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聞會

宋雅承認，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她確實變得越來越不自信了。莫名其妙的沒有底氣，莫名其妙的擔憂，莫名其妙的焦慮。

已經在社長辦公室待了一個小時，手裏的水杯早已空空如也，但她依舊捨不得扔掉，似乎只有手裏捏住些東西，心裏才會覺得踏實。

金瑛敏始終背對着她，而窗外是逐漸被各種顏色的燈光點亮起來的首爾。雖不比紐約巴黎那麼燈火輝煌，但在宋雅忐忑不安的心裏還是帶着那麼一丁點好似“希望”的味道。據說明洞街有不少好吃的排骨湯店，有時間一定要去品嘗一下。

一想到吃，宋雅就不緊張了......

大概又等待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金瑛敏終於開口說道：“對於未來，雅美xi有什麼打算？”

如此平緩的開場白多少令宋雅感到意外，雖然一路上金寶拉都在暗示此次會面可能是金瑛敏改變了主意，決定重新恢復宋雅的工作，但當這話親自從金瑛敏口中問出時，宋雅還是吃了一驚。

幸好她有所準備。“關於未來我當然是聽公司還有社長您的安排。”

宋雅明白，金瑛敏可不是真的要問她意見，他只是在試探，試探宋雅的衷心，還有對他的尊重。如果急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就等於找死！

果然這個得體的回答令金瑛敏稍感安慰，他轉過身來，看着宋雅說：“如果被雪藏也沒有意見？”

有意見也不敢提啊，一隻被人按在板子上的魚哪還有機會翻身入水？宋雅把心一橫，忠肝義膽地說：“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錯，考慮不周做事又衝動，公司培養了我五年，關鍵時刻我沒有站出來替公司分憂，反而還闖下大禍，給公司造成損失和名譽傷害。這次如果公司真的要懲罰我，我沒有任何意見。”

金瑛敏沉着臉，沒有說話。宋雅偷偷瞄了他一眼，咽口唾沫，繼續動情道：“現在公司內憂外患，還需要社長您帶領全體同仁走出泥潭，所以請你不要為了我大動肝火，保重身體才重要。”

一通情真意切的講話，把宋雅自己都感動壞了。多識大體啊，要放以前，她早拍桌子走人重找下家了。所以“穿越”這事就是上帝看她小日子過得太順，故意整她的吧？

也許是拍馬屁的段位太低，金瑛敏的臉上完全看不到被感動的痕迹。但畢竟現在不是糾結這些小問題的時候，所以他還是勉為其難地笑了下，結果把宋雅嚇得夠嗆。

金瑛敏說：“既然雅美xi這麼為我着想，那今天我也為雅美xi着想一下。雅美xi的solo專輯會如期錄製。”

如期錄製？！宋雅愣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她實在想不到金瑛敏居然是如此大方的人。確實很震驚。

金瑛敏看着她，問：“怎麼，高興傻了？”

宋雅搖搖頭。只聽金瑛敏接著說：“具體錄製時間一會兒李秘書會告訴你，歌曲還是原來的十一首。聽說你唱hot的歌不錯，我剛才跟kangta商量了一下，專輯裏選錄的《希望》，他會親自指導你完成。”

所以我該高興么？宋雅心裏翻江倒海的。

“當然，公司為你犧牲這麼多，尤其是在資金如此困難的情況下，依舊為你量身打造solo大碟，雅美xi總要拿出一些誠意來回報公司。”

宋雅點點頭，這個道理她懂，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金瑛敏說：“我已經通知所有媒體，明天下午三點會在公司大樓四層會議廳為你舉辦一場新聞發佈會。雅美xi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我知道。”宋雅終於恢復了語言功能。

“很好。”金瑛敏頷首說道。他喜歡聰明人，因為跟聰明人說話不費勁。“李秘書那裏有一份提綱，是關於明天記者可能會提出的一些問題，上面有得體的回答，你拿回去看一下，最好都背下來，省得明天出差錯。”

宋雅沉默了。開新聞發佈會她自然不害怕，十二歲時她就敢一個人走威尼斯電影節紅毯面對記者的長，槍短炮了。但是......

