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希瑟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喪服,因為她是妹妹的緣故,最多也就是致意一下,帽子上只不過是蒙上了黑紗,裝飾用的羽毛染成了黑色而已,在幾個侍女隨行大臣的陪同下,來到人們面前,神情肅穆,委婉而得體的表達了對自己哥哥的哀思,並且宣佈近期可能回去神殿祈求她兄長的靈魂受到英格蘭女神的庇護。
理查德滿意的點了點頭。
“尤其是考慮到我親愛兄長蘭斯的死如同一團雲霧,在我眼前揮之不去,這讓我的心始終得不到寧靜。”希瑟說道,在表明她去向的同時,還不忘交代一下,她兄長的死,不排除有謀殺的可能。
對於兩邊的貴族而言,這種點到為止的暗示就足夠引起風浪了。
坦白而言,希瑟跟她那個名義上的兄長蘭斯只不過是見過幾面,就記得算是一個長得不錯,很文雅的貴族少年,別的沒了。
當然或許還需要加上,心機深沉。
她至今都不能完全肯定,她叔叔的死,跟蘭斯到底會不會有關係。因為不少證據指向的就是她的這個兄長。
那下一個,會不會是她?
對於皇室而言,懷疑跟不安全感,就足夠她跟人保持疏離的關係了。
但這些不耽誤她給蘭斯報仇——如果他真的是被謀殺的,希瑟是這麼計劃的,怎麼說,那也是她這副身體的兄長,雖然從某個角度而言,她需要感謝那個謀殺她兄長的人。
她哥哥的死訊傳來之後,希瑟唯一的感覺,便是長出了一口氣。
該走的流程走了,至於哀悼——希瑟覺得,於活人而言,對死人最好的哀悼,不是哭哭啼啼,而是應該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比如當國……不,女王。
一切結束后,理查德去議事,而她的兩個女伴,安妮跟喬治亞娜則一邊哭着,一邊打理着行李。
“蘭斯王子那麼漂亮的一個人,居然死了。”安妮抽噎着,“我還沒多看兩眼。”
喬治亞娜點頭,還特意拿手帕擦了擦眼睛,紫羅蘭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對啊,雖然他不是我喜歡的那種,但是活着讓我們看兩眼也是不錯的。”
“可惜了,”安妮感慨萬千,“唉,雖然我也不太喜歡他的那個類型,不過看着賞心悅目就好。”她煞有其事的說道。
希瑟原本是拿着本古本魔法書坐在一邊看,此時聽見兩人的嘀咕,抬眸瞥了這兩個公爵小姐——一個出類拔萃的劍士跟曾經存在的忒提斯帝國最高聖女嫡系後裔——這不奇怪,因為按照現行的規矩,公主的女伴都是名門出身,大多都是公爵小姐或者侯爵小姐,“你們是認真的嗎?”
安妮跟喬治亞娜齊齊的看了希瑟一眼,異口同聲,“當然。”
希瑟指着自己的臉,認真的說,“我覺得我跟我哥哥還是很像的,看我就行了。”
喬治亞娜刷就把整理到一半的銀白禮服丟到了希瑟的臉上,“我受夠你了。”她瞪了希瑟一眼,“偶爾像一個正常點的公主會要你的命嗎?”
希瑟半天後疑問似的說道:“會?”
在喬治亞娜打算跟希瑟用劍士之間的規矩來談談如何當公主的這個原則問題的時候,被敲門聲打斷了。
喬治亞娜把抽出來的直刃劍插回到了劍鞘中,理了理蓬鬆的金髮,安妮站在一邊,雙手交疊端着,希瑟坐正身體,微微頷首,說道:“進。”
一個穿着白袍的男子走了進來,他深深一曲膝,“公主殿下。”
“里德子爵,怎麼?有什麼事嗎?”希瑟認識他——卡爾·里德,他出身商人之家,但是因為有魔法的天賦,成為了卡斯帝的一個神官。
里德子爵一臉沉痛的說道:“公主殿下,請允許我表達對貴國損失的惋惜……”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希瑟打斷了。
“您來找我,想必不是來說些場面話的。”希瑟眼睛的顏色像矢車菊一般,但凌厲起來,如同含雪的兵刃。
里德子爵驟然之間失去了語言能力。
他半天後才說道:“索菲婭神官請您賞光過去喝下午茶。”
希瑟微微的皺眉,因為索菲婭的這個名字對她而言很陌生。
希瑟回憶半天,才想起原本擔任神官之職的伊麗莎白·德·維爾利特父親去世了,而她這個公主,不得不奔赴回國,挑起重任,繼承王位。
天知道伊麗莎白放棄了什麼,畢竟她曾經是內定的聖女繼承者。
看來這個索菲婭神官,是新進才上來的。
希瑟對於索菲婭的邀請與里德子爵的話,有幾分遲疑,因為在這個大陸上,神權並不是完全凌駕於王權之上,公主或者是國王對從事神職的人給予禮遇是應該的,但是要求對方上門,這種事情就比較少見了。
所以希瑟微微的挑了挑眉。
里德子爵賠着笑。
他也知道這件事並不符合規矩。
里德子爵尷尬的在那裏笑着,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跟希瑟解釋這件事情,直到他笑的臉上肌肉都僵硬了,才等到了希瑟的一句同意的話。
