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105章 遠行

105.第105章 遠行

香爐里的煙,一絲又一縷,纏繞着熟睡人的發,窗外的日頭也不毒辣,偶爾還有些許山風拂過。屋內,酒尚溫,玉盞里也還剩了半口,素帕散落地上沒人收拾,棋盤上也還未分出勝負,可,人已入夢。

不一會兒,竟飄起了細雨,滴落進湖裏,泛起一圈圈的漣漪,驚醒了酣眠的鴛鴦幾對。床榻上的人兒慵懶呢喃一聲,漸漸轉醒,因為醉酒貪歡,頭微微疼,晃了幾晃才是坐起身。

“辰景。”淺淺喚了句,蘇靖荷神智還不太清明,抬手往身邊摸去,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一陣推攮:“已經午後,要被下人們笑話死了。”

榻上周辰景扔閉着眼,卻能伸手精準地將坐起的蘇靖荷再次拉入懷中,在她耳畔輕喃:“咱們已離京了,這裏就我們倆。”

蘇靖荷這才清醒過來,慶王代天子祭天,他們已經在前往泰山的途中,士兵安置在冀州城中休整,城郊的曲家別莊遣散了所有下人,如今只他們二人。

突地,肚子裏傳來咕咕叫聲,蘇靖荷臉頰一紅,低喃:“餓了。”

周辰景悶聲笑着,才鬆開懷中的人兒,穿衣起身:“你躺着,我給你下碗麵條。”

“我想吃肉。”

蘇靖荷撫了撫飢腸轆轆的小腹,癟嘴說了句,一抬眼,周辰景已在跟前,嚇了她一跳,而後他鼻頭蹭了蹭她的鼻頭,應了聲:“好。”

周辰景出去后,她一人待在屋子裏有些無聊,索性爬起來,赤腳走到桌案邊,棋盤上還有未完棋局,昨晚應是她輸了,只是她不肯認,非不願落子,賴着與他喝了好些酒,最後被他藉著酒意反覆折騰,至今還是腰酸,想想還不如當時認了輸的好。

推開窗,屋外已有秋意,小湖畔黃葉飄落,不遠處林子裏的鳥兒也默了,很是寧靜,曲家別院依山而建,景緻獨有,不愧是冀州首富。

自從回京,忙忙碌碌地,少有這份閑心,難得而今夫妻二人獨居,心馳神怡。待周辰景推門進入時,便看見倚窗遠眺的蘇靖荷,她僅着單衣,赤着腳、披着發,仿若山間飄來的精靈,與窗外景緻相融。

放下食盤,周辰景往裏間取了蘇靖荷外衣的繡花鞋,行至窗邊替她披過衣服后,更在她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將她的玉足托起,道:“入秋了,地上冰涼,你這般吹風,也不怕再染風寒。”

“不怕,大不了過給你,一起受罪。”蘇靖荷淺笑着,任由周辰景替她穿上鞋子,她只低着頭,雙瞳剪水看着她的夫君。

穿好鞋,周辰景從身後抱着她,柔情問着:“剛才想什麼出神,我進來了都沒察覺。”

蘇靖荷轉身回望窗外,道:“想起我上一次在曲家別院,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周辰景也跟着回憶起來:“那時我才知道,救我危難的那位姑娘是安國公府的小姐。”

不知想起什麼,蘇靖荷噗嗤一笑,惹得周辰景好奇:“怎麼?”