“社長，我不想出solo專輯了！”宋雅突然說。

“什麼？”金瑛敏以為自己聽錯了，驚愕地望着她。

宋雅站起來說：“謝謝社長為雅美的星途着想，雅美不勝感激。但雅美現在確實沒有出solo專輯的實力，還請您收回決定。”

“這可不是我的決定，是李琇滿老師的決定。”金瑛敏提醒宋雅。畫外音自然是，我依然尊重李琇滿，雖然他跑了，但之前的決策我依然會執行，同時也願意成就你。所以我是你們兩個人的大恩人。

宋雅當然明白。“無論是您的決定還是李琇滿老師的決定，雅美都不勝感激，但以現在雅美的實力確實不夠資格像寶兒前輩那樣出一張solo專輯。”

“雅美xi這麼不自信？”金瑛敏忍不住發出嘲笑，想李琇滿的眼光也不過如此。想做一名成功的藝人沒點自信怎麼成？

宋雅卻只當沒聽見，對着金瑛敏鞠一躬道：“謝謝社長。”

不出專輯自然好，但事情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就結束了吧。金瑛敏很老狐狸地問：“所以雅美xi是有別的要求了？”

宋雅汗：“是的，社長。”

金瑛敏背靠老闆椅：“說來聽聽。”

“我想專心投入影視界。”見金瑛敏的臉色立馬沉下來，又馬上說：“公司只要提供試鏡的資源就行了，至於最後能否成功，雅美自己一個人承擔。”

金瑛敏沉默片刻，然後“好心”提醒宋雅：“影視界可不好混啊。”畢竟是專門培養歌手的公司，在歌謠界能排上名號，但在演藝界就差遠了。與各大電視台合作拍戲，幾乎是剛剛起步。

況且在韓國，民眾對演員的要求通常比歌手高，一般坐穩主角的演員都具備大學本科的文憑。比如李英愛就是畢業於韓國中央大學表演系的高材生。

宋雅也明白前路困難重重，但畢竟是自己熟悉的行業。而且她熱愛表演。

“社長，請您給我一個機會吧。”宋雅誠心誠意地請求道。

金瑛敏當然沒有理由拒絕。不出專輯正好為公司節省一筆不小的經費。至於宋雅能否在演藝界混出名堂那就不是他需要關心的事了。混出名堂給公司掙錢，混不出名堂公司也沒有損失。

如果運氣好，有商界大佬看上了她，說不定還能......

“那就這樣吧。”最後，金瑛敏同意了宋雅的請求，不出solo專輯轉戰演藝界。順便也恢復了金寶拉的職位，即是宋雅的助理也是宋雅的臨時經紀人。

從大樓里走出來，宋雅整個人都快虛脫了。金寶拉為她打開車門，車裏暖融融的。宋雅一屁股坐進車裏，此時才感覺到自己是有呼吸的。太沒出息了！宋雅嘲笑自己，就算第一次親吻男孩的嘴唇也沒有現在這麼緊張不安。但好在結局不錯。

宋雅不說話，金寶拉也就不說話，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宋雅看了她一眼，然後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寶拉姐，從今天開始和雅美一起戰鬥吧！”

所以......也就是說......金寶拉一把將宋雅抱進懷裏，喜極而泣。

第二天下午三點新聞發佈會準時在sm大樓舉行。令宋雅多少有些意外的是，來採訪的記者居然多達幾十位，一眼望過去，會議廳里黑壓壓一片，長槍短炮紛紛架起，對準兩張長方桌大小的發佈席。

如果閃光燈就是流火炮彈的話，宋雅覺得自己一個回合都招架不住，直接轟翻在地。

只是一名小小的練習生，至於動用這麼大人力嗎？宋雅很困惑。要知道在荷里活，也只有像喬治克魯尼那種大咖級別的人物出現時，才會有如此盛大的場面。還有就是體育明星。比如喬丹，科比，詹姆斯等等。當年高爾夫球星伍茲因為醜聞鬧離婚時，堵在法院門口拍照採訪的記者甚至達到過創紀錄的一千人。

