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顏謹家的空調開得太強，唐小雨凍得瑟瑟發抖。
旗袍，綰髮，淡妝，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坐在她對面，凝眸打量着一身普通白領服裝的唐小雨。
“不要怕，沒事的，怎麼還發抖了，顏顏你這可愛的小同事也太膽小了。”
顏贏嚴肅的表情忽然消失，取而代之是特別親切的微笑，變化之快不由讓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唐小雨為之驚愕。
“媽，叫我全名。”顏謹站起來，調高了空調溫度，唐小雨立刻感覺好了很多。
“小姑娘，你叫什麼呀？我叫顏贏，輸贏的贏，因為我喜歡贏。你呢？你叫什麼？”顏贏起身坐到唐小雨身邊，握住她的手不間斷道，“家是哪裏的呀？哪裏畢業的？今年多大了？以前交過男朋友嗎？對另一半的要求是什麼呢？覺得我們家顏顏怎麼樣？符合你的擇偶標準嗎？”
唐小雨怔了一下：“阿姨，我叫唐小雨，您喜歡吃川菜粵菜還是湘菜？魯菜我也會點但做得不是很好，杭幫菜我比較拿手，您要是口淡，咱們可以吃這個。”
顏贏一愣，隨後一喜：“小雨，你會做這麼多菜呀？”以後我兒子有口福了！
唐小雨笑着說：“嗯，我爸是做廚師的，廚藝可好了，就在咱們這特別有名的麗都酒店上班。”
“廚師？”顏贏斂起笑意，瞥了顏謹一眼，似乎不太滿意。
顏謹眯着眼看過來：“餓了，可以開始做飯了嗎？”
唐小雨站起來跟看革命戰友一樣看顏謹：“可以了顏主播，交給我，你儘管放心！”
半個小時之前。
唐小雨遲疑道：“可是顏主播，這樣好像不太好吧，咱們只是同事，我去你家，還要見你媽……”
顏謹靠在車椅背上說：“我媽特別挑食，每次來都不知道要吃什麼好。帶她吃什麼她都要嘮叨一整天，上次去吃西餐，差點跟主廚打起來。你知道的，我是個公眾人物，這樣影響不太好。”
唐小雨睜大眼。
顏謹繼續：“你父親不是在酒店做廚師？你的廚藝應該也不錯，剛好我幫了你一個忙，你也幫我一個。”
唐小雨摸摸頭謙虛笑道：“嘿嘿，我廚藝也不是極好，略有小成，略有小成。”
顏謹莞爾一笑：“那，待會就麻煩你了，事成之後，咱們就兩清。”
唐小雨還是有點猶豫：“可見家長是不是有點……”
“唐小雨，難不成你喜歡我？”
他忽然問出這樣的問題，讓唐小雨瞬間閉上了嘴，好像再推辭下去，就是承認還喜歡他。
上次的廣播事件后，她跟他解釋的是，純粹仰慕和崇拜，哪裏敢認下真的是喜歡呢……
其實，哪裏能不喜歡呢？從高中到大學，又到現在工作，他一直都是她前進的目標和動力，但是……唐小雨抿抿唇，看向車窗外，心道，哎，我這不是嫌棄你啊顏主播，我是嫌棄我自己，我太笨了，鬥不過那麼多漂亮姑娘，你太好了，蝴蝶一樣，咱普通老百姓，承受不起。
廚房。
一地的袋子。
袋子裏裝着各式各樣的蔬菜，其中一個黑色袋子還在以每秒鐘十厘米的速度朝唐小雨這邊偷襲。
唐小雨站着，沒發現，還是顏謹看見了，表情特別嚴峻地擋在她面前，眉目間好像還有點遲疑。
“嗯？怎麼了？”唐小雨側過身疑惑地問。
顏謹喉結滑動，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黑袋子：“這裏面裝的是什麼？”
唐小雨看了一眼，笑道：“哦，那個啊，兩條鯉魚，給顏阿姨做個西湖醋魚。”
這些菜都是唐小雨去市場買的，當然了，是顏謹出錢。
他在車上等着，看着她一袋子一袋子往後備箱裝，本來想去幫忙的，但都被她拒絕了。
這下好了，都不知道她買了魚。
“怎麼了，顏主播你哪裏不舒服嗎？”唐小雨歪着頭問。
顏謹沉默了一會說：“沒事，需要幫忙嗎？”
唐小雨轉了一圈說：“也行，那顏主播你幫我殺魚吧。”
殺魚……
殺……
魚！
腦袋裏回想着這幾個字，顏謹開口想拒絕，可唐小雨眼睛亮晶晶，拒絕的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尊嚴和面子，似乎更值錢一點。
