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勇當接盤俠
梁向晚和祝懷南在見面的兩天之後登記結婚。
民政局,負責拍照的小姑娘因一層層解開頭巾后的梁向晚目瞪口呆,張着一張血盆大口,幾顆齲齒被祝懷南看得清清楚楚。
祝懷南不耐煩地鬆了顆襯衫紐子,揮手在那小姑娘面前說:“有完沒完,沒見過活人是怎麼著。”
小姑娘前一陣子還去影院追梁向晚的片子,一心為她這個露面不過十分鐘就嗝屁的女主惋惜,近來又各大論壇貼吧地追她的扒皮帖,自認對她的了解絕對是透徹無比的,可這活人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啊。
梁向晚身經百戰,被眾粉絲追得滿頭包的日子都過來了,現如今怎麼也不該緊張。
可面對這人既是欣喜又是疑惑,還夾雜着一絲絲難以捉摸的眼神,她卻真真切切不自在起來。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她現在名聲臭了,事業毀了,又和身邊這麼個男人跑來結婚,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
梁向晚尷尬中理了理鬢角的頭髮,沖這人說:“照片千萬不要存檔,也不要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我隨後會有公告出來的。”
一幫助理tik磨拳霍霍的樣子,跑到這人身邊小聲說:“不會白做事的,姑娘,梁公子一貫出手大方。”
小姑娘還沉浸在天上掉餡餅的驚駭之中,始終直直望着梁向晚的方向不動搖。
“……”祝懷南咬緊牙關,眥着白亮亮的牙道:“你拍不拍。”
人這才回神,指揮着,“你們倆親熱一點嘛,身子靠近一點,頭也靠近一點,對嘛,這才像是拍結婚照的樣子。”
種種事畢,隨着大媽的一聲“新婚愉快”,梁向晚拿到了自己人生的又一張國家級證書。
她瞅了瞅這內頁里大紅背景的合照,兩個表情猙獰的人,心底里有種說不出的怪滋味,也來不及慢慢咂摸,連忙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給老媽發過去。
一秒鐘,某軟件頁面上滿是“么么噠”落下的親吻表情。
她沖身邊同樣拍照完成任務的男人白了一眼,“原來你叫祝懷南啊,你家是不是還有叫懷東懷西懷北的啊。”
“何止啊,還有懷上懷下懷左懷右呢。”面對奚落沉着應對,祝懷南也不忘反擊,敲了敲辦公桌,對那後頭的女人說:“大姐,咱這兒離婚的地方在哪啊,是不是就擱對面辦哪?”
大姐垂眼看着他手裏紅燦燦的小本本,給他個“你有病”的眼神。
梁向晚在一旁嗤地笑出來。
***
梁向晚同意結婚實在是迫不得已。
自從被個三流工作室大爆私生活,英朗形象瞬間變low,分分鐘擔負起了掀起萬千群眾八卦熱情的重擔。
各大貼吧、論壇,高雅的低俗的有人氣的沒人影的,都開始了對她經久不息的扒皮趣味。
而這一切甚至不僅僅局限於宅男宅女的網路聊天,連同每日的早市,都能聽見買菜大媽們以津津有味地互相討論梁公子的閨房秘事來彰顯自己尚能跟得上時代步伐。
越黑越紅,梁向晚商演身價大漲,腳踩國內一線大咖不說,和幾個國外當紅炸子雞歐巴尼醬相比,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有喜有悲,一心要往電影咖擠的梁向晚遭遇瓶頸,大導演大製作不願找她,小卡司雷故事找不動她。
每每為了生計和維持曝光率放下架子給商家站台,記者擠破了腦袋前來佔位,問她的不外乎是乾爹長乾爹短等一系列雞毛蒜皮的狗屁問題。
士可殺,不可辱。
偏偏連一對父母也來攪局。