“當年我曾進過這間院子,可惜是夜裏,錯過這番美景。”

周辰景知她憶起了什麼,輕咳一聲:“只是舅父的主意。”

“我知道,你打青黛的那一掌可不輕,還好不是我進去的。”

周辰景笑笑:“換你,我或許捨不得。”

蘇靖荷哪裏會信他的甜言,只道:“那時你凶神惡煞的,曲老爺還一門心思想給你說個好媳婦,可惜,咱們都不配合。”

“可好媳婦我還是娶着了。”周辰景眉眼彎彎,抱着蘇靖荷的手緊了幾分。

蘇靖荷也是感慨:“兜兜轉轉,竟然還是你,你說這可是緣分?”說完,想了想,繼續道:“若那時我真進了屋,知道了你的身份,怕不會再有後面的事情,如今你抱着的就是你那好表妹呢。”

“不會。”周辰景吻了吻她的耳郭:“舅父說你若是見了我,定會被我‘美色’迷惑,說不定當時就鬧着要嫁我。”

“呸!”蘇靖荷用手肘頂了他的肋下,卻想起青黛見過周辰景后神神叨叨的模樣,好像也有些道理:“那時你受了重傷,便是在曲家休養。”

周辰景點頭:“你我初識,畢竟不能全信,不過恩情我記在心裏的,打算拿一輩子來還。”

這話蘇靖荷喜歡聽,滿意地點了點頭,兩人寂靜依偎了會兒,蘇靖荷突地輕嘆一聲,緩緩說著:“有些想六六了。”

莫說妻子念兒,便是慶王出京后,也總會想起兒子嬉笑的模樣,小小的、軟軟的人兒,沒有父母陪伴,也不知在王府里可過得歡快。

“等六六大一些,我們再帶他一起來。”

蘇靖荷才點頭,便被周辰景牽着走回桌案,案上食盤裏放着一碗麵條,微微冒着熱氣,蘇靖荷挑眉:“我要的肉呢?”

“晚點上山給你捉只兔子。”周辰景將筷子交道蘇靖荷手中,道:“不是餓了么,先墊墊肚子。”

蘇靖荷嘗了一口,因放涼了會兒,並不燙口,卻難得的好味道,不禁眯起眼睛,很是享受:“王府的廚娘可以遣散了。”

“可我只會做面,娘子不嫌棄?”

蘇靖荷想了想,道:“那還是算了,我喜歡廚娘的東坡肉。”

待一碗麵條下肚,蘇靖荷才說起:“可後悔出來這趟?”

周辰景展顏,他知道蘇靖荷所問為何,陛下近日身體愈加不好,已不怎麼過問朝事,朝堂事務交由成王監管,同樣是代天子之職,一個遠赴泰山祭天,一個把持朝政,怎麼看都是慶王輸了。

“父皇的性子我最明白,雖說身體不佳,可還沒有神志不清,此時無論誰監管朝政,必然有政見與父皇相左,父皇猜忌心重,尤不喜歡皇子獨權,要不了多久便會對朝中着勢力強盛的皇兄心生嫌隙,反而咱們這趟差事只有好沒有壞,回去只等着領賞的。”

蘇靖荷聽得明白,卻故意嘟着嘴道:“還以為你是為陪我回菏澤呢。”

周辰景握過蘇靖荷的手:“江山願與你共。”

這句話聽着蘇靖荷心裏尤為歡喜,當時謝玉問她,江山與她在慶王心中孰輕孰重,她答不上來,如今她明白,兩者無需論輕重,她與天下在他心中並存,都不能棄。

夜裏,周辰景當真捉了只兔子,蘇靖荷卻不捨得吃,索性養了起來,她自小喜歡兔子,也養過好些,是以一路上也不覺着麻煩,反而趕路時馬車裏給她搭伴,也不覺路途顛簸。

離開曲家別院,又繞了二人初識的山間小寺,住持已認不出他們,就做普通香客混入,寺院偏遠又不大,倒沒多少人,他們使了銀子,隨意在寺院走動也沒人攔阻。

夕照里,兩人同吃素齋,就是最尋常的夫妻。

之後又經瓊州紫陽湖,湖間泛舟品茶,再登青禾山拜訪了畫聖周青子,又路胡蘭山崖邊祭拜母親和姐姐,之後沿着淮江走,游虎跳峽賞仙鶴老松,一路上不緊不慢,兩月後才到泰山腳下。

