伴的一驚一乍也有些不滿了：“有個鬼，大傢伙都沒看到，這鬼天氣，被你嚷的陰深深的，別磨蹭了，趕緊趕路，潘恩上校還等着咱們呢。”
大家很顯然不相信他，這名士兵已經搞不準自己看到的是什麼了，雨雪越下越大，他只能沉默着跟着隊伍繼續前行。
一行人一路加急終於到了潘恩所說的地方，卻被眼前所見的景象嚇了一跳，一地殘缺不全的屍體，斷肢手臂被扔的到處都是，血水混着雨水流成了泊，無法掩蓋的血腥味擴散在空氣中的每個分子裏，這些驅魔師的屍體上，在心臟的地方全部有個拳頭大的洞，很多人還睜着眼睛，維持着死亡之前絕望而恐懼的表情。
“怎……怎麼會這樣？”眼前地獄般的慘象讓趕過來的士兵慘白了臉色。
“潘恩上校呢？”
屍體堆里沒有潘恩，但現場凄慘暴虐的情況也讓人對他的安全放心不到哪裏去。
隊長最先鎮定下來：“發射□□求救！”
求救信號發出去之後隊長便帶着眾人開始追蹤潘恩的下落，所有人都提着心臟，擔憂那名儈子手會從某個角落突然竄出來，十來個驅魔師都能秒殺，這得是多強悍的實力？雖然害怕，他們卻不能停止搜救，拋棄戰友是和做逃兵一樣可恥的事情會被軍法處置，只能壯着膽子繼續找下去，同時期望基地的救援能儘快趕到。
“真是讓人感動的戰友情啊，他們還沒有放棄找你呢~”
一片殘垣斷壁里，黑衣黑髮的男人坐在牆頭，口氣淡淡的嘲諷着，黑色的斗篷擋住了他的臉，唯有一雙染了人類鮮血的紅唇隱約可見。
他的目光下，身着帝國驅魔師制服的男人攤在血泊里，一條腿從膝蓋那裏斷成了兩節，血水咕咕的流出來很快又被雨水衝散，打濕的黑髮緊貼在臉上，幾乎蓋住了他臉上那條猙獰的長長疤痕。男人目光渙散，看不到焦點，表情卻是萬分痛苦。
潘恩聽不到頭頂那嘲諷的聲音，此刻他的心神全都被遏制在那個折磨了他無數次的噩夢裏，夢境裏的他絕望又無助，跟着同伴拚命的往前跑，那條路好像永遠看不到盡頭，而身後惡魔殘忍的笑聲卻彷彿近在耳邊。
他第一次跟着大家出任務，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好友和同伴一個個的慘死在面前，而除了逃跑，他幾乎無能為力。
“潘恩，我跑不動了，他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去拖住他，你快走。”為了保護他渾身是傷的隊長停了下來。
“不行，隊長我來拖住他，你走。”
“我已經跑不動了，而你卻可以……這是軍令！我叫你快走你沒聽見嗎？滾啊！”男人咆哮着，獻血從他崩裂的傷口流出來，染紅了潘恩的視線。
惡魔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就這樣慢悠悠的看着他們掙扎，一點點的戲弄着他的獵物。
“隊長！”潘恩泣不成聲，他的雙腿害怕的打顫，依舊沒有挪動。
“把這個給我老婆，跟她說我死的不痛苦，叫她改嫁找個人好好過日子。”男人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帶血的項鏈遞給潘恩，“求你了，潘恩，幫我把這個交給她。”說著一把將潘恩推了出去，自己沖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沒有像他說的那樣輕鬆地死去，惡魔以極殘忍的方式將他撕成了碎片，讓他痛苦到最後才閉上眼睛。
潘恩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去奔跑，踩着那些前輩用獻血堆積出來的道路。他可以拉住隊長的，可是卻沒有，最後一刻他還是選擇了自己活下去……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卑鄙無能的懦夫。
“這點可比你強多了……”
