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芥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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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若愚定睛一看,手中是酒店的房卡。她頓覺心跳加速,“你想幹嘛?”
“找個可以做飯又可以休息的地方啊!”言至澄神情坦然,“我們寢室限電,用不了大功率電器。另外,天這麼熱,樓里男生光膀子晃來晃去,你會不自在的。”
說到底是自己想太多……簡若愚訕訕地笑着問,“你都買了什麼材料?”
“我準備了魚肉和新鮮菜,電磁爐也有,你可以炒菜,或者咱們涮火鍋。”
“效率夠高的!剛下火車東西就買齊了?”簡若愚心生疑問。
“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在輸液,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乾脆請護士提前拔了針頭,坐火車回q市。”言至澄攬過她的肩,“到站已經一點多,來不及請你吃午飯,我索性跑到超市採購,想着晚餐吃豐盛一點。誰知排隊結賬等了半小時,要不然也不會和你錯過。”
“都怪我自作主張,你病還沒好,不能受累。”
“放心,只要你在,我精神着呢!你最煩浪費食物的人,所以我把大包小包原封不動地都提了回來。開好房間才來找你,是不想耽誤時間。”
“對不起。”簡若愚鼻頭一酸,“我真蠢……”
“別哭,千萬別哭!”言至澄揉揉她的頭髮,“眼淚說流就流,以後mv你代我拍吧,省得導演總吹鬍子瞪眼,罵得我狗血淋頭。”
“誰叫你吃半罐芥末都哭不出來?”
看到簡若愚破涕為笑,言至澄長舒一口氣,“走吧,吃飯是次要的,新歌我憋了兩禮拜寫了好幾稿都不滿意,正好你幫我提提意見。”
刷開了房間的門,一股寒氣撲面襲來。
簡若愚不禁打了個冷戰,“溫度太低了,你要住進冰箱嗎?”她緊走兩步,拿起遙控器,把18度調到26度,看看言至澄,“這下可以了。”
“剛才我只覺得熱,從裏到外跟火燒一樣。現在……又開始發冷……”
言至澄三兩下踢掉鞋子,跳上靠窗的床,裹緊了被子,先是牙齒打顫,接着全身都開始抖。簡若愚幫他摘掉帽子和口罩,手撫上他的額頭,“這會兒還沒燒起來,得趕緊吃點好消化的東西再服藥。”
“本來我不餓……但是一看見你,就有了胃口……”
簡若愚無奈地搖搖頭,他是典型的大人模樣孩童心性,難受成那樣了還不忘貧嘴。她為他掩好被角,轉身去做飯。
青菜蘑菇洗凈備用,牛肉和豆腐皮切絲,起鍋油燒熱,先把食材煸炒一下再加入適量水,煮沸後放烏冬面,五分鐘后打一個荷包蛋在麵條上,再煮一會兒加鹽和芝麻油調味。很快,房間裏溢滿香氣。
言至澄深深吸氣,“我做夢聞過這個味兒!”
簡若愚關掉電磁爐,將麵條盛在碗裏,“白天暴飲暴食,連晚上做夢都不閑着?”
“舌頭長了一層厚厚的舌苔,住醫院吃病號飯,什麼都一個味。連着幾天夢見我高三那年,你每天不重樣地給我做好吃的,醒過來發現流了一枕頭口水……”言至澄從被窩鑽出來,蓬亂的頭髮翹起一撮,好像頭上長出了天線。
“誇張。”她拿來溫熱的濕毛巾幫他擦臉,“這一病,憔悴得脫了形。十月初的晚會……”
“停!”他打斷道,“小魚,不談工作,我要吃面!”
“好吧,怕了你……”簡若愚遞過去一雙筷子,“剛煮好的,小心燙。”
言至澄端着碗,挑起麵條吹一下吃一口,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見了碗底。簡若愚看得目瞪口袋,“你這些天沒吃過飽飯嗎?舌頭會起泡的。”
“顧不了那麼多……”他咕咚咕咚喝完湯,舉着空碗,嘴裏含混不清地問,“還有嗎?”
她接過碗,剛揭開鍋蓋,他已經湊上前來,“碗太小不過癮,我直接用鍋吃吧——”
不消片刻,連湯帶面都進了言至澄的肚子。他滿意地拍拍上腹部,“太好吃了!我的胃很高興,它很久沒這麼高興了。”簡若愚目瞪口呆,半晌才說:“你的葯在哪兒?”
“什麼葯?”他大腦短路似的問,“現在不是該吃餐后水果嗎?”
他的樣子委屈至極,眼巴巴地瞅着她,像是被大人無視的小孩子,只差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博關注了。她啞然失笑,想管管他卻於心不忍,回身翻找地上的購物袋,“我看看你都買了什麼……水晶梨,我削了皮你啃着吃……”
“不行,切成小塊,咱們一起吃!”