顏謹拿起掛在一邊的圍裙，遞給唐小雨一個，自己繫上一個，又戴好了手套，這才慢慢走向那個不斷抖動的黑色膠袋。
顏謹蹲下了。
顏謹解開了膠袋。
顏謹看到了裏面的魚。
“呀！——”
女人的尖叫聲。
顏贏正在外面用手機搜唐小雨的資料，聽見聲音瞬間飆到廚房：“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很多年後，顏贏依然會說：“我真是不想看到眼前這一幕。”
只見全都繫着圍裙的一男一女，男的高高大大，女的修長窈窕，可男的偏偏一臉凝重和……畏懼？地抱着女孩，女孩被動地被摟着，還有點搞不清狀況。
顏贏低頭一瞧，黑色的膠袋裡蹦出兩條魚，又大又肥，顏謹顯然是被那兩條魚嚇到了。
顏贏又看看顏謹的手套和圍裙，判斷他剛才是打算殺魚，於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小雨尷尬。
顏謹黑臉，放開她。
顏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兒砸你居然殺魚了！”
唐小雨道：“對不起顏阿姨，剛才顏主播被嚇到了，突然撲過來，我被嚇了一跳，您別誤會。”
顏贏掩唇笑道：“沒有沒有，不過小雨，你要燒魚？”
“對呀，西湖醋魚，可好吃了。”唐小雨滿臉真誠的吃貨笑容。
顏贏看向顏謹：“顏謹，你想吃嗎？”
這次終於叫全名了，可顏謹一點都不高興。
他沉默半晌，“嗯”了一聲。
顏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小雨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兒媳婦了！”
唐小雨驚得鍋鏟子差點掉地上。
“顏阿姨，這話可不能亂說呀！”唐小雨匆忙想要扭轉局面，可顏贏壓根不給機會。
“顏謹不帥嗎？”
“……帥。”
“顏謹不溫柔？”
“溫柔！”
“顏謹工作不好？”
“好！”
“他家世不好？”
“好！”
“對你不好？”
“好！”
“做我兒媳婦不好？”
“好！”？？？“哎！等等！不好！”
然而……沒人想聽她改口的話了。
顏謹顏面盡失，直接出了廚房，窩到客房去閉門謝客了。
過了一個小時，餐廳，三口坐着，電視機播着晚間新聞。
唐小雨的注意力被新聞吸引，因為今晚是王可沉冤昭雪的日子。
“昨天，我們的節目向大家講述了王可與她的繼子小明之間的故事，大家在我們的微博和微信公眾平台上進行了熱烈的討論，大多都在指責王可，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下手枉為人母。那麼，當所有證據都指向王可時，她的鄰居和親人們又是怎麼看的？”顏謹看着鏡頭，淡淡道，“我們的記者趕到了臨江區秦松的家，採訪了他們的鄰居。”
畫面切到秦松所住的小區，依稀可以看見採訪鄰居和親人的是唐小雨。
顏贏看看專註的小雨，又看看漫不經心吃青菜的顏謹，摸了摸下巴。
“您好，我是晚間新聞的記者，我想請問一下，您知道秦家着火的事嗎？”這是唐小雨的聲音。
“知道。”這是鄰居，“真是沒想到啊，竟然是阿可放的火，她不像那麼喪心病狂的人啊！”
唐小雨問：“您的意思是，王可平時對繼子很好是嗎？”
“對啊，其實要是不知道內情，我們都以為他們是親生母子呢！”
接下來，不止是一個鄰居這樣說，就連秦松的親人，在事情發生之後，也非常震驚。
“我真的是沒想到，她一直對孩子都很好的，我不知道它到底為什麼這麼做。”秦松的母親、小明的奶奶抹着眼淚，“現在小明燒傷，她坐牢，一個家就這麼毀了，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採訪進行到這裏，人們又開始疑惑，如果嫌疑人真的是王可，那她燒死繼子的初衷究竟是什麼？