“不用緊張。”金瑛敏突然開口說。少見的關懷也是希望宋雅今天可以盡善盡美。畢竟澄清事件的機會只有一次。但他也理解這等場面對於一個連廣告都沒拍幾個的小練習生來說，確實恐怖了些。

“如果雅美xi在演藝界發展順利的話，幾年後你就會天天面對這樣的場面，到時候一天看不見心裏還會覺得很彆扭呢。”金瑛敏半開着玩笑說。

真是難為他了。宋雅被金瑛敏的“玩笑”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想着還是趕緊讓他閉上嘴巴吧。一個冷麵君王講笑話，非奸即盜啊！

“謝謝社長，有您在身邊我一點都不緊張。”馬屁還是要拍滴。

金瑛敏扯扯嘴角，打量了下宋雅今天的衣着和妝容。藏藍色緞面印花連衣裙，顏色莊重但不顯沉重，同色絲襪配黑色平底船鞋，保守中又透着些許性感。及腰長發特意在發尾處做出幾個空心卷，再配上大地色妝容，正是少女向女人過度時，最美麗最迷人的階段。

金瑛敏忽然發覺眼前的宋雅早已不是那個在練習室中揮汗如雨，一身運動裝的可愛少女了。她長大了，成熟了，彷彿變成另外一個人了。而時間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他思索起來，不太明白這樣的巨大的變化究竟是如果快速完成的。

宋雅被金瑛敏看毛了，躲開他審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問：“您不滿意嗎？”

金瑛敏輕輕搖頭，高冷的臉上滑過一絲意味不明地笑，伸手整整自己的領帶，用低沉沙啞的嗓音說：“今天的雅美xi讓我很心動。”

嘔！宋雅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

幾句簡單的開場白后，金瑛敏帶領宋雅走上發佈席。一片閃光燈刷刷亮起，宋雅儘力維護好自個兒臉上淡淡微笑的表情。

一波照相結束，記者們馬上進入提問環節。

記者：“您好宋雅美小姐，我是《首爾娛樂周刊》的記者，這次你住院有傳聞稱是因為自殺，請問這是真的嗎？”

宋雅：“不是。”

記者：“那是因為什麼？具體情況可否跟大家說明。”

宋雅：“當然可以，這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具體情況就像大家看到的那樣，手腕動脈被劃破，但不是被刀子，而是被破碎的魚缸玻璃。”

記者：“一塊玻璃就有這麼大威力？”

宋雅：“玻璃究竟有多大威力我不清楚，但是我的手腕的的確確是被它劃破了。”舉起左手，讓被划傷的地方暴露在外，看着傷口，笑容滿面地說：“現在已經不疼了，謝謝大家關心。”

說實話，這是“自殺事件”曝出后，所有人第一次看見傳聞中的傷口，快門鍵聲霎時響成一片。閃光燈下，宋雅依舊得體地微笑。

又一名記者站起來問：“宋雅美小姐，魚缸好端端的怎麼會被打破呢？”

這是啥問題啊？宋雅腦袋都大了。故意設陷阱讓我往裏跳嗎？打破魚缸的方式有千萬種，那玩意又不是防彈玻璃做的，咋就不能被擊破？這智商可真夠真愁人的！

但是人家問了就不能不說。宋雅微笑着回道：“當時屋裏太滑，魚缸又有點沉，重心不穩，所以就摔倒了。”

“宋雅美小姐很喜歡養魚嗎？”

“非常喜歡。”

“最喜歡什麼魚？”

“金魚熱帶魚都喜歡，不過最喜歡的還是鯉魚。”

“為什麼？”

宋雅半開玩笑：“因為鯉魚可以帶我跳躍龍門。”

鯉魚跳龍門，好寓意。宋雅說出來的本意就是想讓發佈會的氣氛可以稍微輕鬆一下，可惜記者們卻從中嗅出了另外一種“味道”。

一名記者拿起話筒，用很輕蔑地口吻問：“恕我直言宋雅美小姐，既然不是自殺，那麼你就是在炒作了？據說公司有意讓你出一張solo專輯。”