牆頭的男人跳下來，一隻腳踩在潘恩受傷的斷腿處，腳尖一點點的碾壓起來，直到狼狽的驅魔師從他營造的夢境裏清醒。他蹲下身，蒼白的手指從黑色的斗篷里伸出來撫上了男人臉上那條猙獰的傷口，輕笑道：“這條疤你還留着呢。”他手指用力，漆黑的指甲深深扣進了那條猙獰的疤痕，獻血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真是美麗的顏色，比我們的溫暖多了，你說我就沿着這條疤痕切開你的腦袋怎麼樣？你的隊長和同伴可是一直在下面等你啊……”
潘恩神色麻木，唯有聽到隊長這兩個字的時候棕色的瞳孔才有略微的閃動，然而這細小的火苗根本溫暖不了他滿眼的刺骨冰寒，也驅逐不了那再一次降臨的鋪天蓋地的絕望。
“真是無趣！”男人輕屑一聲，手上的力道不再留有情面。
潘恩的腦袋快要被捏爆的時候雨聲中傳來一聲力喝：“放開他！”
隨即一束雷電沿着地面的積水蔓延至男人腳底。在快要靠近的時候被未知的外力掐斷消失在了空氣中，披着斗篷的的男人低笑着，慢慢起身朝後看去，直到和身後年輕的驅魔師目光對上，斗篷下的血紅的眼睛掃過兩人，最後停留在其中一名黑髮驅魔師身上時，嘴角無聲的勾起：“哦，是你啊。”語氣親昵，仿若故人。
對方熟練的語氣讓布格皺了皺眉，稍有疑惑之時他身側的海萊已經率先沖了過去，一堵冰強出現在男人面前將海萊的攻擊截住，冰面絲毫未動，海萊卻險些被冰封住雙腳，如此實力，布格已經肯定他就是殺死那些驅魔師的人。他們和潘恩不同隊伍，清掃分隊發出信號的時候他們是距離最近的驅魔師便率先趕到了現場，靠着白球的嗅覺一追蹤到這裏。
在海萊退開之際布格將神力加註在雙拐上，急衝過去，男人面前的用來防禦的冰牆立刻變成了碎片，冰面后的男人還來不及驚訝一下漆黑的雙拐已經佛至眼前，黑髮的驅魔師完全不給他喘息時間的攻了過來，招招凌厲，式式刁鑽，攻擊行雲流水，殺氣凌厲至極。
男人被擊退幾步，吼間溢出的沙啞笑聲逐漸放大，風刃切開了雨簾，也吹開了他頭頂的斗篷，一張蒼白的臉暴露在眾人眼前，血紅色的眼睛，滿是陰冷邪妄的笑意，單單隻是被它注視着，就能讓人冰冷到指尖。
“A級惡魔！”隨着布格海萊追過來的清掃隊們驚訝道。
一個A級，而且還是一個毫無惡魔氣息的惡魔，不同於上次的不穩定，這一次惡魔探測器沒有絲毫反應，這個人簡直就像不存在一樣。
短暫的交手中布格能感覺到對方帶給自己的壓迫，完全不輸給之前那個同樣是A級的異裝癖，甚至超過許多，和對方剛才那副口氣一樣得讓他疑惑不解的是，這個惡魔對他的攻擊方式似乎了如指掌，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的躲開，而他們才第一次交手，要說他們認識，那絕對不可能。
清掃分隊在最初的驚訝后很快發動了訓練有素的攻擊，子彈從各個角度密集的射向了中間的惡魔。被圍困在中間的惡魔鎮定自若，對槍林彈雨簡直視若無物，唯有臉上多了一絲不耐煩，一瞬間無數的冰錐凝聚於空以一種絕對讓人無法躲閃的速度刺向了他周遭的人類們。
布格和海萊反應已是極快，然而依舊無法阻擋住全部，一眨眼清掃隊們就陣亡了一半，為了不讓死亡再增加布格只好讓他們先帶着潘恩撤退，剩下的士兵估計也覺得自己留下來也是拖後腿還不如去找大部隊來支援便不再糾纏，等眾人撤離海萊和布格便再無顧忌，雷電和風刃織成的天羅地網與惡魔的冰盾在半空中交匯，一時間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被切割成了碎片，方圓幾米一片冰霧朦朧，遠遠望去三人入贅仙霧環境根本看不到身影，唯有金屬斥空之聲傳出不絕於耳，等到雪霧被狂風捲走，雷電擊碎冰面，三人退開時，都不復完好如初。