梁母一臉隱忍,實則滿心害怕她嫁不出去的模樣,“相親”酒會剛一結束便拉着女兒的手念叨,“他們家以前雖然窮,不過近年發跡,聽你爸說還開了個小公司呢。那祝家的小夥子還不錯,乾乾淨淨,有鼻子有眼睛的。”
沒鼻子沒眼睛那是怪物。
梁向晚看看她,又看看一邊生着悶氣抽煙的梁父,心底里千萬句話憋着說不出來,只低聲埋怨幾句,“我還有的選擇嗎,你們都把人給我定好了。連個文憑也沒有,大字不識一筐,就知道成天吃喝,誰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壞毛病。”
梁父登時拍案,“你就知道嘀嘀咕咕和個小娘們似的,你老子我也沒文憑,不也混到現在這位子了。你媽有文化,到頭來還是跟個大老粗。你嫌不好,你自己找去!也不想想是誰成天在外頭胡鬧丟盡我們梁家的臉,就你現在這名聲還有哪個清白人家敢要你。”
梁向晚:“……”
老父親雙目圓睜,眼帶凶光,額頭青筋直爆,兩手緊握成拳,大有當年提槍上戰場那股子怒髮衝冠的將相之風。
只可惜和他鬥了一輩子的老伴也不是個吃素的角色,當即黑着一張臉叉腰站去他面前,“你個老不死的說話挺毒啊,出了這種事女兒心裏已經夠不好受了,你不安慰也就算了還往死里挖苦。女兒就是再不好,也是你的種,人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她現在這副樣子指不定是學的誰。”
梁向晚:“……”
家庭大戰一觸即發,受夠了這兩人夾槍帶棒的互諷,和被一堆東拉西扯誤傷之後,梁向晚舉白旗投降,對這門婚事是徹底奉上同意票。
而另一頭的祝懷南卻還在做抵死掙扎,祝母和他隔着一道車門詳述這件事的利害關係。
祝懷南不耐煩的,“媽的,拿官銜來壓人啊,老子還是富二代呢。”
祝母連忙揮手要他小聲點,“哪這麼簡單喲,還不是你爸爸當兵那會兒太窮,部隊裏那點津貼全匯給家裏貼補了,自己空着肚子走了半天餓暈在路邊,被人看見了給了一塊餅。他報恩心切,把個半塊餅留着給那人,說是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找他幫忙。現在可好,人家拿着半塊餅來求幫忙,居然要把我兒子給換走。”
祝懷南思忖幾秒,不是啊,這劇情聽着怎麼這麼耳熟呢。
他頭一扭,“媽,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玩包辦婚姻這一手,我不想結婚,就算是結婚,打死了也不能和她結婚啊。”
祝母苦口婆心,“媽媽知道她最近出了點狀況,新聞裏頭被黑得體無完膚,可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娛樂圈裏真真假假都不定,許多報道都是為了博人眼球賺噱頭,說不定是她最近有新戲要上了。”
新戲?做夢的吧,圈裏哪個名導不是愛惜羽毛對她退避三舍的。
何況那條新聞從風聲開端到發酵□□全是他一手為之,披星戴月風裏來雨里去,跟了她多少天才拍的第一手新鮮貨,別人能說是合成是假冒,但真相如何他心裏最有數。
祝懷南把頭再一扭,“不結。”
祝母都急了,“你個傻兒子,你爽快答應了,哄得他一時高興,說不定把你接回來,好吃好喝的供着。再差再差,你那老婆娛樂圈裏打滾多少年了,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你去她門上獃著,媽就不信她能攆你出來。自己好好想想去,你爸能坑你?不說了,你爸爸來了。”
祝懷南一臉便秘的小憂傷,拿水汪汪的眼睛滿是無奈地看着他老子。
誰知道祝父瞧也不瞧他,和身材高大的梁父在台階上寒暄了幾句,便徑直走向自己的車。
祝懷南電風扇搖頭似的轉着腦袋,最終是竹籃打水,空吃了一嘴巴灰。