好辛辣好直白的問題！雖然記者們都沒有說話，但是從他們興奮的目光中可以知道此時此刻，他們正在為這位同行拍手叫好。

金瑛敏有些坐不住了，想替宋雅說兩句，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望着宋雅。

而宋雅也明白如果這個問題回答不好，那麼她的星途則就此終結。好煩啊，怎麼會有人問出這麼不要臉的問題。宋雅好想用話筒砸那個記者的臉。

全場靜默了七八秒，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宋雅。然後宋雅緩緩地開口了：“其實，公司已經取消為我出一張solo專輯的計劃了。”

真的嗎？！既然這樣，那肯定是公司高層的決定了。記者們趕緊將鏡頭轉向一旁的金瑛敏。

金瑛敏鐵青着一張臉。恨不得當下就把宋雅給撕了！這個臭丫頭，果然跟李琇滿那老東西是一路貨色。什麼老師教出什麼學生，陽奉陰違，天生的詐騙犯！

然而就在他拿起話筒準備將情況說明時，宋雅卻突然站了起來，面對黑壓壓一片的記者，動情又平靜地說道：“請大家不要誤會，這個決定是我自己做出的，和金瑛敏社長沒有關係。”

“為什麼呢？”一名記者問。

宋雅深吸一口氣，目光無懼地望着所有人：“說句實話到現在我都不清楚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意外傷害事件，怎麼就演變成現在一發不可收拾的“自殺疑雲”了。本來我是不想出來澄清的，中國有句老話，叫清者自清，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做了什麼樣的事，完全沒有必要向外界說明，因為我心底無愧。”

吸一吸鼻子：“可大家也看見了，本是一件小事，卻因為某些媒體朋友不公正的報道，給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公司甚至是金社長本人都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和困擾。昨天我的助理告訴我，因為我，網上有很多人都發帖攻擊金社長，說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話，甚至侮辱他的家人，說實話我覺得很愧疚。金社長是一個好人，是令人尊敬的長輩。雖然之前我們並不熟悉，但在出事後，他第一時間趕到醫院去看望我，並且在公司財政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依然決定按照先前的計劃為我出一張solo專輯。”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越聚越多，但沒有一顆掉下來。“但是，我真的不能選在這個時候出專輯。因為我也害怕外界會將這一切聯想成是公司策劃的一出炒作。從十五歲進入公司到現在已整整五年，公司就是我的家，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像是我的家人。說真的，如今事件越描越黑，讓我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如果這個時候我還想着自己，還想着出專輯，那我真的沒臉再在s/m公司待下去。”

抹一下眼角，眼眶紅得恰到好處。“所以請大家不要在隨意猜測下去了，我宋雅美用人格擔保，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準確的，我沒有騙任何人，沒說一句假話，所以也請大家為公眾還原事情真相，拜託了！”

宋雅鞠躬致歉，一旁的金瑛敏也適時站起來說：“這幾天因為宋雅美小姐的事，s/m公司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在這裏我代表公司全體同仁以及我個人向大家道歉，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同樣深九十度鞠躬致歉。

好的開始意味着成功了一半。後面記者們又陸續提出了一些問題，比如宋雅今後的工作安排，s/m公司何時推出新人，是solo歌手還是組合等等。當然這其中也有辛辣問題。比如kbs的記者就問到了關於李琇滿何時歸國受審？金瑛敏不卑不亢，只說：“關於李琇滿社長的事，s/m公司會在近期專門召開一場發佈會，今天就不便透露許多了，謝謝。”

場內發佈會結束后，金瑛敏又帶領着宋雅走出大樓，面對眾多示威者長久的鞠躬致歉。

就算是在自負，宋雅也知道這些人中自己的粉絲少之又少，甚至很多人還叫不出她的名字。大部分的人站在這裏還是出於對公司高層管理疏忽的不滿與憤怒。但是宋雅還是用最真誠的心感謝他們。

“在整個事件中也許我只是一枚小小的催化劑，但是，我依然得救了。”此時此刻，宋雅的心裏充滿了感激。

無論如何她是幸運的。

夜晚了，月亮升起來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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