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紅豆(5)
.
場面尷尬,記者們面面相覷,鄭弈和陳珈也隨即離席,採訪被迫終止。
回到組委會分配好的休息室,李焱一把揪起坐在椅子上戴耳機聽歌的言至澄,指着他鼻尖罵道:“臭小子,犯渾真會挑時間!你以為就你脾氣大?我的脾氣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的意思,到節骨眼上了,我還得忍着不該發脾氣?那乾脆承認抄襲的罪名吧,大家都高興。罵我們的人,巴不得看我們被記者問得啞口無言。”
李焱鬆開言至澄的衣領,說:“打岔?少來這套,你做過那麼多次訪談,隨便就能搪塞過去的小事,何必演變成‘耍大牌’?現在負面新聞鋪天蓋地,公關部求爺爺告奶奶地消除影響,你可倒好,平白無故又添上一樁——這不是數學題,負負得正那麼容易解決的。你啊,非要把我氣死才甘心……”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言至澄冷笑道,“詆毀我們的人總有更黑心的招式,火哥,你難道要和他們同流合污?”
“你英氣,你厲害,我不信我治不了你……”李焱忽感胸悶氣短,雙眼冒火,伸手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砸向言至澄,沒砸中,只把地毯弄髒了。
“你打我一頓吧!”言至澄拍拍自己的胸膛,“火哥,沖這兒來!”
“打你?有用嗎?翅膀硬了,我囑咐的話全當耳旁風。兩小時后的頒獎禮,你要是當成兒戲,不想參加,我不勉強!”李焱頹然地坐進沙發里。
“我跟獎盃沒仇。”言至澄輕輕摘下耳機,表情淡漠,“為了我的兄弟,我也會堅持到底。”
“隨你便。”李焱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鄭弈望望言至澄,鼓勵地笑道:“我倒覺得橙子這個殺手鐧用得巧妙,堵住了那幫無良媒體的嘴。雖然棋行險招,但後續效果肯定出乎咱們的預期。”
“我同意。”陳珈說,“前些日子我看橙子天天翻心理學的書,還嘲笑他一個玩搖滾的何苦裝文青,原來他是為今天做功課……不得不佩服,老大就是老大!”
“不,我愧對老大這個稱號。”言至澄嘆道,“剛出道那會兒,我控制不住脾氣,給樂隊惹來多少罵名?我都記得。你們默默支持我,不抱怨,私底下發生爭執,你們也是一直讓着我。就像演出時我忘詞,你們及時接唱,還留給我炫技獨奏的時間,真的,我感激不盡!”
“見外了不是?”鄭弈說,“想想那些前輩,哪個主唱不另類?!搖滾就應該充滿個人色彩,你性格越愛憎分明,焮氧越與眾不同。還有,咱們大部分的歌都是你一個人包辦,我們服你,橙子,你是樂隊的靈魂,當之無愧。”
“兄弟過獎。”言至澄搖頭,“我勝之不武。”
陳珈笑了,“橙子,你傻啊,我們不捧你難道去捧別人?馬上五周年演唱會了,你狀態不好,我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我和小……”言至澄想說什麼,卻生生打住,轉移了話題,“我在調整。另外,我今年生日會不開了,咱們仨封閉排練,爭取演唱會大獲成功。”
“那還用說?”鄭弈和陳珈對視一眼,喜上眉梢。
言至澄走到鄭弈陳珈的身邊,雙臂搭上他們肩膀,“好兄弟,這輩子遇到你們,我太幸運——如果有一天我唱不動了,你們可要守住這個夢,繼續努力下去!”
“你瞧瞧你瞎想什麼?!”鄭弈佯作憤怒地罵了一句。
“好好的,咱們又不解散,怎麼說喪氣話……”陳珈吸吸鼻子,哽咽道,“認識快九年了,從小屁孩兒成長成叔叔級別,回想起來,這些年寫歌、排練、演出,咱們仨相處的時間,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
言至澄點頭,“所以說,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好兄弟,一輩子,不留遺憾——”
“好兄弟,一輩子!”三人的手緊握在一起,異口同聲道。
側倚着沙發裝睡的李焱,眼角慢慢滲出一滴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到他懷裏的抱枕上。餘下的路,無論是荊棘遍佈還是如履平地,交給他們自己走吧,畢竟,他們真的長大了。
周六天氣晴好,和裝修公司簽了協議,簡若愚興沖沖地來到飯館。
進入盤點狀態的飯館已經停止營業,廚師和服務員等着結清工資,三三兩兩地站在門口聊天。見有人來,忙招呼道:“你去別家吧,我們這兒關門了。”
不是說九月底正式辦轉讓手續嗎??簡若愚心有疑惑,禮貌地笑笑:“你們老闆在嗎?我是來找他談事的。”
“老闆不在。”一個長相憨厚的大男孩說,“他叫我們十點來領錢,但我們等了快兩個小時也不見人影。”
簡若愚道過謝,走到樹下蔭涼處,找到飯館老闆的電話,撥過去提示已關機。昨晚她和飯館老闆通過電話,約好來看廚具炊具物資折損情況,怎麼今天電話就打不通了?她直覺哪裏不對勁,心底開始惶惑不安。
“你來找我們老闆談什麼事?”剛才那個男孩看簡若愚面色難看,好奇地搭了句訕。
“我打算盤下這個飯館,付了訂金,今天來看看后廚情況。”
“哦,就是你啊!”男孩躊躇片刻,感嘆道,“看你比我大不了一兩歲,這麼年輕當老闆,真棒!”