***
重回溫柔鄉中,長相甜美的佳麗依偎在祝懷南懷中。聽他唉聲嘆氣,忙問:“這又是怎麼了,剛下午還興高采烈地跑出去來着。”
一張紅唇鮮艷欲滴,娥眉細長直飄入髮鬢,美目稍稍一眨便是媚眼如絲。佳麗抱着他脖頸,端着酒杯斜倚,蹙着眉尖輕聲道:“來,張嘴。”
祝懷南直愣愣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打扮成侍應生混入酒會的那一晚。
梁向晚低胸小禮服,雙腿筆直,身材高挑,大濃妝,長直發,卻當真是明媚動人,絕對的焦點。
只是行為不端,挑了最老最猥瑣的男人,也是紅唇微張,誘惑的表情,“來,張嘴。”
祝懷南將懷裏的女人一推,嚇得往後挪屁股,彎腰自台上摸個打火機,點着煙咬嘴裏啪嗒啪嗒的抽。
女人一頭霧水。
祝懷南被煙熏得直閉眼睛,自裊裊青煙里鬱悶地說:“老子被家裏逼婚了。”
女人-大吃一驚,“誰家的女兒這麼好運,居然能做祝少的老婆。”
祝懷南皺着眉頭,“她是好運,可老子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這會子是勇當接盤俠,指不定剛一結婚就讓他喜當爹。
頭頂一個帽子綠油油的冒着光,他祝懷南好歹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結婚沒幾天就蹦出來個包子跟着跑,還怎麼讓他在朋友圈裏立足。
女人滿臉偷笑,心想給你個杆子你還真敢往上爬。
擱下杯子,又提酒瓶倒了半滿,仍問:“說嘛,哪家的千金。”
祝懷南黑着臉,“不說,沒臉說。”
“那你臉呢?”
“找了個陰暗的小角落藏起來了。”
女人哈哈大笑,“真是的,本來人家不好奇,現在被你弄得心裏痒痒的。別灰心喪氣啊,你父母那頭把着關,準保是個好姑娘。再說了,這人再差,能敵得過梁向晚?”
祝懷南一臉鐵青,瞪過去,“……”
回家途中尚且嘆息連連,怎麼回國之後人生便急轉直下,現如今更是命途多舛,偏遇上多事之秋。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
瞄準路面上的一顆小石子用力一踢,手機卻自褲袋子裏蹦躂出來,一抹笨重的弧線砸在視線里。
祝懷南趕忙去撿,正好進了一條短訊,是房東耐心告竭,警告他明早再不交租,便扔了他的東西趕他出門。
祝懷南無比煩悶,掏了半天口袋,卻只扯出幾張揉成團的碎票子,再細想,幾張信用卡早就到了額度也不頂用。
本來賣了梁向晚的那條新聞之後,一心想着先把欠了不知多少天的租費交了,然後再喝酒,再泡妞。
可現實和理想總有差距,他本就沒什麼節制,這又是躺在軍功章上好多天都沒精神開工,那麼一大筆酬勞,現在就剩下這麼幾團乾貨。
母親的話這時候夢魘似的纏着他。
如果現在結婚就能擺脫這一切,萬一爸爸回心轉意了呢,萬一他同意把一半家產分給他呢。
兒子結婚,一套婚房總也還捨得買吧。
再差再差,好歹還能落一有錢老婆,新世紀的男人就是要上啃得了老,下啃得了婆。
可他祝懷南怎麼說也是搞文藝工作的,所謂的文藝青年大多有傲骨,甭管渾身上下多少銅板味,不低頭的時候絕對抬頭挺胸。
當初不是說好了自力更生才是人生不變之主題?
不依賴家裏,老子照樣能活得滋潤。
自己鐵骨錚錚一熱血男兒何苦要為五斗米折腰。
大不了,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自己這腎還剩下兩個。
祝懷南拍拍肚子,暗暗下定決心。
走幾步,停下,走幾步,又停下。
半晌,掏手機。
“喂,媽,你說我和梁向晚什麼時候結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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