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腥飯5

第23章 腥飯5

第二天兩人各自有事,都沒碰頭,直到月上中天,賀一九難得沒有在哪個美人的溫柔鄉里入睡,而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靠在路邊,一面吹着涼颼颼的夜風,一面捧着酒罈,獨飲獨酌。

一個專門溜門撬鎖的小賊看見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上前搭話:“賀爺,咋了?”

“沒咋,心煩。”

小賊想巴結他,弄點好處,眼珠子一轉就道:“賀爺,怡春院的小青可挂念你了,還念叨着你怎麼好久不去啦。”

“嘖,那就是只發騷的母老鼠,會有別人替我干她。”賀一九用力啐一口,好久沒這麼無所顧忌地罵人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了,好像就是認識韓琅以後。自從他被那人吸引,言行舉止都不由自主地變得正經起來,不像本來的自己了。

小賊觀察了他一會兒,見他一杯一杯地往肚裏灌酒,面色冷硬猶如鐵鑄一般,總覺得不大放心:“賀爺,到底怎麼了?看着……怎麼像是情傷啊?”

“你懂個屁的情傷。”

“瞧上誰了,那就去操唄?天底下還有賀爺不敢操的人么?”

賀一九瞪他一眼:“放屁,皇帝老爺你操不操?”

“什麼,賀爺你真看上皇帝老爺啦?”

“不是!”賀一九氣沖沖地把酒罈一甩,心頭更是堵得慌,“就一般人,沒啥特別的。但是,唉……太正直,太乾淨,太純了,一點髒東西都沾不上。”

小賊一愣一愣的,看賀一九目不轉睛地望着月色,神情竟然有些落寞。

“老子以前沒遇過這樣的,碰不得惹不起,怕把人氣跑了,弄沒了,就再吃不着這口肉了,”賀一九打了個酒嗝,嘆了一聲,“他也是怪,非得在我旁邊轉,吊著胃口。可挨得近了,又覺得他沒這意思,是我自己心裏頭臟,瞎想。”

“那……那賀爺您就別管他了啊,哪兒找不着人陪啊,何必就在乎這一個。”

“老子也這麼想,可偏偏——唉!”

他一連嘆了兩回氣,眉頭擰成了疙瘩:“就是癢啊……”

“哪兒癢?”小賊沒聽懂,“賀爺你不會染上病了吧?”

“操!你他媽才**癢呢!”賀一九氣得一耳光扇了過去,心想,不對,他的確是**癢,但不是那種癢。操,真被這傻逼帶溝里去了。

“算了,”他抹了把臉,強自鎮定下來,“給我找個人來,瀉火。”

小賊捂着紅腫的臉,小心翼翼道:“要……要啥樣的?”

賀一九琢磨了一會兒:“男的,高點,俊點,像個爺們。對了,長得比較周正,就那種一看就像當官的,一股子道貌岸然的。”

小賊苦了臉,心想哪有這種的……但沒辦法,賀爺吩咐下來了,他只能硬着頭皮找,不然就別想在安平混下去了。也幸虧他運氣好,真找着一個,是個落難的公子,家裏沒錢了只好去黑道當雜役。因為剛來,還脆生生的,沒染上那股污氣和匪氣。聽說賀爺要人,他上頭的老闆趕緊把人弄好了,招呼賀爺過去。賀一九去的時候,男人被捆在榻上,一雙眼睛滿是憤怒和驚惶。

賀一九莫名心軟了。他想如果真是韓琅在自己面前這幅模樣,他可能真不會再做什麼了。我怎麼能這麼賤呢?他問自己,非得喜歡心悅誠服的,勉強一點都覺得彆扭。

於是他什麼都沒做,就把人捆着,然後在他身邊睡了一覺。

+++

韓琅一早就看到了令他無語的一幕。

當時他正在街上巡邏,一個男人突然衣冠不整地從街邊的小屋裏跑了出來,邊跑邊罵人,什麼髒話都往外蹦。沒跑多遠就被幾個人摁在地上,賀一九赤着上身悠悠地走出來,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那人還在罵,特別難聽,把賀一九祖宗十八代都問候過來了。賀一九卻抱着手臂平靜地聽着,等男人罵完開始喘粗氣的時候,他笑了笑道:“怎麼了,賀爺我昨夜不是什麼都沒幹么?”

“操你娘!你簡直有病!”男人罵道,“把人捆着睡覺是幾個意思,老子手腳都沒知覺了,你他媽還沒心沒肺地睡得跟豬一樣。”

賀一九噗嗤一下笑噴了,旁邊幾個幫手也跟着哈哈笑。不遠處的韓琅簡直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又怎麼了這是?