“請幫我轉告她,對於她的邀請,我不勝欣喜,”希瑟似笑非笑的說道,“如果我沒有別的事情,一定會前去。”
里德子爵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行禮告退,“如果您沒有別的事的話。”
希瑟頷首,“您隨意。”示意喬治亞娜起身送里德子爵出去。
索菲婭的下午茶地點,說來諷刺,就定在了禱告室。
千真萬確,希瑟從來沒有一次踏足過那裏。
信仰不同這個問題實在沒什麼好說的,她來自的那個國度,信奉希爾梅蘭妮女神,而這裏信仰的是另一個女神,作為曾經的帝國*師,對於是不是該信的這個問題上,她覺得她還是應該有點底線比較好。
神官把她送到門前,便施禮告退。
希瑟推開門,笑道:“久仰大名……”然後她愣了一愣,臉上的神情出乎意料的一僵,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她會見到一個很高傲,很孤僻,或者說一心沉迷於魔法世界中苦心鑽研的神官的打算。
不過她到不討厭這樣的人,因為她曾經有很長的時間裏都是這個樣子,甚至到了人送外號最孤僻*師的地步。
但是真的見到了索菲婭,希瑟愣了。
她沒想到一點,那就是索菲婭的不方便,不是託詞,而是真的……不方便。
金髮少女很是親切的跟她打了招呼,看得出是一個很人來熟的傢伙,“您想必就是希瑟公主吧。”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眼睛是棕黑,如同沒有月光的夜晚,眉毛在木蘭花般的皮膚上勾勒出觸目驚心的斜線,五官精緻,像一個瓷娃娃,白色的衣裙簡單精緻,也許英格麗女神也不是什麼公平的人,將自己的眷顧呈現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一眼看去,希瑟就能斷定,這是一個從事神職貴族家的女孩,那種從骨子裏培養出來的氣質,代代相傳,遠比黑髮的基因還要頑固,根本是抹不掉的。
那氣質說白了,叫聖母氣質。
當然這不是讓希瑟發愣的原因。
希瑟發愣的原因是作為一個基本上足不出神殿的神官,會弔着胳膊,纏着繃帶。
“索菲婭,索菲婭·德·伍德沃德。”索菲婭自我介紹道。她發覺希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上,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幾天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哦,您多當心。”希瑟說道。
能摔到胳膊——如果是真的,那這身體的協調能力還真是……非同一般的差。
這樣居然也能成為神官,希瑟百思不得其解,當然她不會去說什麼或者是評論什麼,而是坐在了索菲婭身邊的椅子上。
索菲婭擊掌叫來侍女,侍女將茶點放下,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是從維莉葉過來的茶葉,味道不是很濃,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便挑了這款,你要牛奶嗎?”
“把糖給我就好了,謝謝。”希瑟客氣的說道,但沒好意思讓人單着手去倒茶,把描繪着玫瑰花樣的茶壺接了過來,“我自己來。”
“那麼說,您是要去神殿了?”索菲婭跟希瑟客套了兩句什麼首飾,服飾上無關痛癢的話題,這才問到比較關鍵的部分。
希瑟側頭打量了索菲婭一眼,不過後者就是一臉聖母光輝的微笑,看不透這個問題背後的用意。
“是的,我是這麼打算的。”希瑟謹慎的挑選了一個答案。
索菲婭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那就太好了,”她喜上眉梢的說道,“正巧我也要去神殿,不如我們同行吧,如何?”
希瑟藍色的眼睛閃動笑意,而實際上卻想把茶倒在索菲婭的那一頭燦爛的金髮上,她跟索菲婭不熟的好吧,今天不過是她們第一次見面,而索菲婭居然想一個常年的至交朋友一樣,張嘴就要求同行,但左右沒辦法,也不好直接拒絕,只得客氣的推辭道:“這,我會給您添麻煩的吧。”
索菲婭笑了笑,眼睛如同微風拂過大海一樣蕩漾起波紋,“不會麻煩的,”她說,“只不過我可能會給您添麻煩。”
希瑟挑眉。
看見希瑟這樣,索菲婭撲哧一聲笑了,她突然站起身,屈膝行禮,把希瑟嚇了一跳,索菲婭笑着仰視着希瑟,“我此時不是神官,只不過是一個向您尋求庇護的女子而已,您忍心不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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