他們並不像那些不愉快的重組家庭，在別人的記憶力，他們過得很幸福。
電視畫面上出現周寒的臉，一條橫幅介紹：江城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支隊長，周寒。
唐小雨欣喜地說：“顏阿姨，這是周隊長，他可厲害了，小明還沒說實話的時候他就料到王可不是真正的放火人了。”
顏謹看了她一眼。
“是嗎？”顏贏看着電視。
周寒：“根據我們的調查，犯罪嫌疑人王可在與周圍鄰居和丈夫親屬的人際交往上都表現良好，脾氣溫和，沒什麼不良嗜好。從犯罪心理上來看，她會做出放火燒繼子的事，肯定是受了什麼刺激，我們一直想找出這個刺激，但沒找到。所以我們大膽假設，王可不是放火的人。”
上集中的結論忽然被推翻了，許多守着電視機前看進展的網民都驚訝了，有的人已經開始摸臉。
呃，有點疼。
最後的結果很明顯了，王可不是放火的，這一切，只是她的繼子小明說了謊。
電視畫面上出現黑乎乎的場景，慢慢響起小明沙啞稚嫩的聲音。
“我不想讓她受傷，我也不想死。”
“那你為什麼要放火，為什麼要說是她想燒死你？”
顏贏立刻看向顏謹：“兒子？”
顏謹不吭聲。
小明繼續說：“因為……上次，我聽見媽媽和爸爸說，想再生一個孩子，我擔心……”
“擔心他們有了新的孩子就不愛你了？”顏謹的聲音又響起。
小明默認。
至此，真相大白，王可被冤枉，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個重組家庭里六歲孩子的嫉妒心。
關閉電視，氣氛有點沉重，顏贏托着腮，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唐小雨小聲說：“顏阿姨，你沒事吧？你臉色不太好看。”
“沒事兒。”顏贏嘆了口氣，“只是有點傷感，我們也是單親家庭，為什麼顏顏從小到大都不擔心我不愛他呢？”
唐小雨：“……”
夜裏，吃完飯，顏謹送唐小雨回家。
在快到路口時，唐小雨緊張地說：“顏主播，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把我放在這裏就行。”
顏謹看了看不算明亮的路燈，蹙眉道：“我送你到家。”
“不用不用，這條路我從小走到大，不會有事兒的。”她執意下車。
顏謹沒辦法，只好停車。
兩人下車，唐小雨看了他一會，撓撓頭說：“那我回家了。”
顏謹微微頷首：“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唐小雨點頭，抬腳離開，走了沒幾步，身後響起顏謹的聲音。
“小雨，今天謝謝你。”
唐小雨回頭，看見微弱的路燈下站着的顏謹。
比起在電視台，他此刻穿的十分肆意。
白襯衫，黑色長褲，身材高挑，雙腿又長又直。
他看着她，目光和藹溫柔。
沐浴在這樣的眼神下，她感到安心舒適。
唐小雨揚揚唇，說：“沒事兒，我回家啦，顏主播再見！”
她轉身離開，消失在拐角處，顏謹卻久久沒有離去。
須臾，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快步跟了上去，打算不聲不響地送她回家，等她進了單元樓，他再悄無聲息地離去。
然而，事情顯然無法就這麼夢幻地結束。
也不知哪裏跑出一隻狗，發瘋一樣追向了尾隨唐小雨的顏謹，咆哮聲非常之大，引來不少注意。
“哪來的兔崽子，敢尾隨我閨女，找削呢是不！”
只見炎炎夏日裏，只穿了一條大褲衩子的唐爸拿着一根棍子，跟在一隻不斷咆哮的哈士奇後面追向顏謹。
黑漆漆的，顏謹也顧不上解釋，轉身就走。
唐小雨驚了一下，立刻跟上來查看，看清事態之後尷尬得要死。
“爸！豆豆！你們給我站住！那是顏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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