“算了,放他走吧,”賀一九道,深深地望了男人一眼,“昨天夜裏多有得罪。以後有什麼難處,說一聲就是了。”

有賀一九這句話,等於在安平縣拿到了免死金牌,男人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也不罵了,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支支吾吾地道了聲謝。賀一九嗯了一聲,揮揮手趕開了眾人,這時候他才發現了人群後面的韓琅,頓時神色大改。

糟了,韓琅這小子不會誤會什麼吧?

其實韓琅沒多想,就是心裏頭有點不太舒服,和那天看見賀一九摟着兩個姑娘時一樣的感覺。原來賀一九還好這口?他倒是不太奇怪,不過他以為男人要喜歡男人,挑得都是那種清清秀秀的少年郎。剛過去這個都二十多了吧,身高體型跟自己差不多,一點娘們兒氣息都沒有。

賀一九的口味還真夠怪的。

這時,賀一九慢悠悠地朝他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韓琅跟他道了聲早,然後識相地沒有提剛才看到的一切。賀一九知道他要巡邏,索性陪他走了一段路,一直在寒暄,一會兒話家常一會兒討論工作的進展,韓琅想起之前那堆亂七八糟的事,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也沒見到那位姚姑娘,前天夜裏那麼魯莽,應該和她道個歉。”

“是么?”賀一九對韓琅念念不忘姚心蓮有些不爽,但他又不好直接表現出來,就岔開話題道,“吃早飯沒,今天還得去菜場么?”

“嗯,”韓琅心不在焉地答道,“昨天我讓阿寶把玉佩還回去了,那個叫姚七的好像說要來找我。”

“他?找你做什麼?”

“不知道,估計是答謝。對了,錢縣令回去以後發了一通火,你下回別這麼鬧了。”

賀一九“嘖”了一聲,沒答話。一天不見韓琅,才聊上幾句就不停提到別人,雖然可能是無意的,但也讓賀一九本來就不太舒服的心情更加糟糕,泛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來。

“我覺得,現在你還是專心調查人販子的事情吧,有什麼發現我也會和你說的。”他對韓琅道。

“好,麻煩你了。”

靠近菜場時,兩人分開了,結果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韓琅又看見了賀一九,對方飛快往他懷裏塞了一袋熱烘烘的東西,然後坦然一笑,甩着手走了。

韓琅拿出來一看,一個燒餅,兩個雞蛋。他笑了,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寶昌壩的時候,賀一九那副賤兮兮的蠢樣,心情頓時變得愉悅起來。枯燥的巡邏工作和被扣光的月餉似乎也不那麼影響情緒了,他在菜市轉了一早上,見到換班的衙役,還笑着跟對方說了句辛苦了。

那人望着他的背影,和朋友嘀咕道:“這縣尉有病吧,罰來這種地方幹活,怎麼還樂呵呵的?”

“誰知道。”

韓琅工作的熱情被調動起來,一回到衙門就開始查最近的卷宗,可惜忙了一陣卻沒有任何發現。最近也沒有鎮民來報失蹤案,韓琅有點焦躁,不過從來沒有哪件案子是能順順利利查出來的,這幫人販和官差鬥智斗勇早成精了,肯定沒有那麼容易抓到。這樣一想他就平靜了許多,扯出椅子坐下來,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辦。

要不,等等賀一九的結果?

不管怎麼說,賀一九的身份,要查這些會容易不少。

一想到這裏,他反常地發了一會兒愣。怎麼突然開始依賴賀一九了?工作上的事他一貫獨往獨來,從來沒有這種習慣。現在倒也不是懷疑賀一九靠不住,他是本能地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對,可到底不對在哪兒,他似乎也弄不明白。

這時他忽然聽到外頭有人說話,是錢縣令和縣丞的聲音。錢縣令還在抱怨之前發生的事,大庭廣眾之下他被一個莫名跑出來的女子扇了一耳光,結果人還跑了,根本沒查出來是誰幹的。縣丞回答說肯定是有人暗中搞鬼,錢縣令捻着鬍鬚嗯了一聲,又道:“怕是宋郎中搞得鬼,他跟我都盯着那位子呢,現在賢王到我這兒來了,定是姓宋的想讓我出醜。”

縣丞連連附和,又小聲道:“內閣最近空了一人,是真的么?”

“那還有假,內閣典籍宋月之告老還鄉了,京里好像還沒安排合適的人選。首輔大人又是賢王的老友,賢王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這不是趕緊跟他套近乎呢。”

“您這京縣縣令怎麼說也是正六品,遠超那正七品的典籍。我瞧,只要賢王一發話,您進內閣絕對沒問題。只要進了京,以後有得是步步高升的機會嘍。”

“我是不指望了,就想進去多認識些人,給犬子鋪條好路,也算對得起我錢家了。”

“令公子一表人才,沒問題的。對了,賢王呢,前天鬧了這麼一出,他那裏有什麼說法沒有?”

錢縣令連連嘆氣:“賢王這兩天避不見客,我觀察他根本不在房裏。聽說他喜好遊山玩水,估計去周邊山林踏青了。對了,聽說他來安平是來接人的……”

“接誰?”