海萊傷的最重，他的雷電攻擊集中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自己的速度，如果對方在速度上勝過他的話他是很受局限的，而眼前這個惡魔不僅是勝過而是完全的碾壓，如果不是布格，他的手腳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海萊第一次感覺到恐懼，一種密不透風的的壓迫感讓他頭皮發麻，他握着三節棍的手指發青發白幾乎顫斗，他尋求安慰似的看像面前的布格，對方因為替他擋了幾次一身鐵灰色的軍裝已經被冰刃隔開了無數個口子，獻血染在黑色布料上看不出來但是血腥味卻是聞得出來的，身形有些單薄的青年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挺立在他面前，堅毅的好像沒有什麼能擊潰他，明明他們面對的是如此強大甚至比他們高出好幾個等級的惡魔，這個人身上卻看不到絲毫的懼意，有的只是一往無前的氣勢……
海萊動搖的目光再次堅定起來，他不想做一個膽小的懦夫，更不想拖布格的後腿。
惡魔看着自己染滿血液的手指，猩紅的舌頭舔了舔，一臉享受道：“你的味道比我想像的還要美味呢~”他注視着為首那名人類驅魔師傷痕纍纍卻依舊挺拔的身影，目光從他修長的雙腿慢慢移到勁瘦的腰部再到那雙跟刀子一樣看着他的眼睛，惡魔發現自己居然有些興奮起來了，“難怪他對你戀戀不忘，果然很美麗呢。”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着，哪怕是致命的殺意也讓人忍不住飛蛾撲火啊，太耀眼了，簡直想要親手挖出來。
這一刻，惡魔眼底的陰沉完全被沸騰的殺意取代。
布格只覺得一陣風從耳邊吹過，他的身軀就不可控制的飛了出去，背部擊中牆壁，一連推倒了好幾面牆才停下來，布格一口血噴出來，視線一片血霧。
惡魔突然爆發的力量簡直讓人措手不及，好像之前只不過是逗他們玩似的。“先把他搞定了在慢慢陪你玩好了。”血紅色的眸子隨即望向海萊，陰沉沉的看不到一絲光亮，“用你全部的力氣來反抗我吧，不然把你凍成一塊塊的冰塊哦~”尖銳的冰凌已經襲向了海萊的胸口，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直拐子飛過來擊碎了它。
黑髮的驅魔師站在廢墟面前，深黑的雙眼因為磅礴的殺氣染上一片金色，陡然爆發的紅色神力鋪天蓋地碾壓過來猶如戰神。
惡魔神色微怔，隨即不可自抑的大笑起來：“你可真是……讓人慾罷不能啊。”隨即鋪天蓋地的冰錐席捲而去將黑髮的驅魔師鎖定的毫無縫隙。
旋風同時在布格腳下捲起，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強，高速運轉中將層層逼近的冰錐悉數化為粉末，兩股神力在半空中交匯，瞬間席捲周圍數十里。海萊被巨大的神力壓迫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孤注一擲、爆體般的將所有神力匯聚在變長的雙節棍上狠狠的扎向了冰爆中的惡魔，就在他以為快要得手的時候一根暗紅色的冰錐自惡魔身體內伸出扎進了他的胸膛……海萊似乎完全沒看見那根穿胸而過的血錐，他的目光落在布格臉上，見那雙眼睛裏閃過的震驚，慘白的臉上竟有了一絲笑意。
就在這一刻，尖銳的雙拐扎進了惡魔的胸口。
咔嚓一聲，籠罩在這塊區域的冰錐開始急速的土崩瓦解，惡魔嘴角流淌着黑紅色的血液，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大，他伸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人類驅魔師的臉，眼神近乎狂熱：“怎麼辦，我都快捨不得殺掉你了……”
一剎那，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