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凡進了診室,牙椅上連接的電腦屏幕,已經出現了圖像。
“坐,”謝雋奇指着屏幕,“這就是你剛才拍的ct。”
小凡有些緊張,“……我看不懂。”
謝雋奇溫和的說,“沒關係,我可以給你講到懂。”
一群醫生護士實習生,呼啦啦的圍了過來。
傳說中的下牙槽神經損傷啊!有人只在教科書上學過,有人只從別人口中聽說過,這下見了活生生的例子,可不如狼似虎。
小凡迎上一片亮晶晶的目光。
她只得求助的望向謝雋奇,“謝醫生,可以……不把我當做教學案例嗎?”
高銘晟冷冷站在門口,此刻也幫腔,“請尊重我當事人的*,又不是動物園看猴子。”
謝雋奇微微轉頭,對眾人說,“你們都出去,只留一個護士幫忙就夠。”
秦婉和馬琳為首的眾人只得悻悻然退出診室,高銘晟在他們身後關上房間門。
休息室里,秦婉忿忿不平的說,“那個紀小凡根本就不是來看病的。”
馬琳聳聳肩,“上次我給她拆線,她一直問我謝醫生怎麼不來……”
秦婉冷笑,“日防夜防,到底還是防不住。”
馬琳遺憾的說,“多好的case啊,可惜不讓看。”
謝雋奇用鼠標在屏幕上比劃着,給小凡講解——
“你看,這是一個三維重建軟件,用來模擬你的骨頭情況,這裏是全貌,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切……”
他沉穩淡定的聲音激蕩着小凡的耳膜。
小凡是文科出身,哪裏知道什麼矢狀面冠狀面了,儘管聽出一對蚊香眼,但也不禁沉醉在“謝醫生一對一教學”這件事本身上面。
謝雋奇看她略微放空的樣子,停頓一下,說,“打個比方,如果你面前有一隻蛋糕,你會怎麼切?”
小凡想了想,“就……看有多少人來分啊……”
謝雋奇並沒有阻止。
小凡受到鼓勵,大膽的說,“如果有兩個人,那就切一條直線通過中心;如果有四個人,就切成十字……”
“嗯,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切法呢?”
小凡想了想,“還可以把刀跟桌子平行,一層蛋糕、一層奶油那樣切下來……”
——可是拜託,誰要吃沒有奶油的純蛋糕、或沒有蛋糕的純奶油啊。
“對,”謝雋奇點點頭,“如果蛋糕裏面嵌了一顆石頭,我們就可以用這種方式把它‘切’出來。現在你的下頜骨就像這個蛋糕,我們可以通過ct來找那顆‘石頭’。”
小凡連連點頭,望着謝雋奇翻飛的薄唇,心想,要是她的中學數理化老師像謝醫生這麼帥、氣質這麼好,她也許就學理科了。
高銘晟咳嗽一聲,“你還是說重點吧,紀小姐又不打算攻讀影像學專業。”
他這麼一提醒,就連紀小凡也慚愧於自己的心不在焉。
她嘴巴都麻了,還切什麼蛋糕啊——
謝雋奇不以為忤的說,“現在我把它定位到種植體的底部,我們來看下種植體跟神經的關係。”
奇怪的,經他之前的解釋,原本對小凡來說好比圖騰天書一樣的影像,忽然一下子有了意義。
小凡跟着謝雋奇的節奏,彷彿鑽進下巴骨里,尋找着神經管的蹤跡。
謝雋奇切了幾次,將畫面定格在其中一幀。
“可惜,因為骨密度和解剖結構的關係,就算是ct,也不能很清晰的顯示種植體到神經管的距離,這已是最接近的位置,但無法同時顯示種植體和神經管……”
小凡睜大眼睛,果然,圖像上只有種植體的白影,而它下方應該出現的神經管腔卻不真切。
高銘晟笑,“也就是說,儘管你家機器高大上,儘管你完全具備拍攝資格,然而並無卵用——需要的信息還是沒有得到?”
小凡默默看他一眼。
這些話說的很不客氣,醫生聽到會不高興吧?
謝雋奇在那個位置的前後切了幾張,放在一起比較,“雖然沒有獲得直觀圖像,但從神經管走行方向來看,經過種植體下方的這段,並沒有與種植體發生實質性接觸。”
高銘晟笑出聲來,“實質性接觸?是要親還是要做?”
他也許言出無心,但小凡聽到“親”字,腦中不期然閃回法庭當天那個吻。
——直到現在,她還沒從哪個吻中清醒過來。
護士蕭蕭綳不住,笑了一聲。
謝雋奇沒有笑,“我的意思是,紀小姐這條神經受到撕脫傷的可能性極小,她目前的癥狀,更有可能只是因為種植體離神經比較近,局部出血水腫對神經造成一定壓迫所致……”
小凡聽的似懂非懂,總之掌握了一個信息: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那麼不可挽救……
得知自己的神經有救,小凡自然感到一陣輕鬆。
麻木也許只是暫時的,她的左邊嘴唇,可能會恢復到之前的感覺。
但與此同時,她心中又湧起另一種情緒,大概可以稱為……遺憾。
原來,沒有那麼嚴重啊。
一千萬……真的是信口開河了。
“我建議先採取保守措施,”謝雋奇掏出處方簽,“我會給你開一些營養神經的藥物,幫助它恢復。”
看着那兩行漂亮的拉丁文,小凡愣愣的問,“就……只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謝雋奇轉回牙椅旁,“我還需要記錄你現在的麻木範圍,以便之後進行對比,確認這種治療是否有效。”
謝雋奇戴上手套,打開牙椅上的燈。
他用探針扎在小凡嘴唇下方,“你要告訴我你的感覺,跟法庭上一樣,還記得吧?零一二?”
小凡臉色微紅,嗯了一聲。
隨着謝雋奇的測試,她報出自己的感覺,“2、2、1、1、1、0、0、0、0……”
她每報出一個數,謝雋奇就用筆做出標記。
是他剛剛用來寫處方的筆。
小凡努力去感覺那個小小的筆尖。
可惜大多感覺不到,因為有很多很多的0。
但她能感覺到其他——謝雋奇握筆的手撐在她臉上作為支點,另一隻手也固定住小凡另一邊下巴,防止晃動。
距離很近,小凡能看到謝雋奇鏡片后一雙專註而清亮的眼睛。儘管他戴着口罩,小凡卻彷彿能感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不知道是因為那支筆、他的手指或目光,小凡的呼吸越發困難。
感謝頭頂的燈光太過刺眼,給了她借口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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