簡若愚笑笑,“謝謝,我一直想開間餐廳……小哥,你們老闆手機關機,還有其他聯繫方式嗎?”
男孩撓撓頭,與簡若愚核對了號碼,“我也只知道這個。老闆住哪兒、家裏電話多少,對我們都是保密的。”
“小哥,聽口音,你也是n市人吧?”簡若愚問。
“對啊,我在q市住了好久,學廚師兩年工作六年,這麼長時間以為誰都聽不出來呢!”男孩憨笑道,“沒想到遇見老鄉,我叫彭樂,你怎麼稱呼?”
“簡若愚。”
“大智若愚啊……”彭樂燦爛地笑了幾聲,忽然斂住笑容,壓低聲音說,“你知不知道?這回你不聰明,上當了!”
“怎麼?”簡若愚心裏咯噔一下。難道那個面相樸實的老闆捲款潛逃?
“明年年初開始,整條街進行市容市貌的改造。”彭樂據實相告,“市裡文件都下來了,像我們這種小飯館,一律推倒重建。”
“我特意關注了市政方面的網站,沒有看見你說的事情。”簡若愚不可置信,也不願相信彭樂說的是事實。
“唉,網站沒發佈,只是因為他們更新都太慢——你想啊,學院路這麼好的地段,除了學生客多,周圍有五個住宅小區,不算堂食,光是外賣,每天都有幾百個訂單。客流量有保證,哪家飯館會幹不下去轉讓?眼下流行手機app點餐服務,我們這裏每天能成功接單七十幾單,每天後廚都忙得腳不沾地……”
簡若愚完全傻眼了。耳朵嗡嗡作響,彭樂後面的話她再無心去聽。
她原以為一切進展順利,是因為提前做足了準備功課。她已經嚴格按照流程,和持有合法房產證的原房東協議,得知房租確實延續到今年年底,確定好下期的房租,她又跟着飯館老闆去轄區的衛生監督所辦理新的衛生許可證,這才把連訂金餘額在內的轉讓款付掉了百分之八十。下一步就是辦營業執照,卻萬萬沒想到這個地方要拆了!
“你確定這兒明年拆嗎?”簡若愚心有不甘,又問一遍。
“千真萬確!”彭樂神情莊重,“文件是城管辦派人送到老闆手裏的,我們幾個都知道。”他瞅瞅同伴,大家七嘴八舌地證實了這件事。
再次撥出飯館老闆的電話,仍然關機。
簡若愚臉色煞白,欲哭無淚,彭樂擔憂地望着她,“他要是成心躲着你,你再生氣也沒用。現在我們也有三個月的薪水沒結,和你一樣心急火燎……”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機,“這樣行不?咱們交換電話號碼,老闆出現我就聯繫你,到時我拖住他,你趕過來當面問清楚,至少錢財不會損失。”
“那……拜託你了……”簡若愚和彭樂互換手機號碼,“如果有消息,一定立刻通知我!”
“嗯,老鄉當然幫老鄉!”
“你說你們老闆從來不透露家庭住址和電話,也許他早就打算撇下爛攤子跑路?”
“對啊!只怪自己掉以輕心。”彭樂有了主意,“其實從他拖欠我們薪水就該察覺不對了,可惜我這人遲鈍。他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勞動仲裁不行,我們就報警!”
簡若愚說:“如果沒有其他辦法,只能那樣……”
終究是涉世未深,陷阱當前,竟一點防備都沒有,眼睛不眨就跳了進去。抬眼望着如藍寶石一般澄凈的天空,她深深吸口氣,錢要不要得回來尚在其次,重點是吃一塹長一智,必須親眼見到騙她的飯館老闆,當面解決問題。不管多困難,都要堅持到最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