慶王待天子祭天,祭祀事宜盛大,蘇靖荷卻是不能跟去的,只得在山腳的驛站里等着,卻收着了京城送來的急信。慶王一時半會回不來,見送信侍從着急,便先拆了信箋,信中只說了兩件事情,一是裕王在鶴州輕敵遇伏,退守延州城,被陛下書文斥責,責令裕王在延州聽鎮西將軍調遣;一是陳貴妃多年在後宮迫害宮妃事發,貶為妃。

與周辰景所料不錯,成王把持朝政引得陛下忌憚,先是陳貴妃,再是裕王,最後便會是成王了,這一局他雖走了先,卻終是要落了后。

泰山離菏澤不遠,祭天之後,藉著着大軍停留山腳之際,慶王單騎離隊,帶着蘇靖荷趕往菏澤。

蘇家老宅臨河而建,深秋,河面瑟瑟,夕照里,蘇靖荷伴着周辰景,周辰景牽着馬,二人一馬走過河邊,來到深深庭院前。

開門的是老宅的管家何伯,看見院外的蘇靖荷,好半響才反應過來,激動地將人迎了進去,三姑娘在京中成了親,嫁的是當今皇上第五子慶王,這事早傳回菏澤,老宅里下人都知道姑爺,喜盈盈圍過來。

“老奴一直命人打掃了姑娘的屋子和庭院,就想着姑娘肯定會回來住的。”

蘇靖荷朝何伯淺淺一笑:“幾年不見,何伯身子還是硬朗。”

“老了。”何伯搖了搖頭:“如今看人都花眼了,不過眼神再不好,還是一眼能認出三姑娘。”

一邊領着二人進屋,一邊詢問:“姑娘這次和王爺一塊回來,要住多久?老奴讓人去買姑娘最喜歡的蝦子,晚上蒸着吃,還有姑娘喜歡的辣花生。”

“我們就回來看看,待不長的。”說完朝周辰景道:“不過菏澤的蒸蝦子特別好吃,你等會嘗嘗。”

見蘇靖荷高興,周辰景也點點頭,朝蘇靖荷耳邊輕聲道:“等會帶我去看廚娘怎麼做,我學了回去,解你嘴饞。”

這話落在何伯耳里,卻是欣慰,王爺竟如此疼惜自家姑娘,也是姑娘命好、福厚。

“夏日裏摘的蓮子都曬好了,姑娘回京事帶些去。”

蘇靖荷點頭,她卻不知道,每年何伯都會吩咐下人曬了蓮子,就盼着姑娘能回來,年年如此年年落空,如今總算盼着了。

“何伯去休息吧,我帶着王爺四處走走。”

沿着過往的足跡一處處走過,她在菏澤的時日並不算多,也就每年入春時過來陪姐姐住上一個來月,之後再替了姐姐一年,可她很喜歡菏澤,這裏清靜暢快,人和人沒有那麼些計較,都是最真心的。

“我一直想,總有一天我要親自來接了姐姐回京,可惜......”

周辰景吻了吻蘇靖荷額角:“你替姐姐將她的人生過完,她在天也是欣慰。或者,咱們再生個女兒,像你姐姐那樣溫婉的?”

蘇靖荷臉一紅,嗔道:“一天到晚你腦子裏想些什麼呢。”

周辰景卻是無辜眨着眼:“我只是見你惦念姐姐,還是娘子你想道不該想的地方去了?”

蘇靖荷無言,索性不再理會他,周辰景卻是厚臉皮緊跟在她身後。

蘇靖荷並沒有生氣,能再回一趟菏澤她已很是滿足,況且一路上他帶她走了平日遊記里她圈注的所有景點,當時他說日後都會帶她走上一遍,果真。

在菏澤只住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便策馬趕回營地,偌大的隊伍卻沒有人發覺王爺王妃的一日失蹤。可惜,愜意的日子總是要結束,再回京時,等着她們的是不盡的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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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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