“……趙王家的……”

“傳聞他和趙王不是……”

兩人聲音越壓越低,猶如蚊蚋,怎麼都聽不清了。韓琅對這些官場之間的八卦消息也沒多大興趣,錢縣令早就想進京了,一直沒有機會,反正他走了也好,到時候調個別的縣令過來,自己沒準能自在些。

當下,還是拐匪的事情更讓他操心。

這一忙又忙到了傍晚,他派去調查的捕快都回來了,依舊沒有收穫。還有個小插曲,看大牢的衙役跑來找他,說新來的那個叫於福的犯人怪得很,太能吃了,一頓飯能吃三個人的量。因為人比較可憐,韓琅特地囑咐要照顧一下,他們才來問問該怎麼辦。

韓琅心想:畢竟是逃難來的,路上餓狠了吧?多吃點也無所謂,反正大牢裏沒什麼人,於是就道:“他想吃就讓他吃吧,別管那麼多。”

衙役應了一聲就回去了。這時門公來通報,說有人在外面等他。韓琅出去一看,賀一九正靠在牆角沖他招手,見面就道:“午飯吃了沒?有沒有好好吃藥?”

韓琅哭笑不得:“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賀一九擺擺手:“你從來不按時吃飯,你以為我不知道?還是那句老話,我救回來的命,不能被你白白浪費嘍。——晚飯肯定沒吃吧,走着。”

“我這邊還有事……”

“人販子有消息了。”

韓琅立刻點頭:“走。上哪兒?”

賀一九大笑,一把摟住韓琅肩膀,親親密密地拐着他往前走。韓琅覺得這姿勢稍微有些彆扭,但也沒掙開。

他以為賀一九要帶自己去飯館,結果只是進了街邊一間小破房子。裏頭很窄,除了一張床以外什麼都沒有。後院有間設施齊全的伙房,煙囪里煙霧滾滾,一個矮個子蹲在那裏,一見賀一九就喊道:“賀爺!菜都熟啦!”

“行,你干你的事去吧。”

那人笑嘻嘻地行了個禮,屁顛屁顛地跑了。

“這是你家?”韓琅道。

“算是,”賀一九道,“坐好,先吃飯。”

“那人是誰?”

“你叫他賴頭就行了,我叫進來幫我看爐子的。”

晚飯很普通,但一如既往的美味,期間賀一九隻字不提人販的事情,話題從東扯到西,一會兒講個笑話,一會兒又講他以前遇到的瑣事。直到外面天都黑了,韓琅開始懷疑賀一九是騙自己的時候,門口忽然有個瘦子冒冒失失地跑進來,看見依舊身着官服的韓琅后嚇了一大跳,急忙轉向賀一九道:“賀爺,這位官、官差老爺是?”

“賀爺我的朋友。”賀一九道。

韓琅知趣地不插話,就見那個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一臉老鼠見到貓似的緊張。看來也不是什麼好人。韓琅想。這時賀一九開了口:“有話就說,他是自己人。”

“哎,”瘦子應道,“吃腥飯的找着了,三頭營的曾爺護着的。”

“曾爺?”賀一九挑眉,“你敢管其他人叫爺?”

“不、不不不——”瘦子噌地跪下了,“就是那個曾大頭,青崖幫的曾大頭!他們最近老在城東挑事,小的、小的就是怕……”

“你個慫蛋,”賀一九冷笑一聲,“他曾大頭仗着自己在安平資歷老,買賣硬,就敢搞這等名堂。背着我拉攏吃腥飯的?我瞧他這青崖幫是不想要了。”

“那賀爺您是要……”

“老子今晚廢了他去。”

韓琅微微咋舌。他第一次見識傳說中的黑幫內鬥,這才意識到原來賀一九不是只用在街邊擺攤看相或者糊弄人看病就夠了的,這人是安平一霸,黑道里響噹噹的人物。只是賀一九在他面前太低調,他感覺不出來而已。

此時此刻,韓琅見賀一九氣勢洶洶地放了狠話,以為他馬上就要招呼一眾小弟殺到城東去了。結果賀一九隻是站起來悠悠地收了碗筷,把小弟支出去,然後對韓琅道:“你跟我去不?”

“你不怕我帶人逮了你們?”

“沒那必要,除非人販的事情你不管了。”

賀一九的確能一眼看出他最關心什麼,於是韓琅道:“好吧,我跟你去。”

“那你拾掇拾掇,官袍脫了,”賀一九說完,給他找了件最普通的粗布短打,“穿這個去。”

韓琅自己也知道不妥,乖乖地去換了,換完出來,看見賀一九提着根結結實實的木棍,隨意往肩上一扛,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哎,你帶多少人啊?”韓琅不禁問道。

賀一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帶人做啥?”

“你不是要……”

“哦,一般我一個就夠了,你要來就多算你一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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