簡若愚嚇唬他,“‘分梨’就是‘分離’,只能吃一個整梨。要不沒得吃!”
“哦,怎麼都行……”言至澄乖乖地噤了聲。
梨去了皮,她往他手裏遞,他卻背着雙手不肯接,微張着嘴,眼神淡定而意味明顯。等着餵食嗎?她只得把梨送到他嘴邊,他露出滿口白牙笑笑,咔嚓一聲咬掉一大口,心滿意足地嚼起來。一半啃完,她把梨轉了方向讓他啃另一半,這次他沒那麼老實了,目標準確地咬住了她的指尖。
“啊!”她吃痛叫道,“你故意的吧?”
言至澄卻絲毫沒有鬆口的打算,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簡若愚又氣又慌,想抽回手,他咬得力道更重了。
“橙子,別鬧,你真的弄疼我了!”
他眼中閃爍着笑意,突然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個飽含梨汁濕漉漉的唇印,“好甜。”話音未落,他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我得吃藥了,再捱下去……會出人命……”
她紅着臉,手忙腳亂地拿來退燒藥和瓶裝水,看他服下,心跳的節奏才漸漸恢復平穩。
“簡若愚——”言至澄輕輕喚她的大名。
“唔?哪兒不舒服?”
“剛才你在發抖。”他說,“是不是以為我要圖謀不軌?其實,不要擔心,我……會等你願意的時候……別害怕,我……”
她的臉更紅了,言不由衷地答道:“好好休息。我在這裏陪着你。”
葯起效了,他感覺到清晰的倦意,儘管不情願,但還是躺平在床上,舒展了身體,一隻手卻牢牢抓着她的手,閉上雙眼之前,他說:“我這池水裏,只有你這一條魚,你永遠都是……我的……”
日上三竿,外面走廊保潔員乒乒乓乓的打掃響動吵醒了言至澄。
他翻身坐起,簡若愚已不見蹤影。“小魚,小魚?你在嗎?!”
浴室里沒人。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床邊,一低頭看見床頭柜上留了張字條:橙子,起床後記得先洗臉刷牙再吃早餐。我煮了白粥,小花捲和下飯菜是外面買的,味道還行。練習生那邊出了點狀況,我搭首班車回去。保持聯繫。
言至澄的好心情瞬間跌至谷底。
他摸出上衣口袋的絲絨小盒,砰地開了盒蓋,一枚精緻的戒指呈現在眼前。原本打好腹稿求婚,卻被該死的退燒藥耽誤了。唉!
是爺爺言茂行出的主意,給他不小的勇氣。雖然他還有一年才到法定婚齡22周歲,卻決定提前向簡若愚表明心意,既讓她有充分的時間考慮,又可以讓自己躁動的心踏實下來。
他承認,這段關係有個良好的開端,第一眼見到她,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擊中了他的心。
命運帶給他一重又一重的殘酷考驗,年幼即失去父母疼愛,多年來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從不在人前表露真情實感,卻因她蘊含暖意的一顰一笑,凍如堅冰的心漸漸融化。
言至澄擅長唱歌卻不善於表達,面對簡若愚時笨嘴拙舌詞不達意,常常惹她生氣。越是想她開心,越適得其反。很多時候只好借歌抒情,他一次次將心境寫作歌詞,期許着她能感受到他這份誠意。《檸檬》源於她隨口的一句話,《薄荷》是她受了委屈哭鼻子他的臨場發揮,《蜂戀蜜》也是在她的幫助下才有了最終滿意的版本。《冰是水的初戀》和《流淚的芥末》更是拐着彎兒在向她表白。
昨天說請她提意見的那首新歌《魚水》,裏面有一句“心中的冰融化為一池春水,愛的魚兒,別在其它的水域徘徊”,正是他真實想法的寫照,可惜沒顧上給她過目……
起初,為了讓她做自己的助理,他想盡一切辦法,甚至對公司高層撂下狠話施加壓力,得償所願的同時也開罪了老闆。之後,兩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漸漸培養默契,感情日漸深厚。但隨着他考上大學到了異地,見面的次數少了,他忙學習她忙工作,聯絡的頻率大不如前。
大學生電影節冒出的那個小插曲,竟造成始料未及的後果——她要辭職——當然,又是他主動找老闆談話,自願將薪金降了一級,換來她繼續留任練習生事業部的主管。她不知情,開始在各種場合迴避他,即使面對面也像普通同事一樣只打招呼不聊天。
所幸,冷戰因為毒唯襲擊事件而結束。
言至澄掬起一捧涼水洗了把臉,直起身,他望望浴室鏡子裏的自己,忽而笑了。小魚,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麼。只是你不說,等着我先說,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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