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臨陣換將向來是大忌，然而在維薩爾的控制下，深空艦隊仍舊來了一次大洗牌。不少戰艦更換了佐官，部分戰艦還有主官被控制起來，關進了獅牙號的臨時禁閉室。當然，名義是上次作戰時違抗旗艦命令，造成嚴重損失。

這樣的做法能否服眾暫且不論，僅論政治手腕，維薩爾不愧是第一家族的精英。在極短的時間內，控制權再次統一，回到了獅牙號手中。然而他的目光並未離開那艘被摒棄在外的前旗艦。最近兩天時間，深空號似乎有些異狀出現。

“你說什麼？深空號的主腦出現了系統故障？彙報具體情況！”維薩爾瞪着面前心腹，語氣十分不善。

那位少校吞了口唾液：“這是亞摩斯上尉傳來的消息，據說是深空號部分設備自行運轉，但是主腦的監控系統對其視而不見，不但沒有任何記錄，就連影像都無法保存。就像，就像有個幽靈在船上遊盪……”

在宇宙之中，這樣的恐怖故事經久不衰。幽靈船，幽靈乘客，所有能把深空和恐怖聯繫起來的東西，都極容易造成恐慌。尤其是在剛剛暗害了旗艦主官的現在。

維薩爾灰綠色的眸子中閃出了怒火：“無稽之談！是誰放出的消息，竟然敢在戰艦上動搖軍心……”

他的聲音猛然停了下來，心頭一緊。不對，的確有一個人可以逃過電腦監控。具有最高權限的艦隊指揮。就算獲得了艦隊的統治權，他也沒法抹消深空號上的原始設置，如果尼斯洛克回來的話，的確能讓主腦無法記錄他的行蹤。

可是他怎麼可能回來！如果回來了，又怎麼會藏而不露，不顯出身形？！

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維薩爾厲聲問道：“那架機甲找到了嗎？”

心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哪架機甲，不由遲疑了一下：“之前戰場太過混亂，當敵軍撤退之後，已經看不到‘炎星’的蹤跡了。不過有人說，是深空號把它收了回去。”

又是深空號！維薩爾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着書桌開始踱步。他終於整合了艦隊，準備重新開拔。誰料竟然會在深空號出現這樣的混亂。是那群心存不甘的士兵故弄玄虛，預謀叛變。還是尼斯洛克確實活了下來，回到了自己的旗艦……

不論是哪種情況，那艘戰艦都不再可信！

通訊器突然一閃，傳來一個緊張的聲音：“少將閣下，敵軍開始移動，向我軍逼來！”

什麼？！維薩爾猛地站定了腳步，大聲說道：“調出星圖！”

一張星圖出現在房間正中。只見距離艦隊最近的荒蕪行星附近，出現了能量反應，數量相當可觀，並且不斷在增加，似乎主力正向那個方位集結。

然而看到這幅畫面，以及周邊的星路圖案，維薩爾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命令深空號帶領兩艘僚艦出發，前往那顆行星探查情況！”

“什麼？”心腹愣了一下，“可是少將閣下，敵軍的數量相當可觀，只派三艘戰艦，很有可能讓他們深陷敵陣。”

“我要的就是這個！”維薩爾回答的乾脆利落，伸手在星圖上輕輕一劃，“看到了嗎？這個隕石帶的位置。”

那個隕石帶距離敵方駐紮的星球只有不到半光時，隕石並不密集，根本無法躲藏艦船。但是像一道天然屏障，堵在了行星右側。

“這是一個值得爭搶的戰略要地，如果我們從隕石帶右側切入，驅趕敵軍進入夾角位置，就能一舉殲滅他們！派深空號過去，就像在蜂窩裏刺入了一把匕首，不論是勝是敗，都能讓敵軍顯示出自己主力！深空號的戰鬥力並不弱，如果能吸引對方的注意就更好了。這樣，艦隊主力才能趁亂攻過去，取得先機！”

這是一個極其不平衡的雙側展翼陣型。不再使用深空號作為前鋒，而是把它徹底從艦隊中分裂出去，就像拋出的餌食。如果能釣到大魚自然最好，如果釣不到，吸引魚群的動作也是個絕佳選擇。敵軍可摸不清楚他們的戰略意圖，更無法對深空號置之不理。這時，就給他們提供了最好的機會！

心腹立刻領會了維薩爾的意圖，不得不說，這是招相當狠辣的棋。他立刻點頭應是：“我這就傳令下去！”

滿意的對心腹點了點頭，維薩爾再次看向房間中閃爍的星圖。他確實不清楚尼斯洛克是否還活着，不過沒關係，就算他僥倖活了下來，也只能在深空號上苟延殘喘。艦炮攻擊是能夠摧垮任何騎士的嚴重傷害，如果失去了那超凡脫俗的戰鬥能力，他還能會是那個有戰神美譽的“黃金之子”嗎？

是時候接手他剩下的“遺產”了！

維薩爾冷哼一聲，徑直穿過浩瀚星空的虛擬景象，向著艦橋走去。

※

“大人，我們的兵力正面迎戰聯邦艦隊還是有些局促，您確定這個計劃可以實施嗎？”晶屏里，克里斯蒂娜面色不虞，顯然是對如此冒險的計劃有所顧慮。

“或者我們該問，那個‘內應’是否可靠？”巴奈特吹了個口哨，聲音有點輕佻，但是內容卻相當犀利。

這次，他們並沒有按照原有的計劃，固守主星，用機動作戰一步步削弱聯邦艦隊僅存的力量，而是把艦隊帶出了主星圈，在外圍阻擊敵人。如果是以前交過手的“黃金之子”也就罷了，但是“黃金之子”的哥哥？誰曉得那人的作戰模式是個什麼鬼樣子！萬一他不上當，聯邦艦隊也未曾發生內部紊亂，他們的安排豈不是送到人家嘴裏的肥肉？

燕北辰端坐在船長椅上，表情紋絲不變：“我信任格里芬。”

他並不想放格里芬離開，更不想讓他承受難以估量的危險，或是重新深陷敵營。但是他仍舊選擇了鬆開手，因為這同樣是屬於格里芬的戰爭。一場尚未完結的戰鬥。既然讓格里芬回到了聯邦艦隊，按照自己的方式判斷戰情，他所要做的，就是成為他最堅強的後盾，來幫助他完成最後的目標。

這不是一場由外自內的戰爭。恰恰相反，配合的，是群星艦隊。

格里芬會預判錯誤嗎？會掌握失當嗎？會害群星號陷入絕境嗎？這些揣測和忐忑，從未出現在燕北辰腦海中。就像他說的，他信任格里芬。

“大人，聯邦艦隊開始行動了！分兩隊前行！”一條訊息插了進來，雷達監控員高聲叫道，“他們分兵了！深空號和其他兩艘僚艦向著第二艦隊的方向駛去，其他戰艦弧線移動，準備接近隕石帶！”

屏幕里的兩位船長同時噤聲。那裏正是燕北辰預設的戰場，一切都按照預定進行。

“很好。”燕北辰的聲音里沒有驚喜也沒有興奮，相反，顯得有些凝沉，“各艦就為，準備按照計劃進行！”

這並不全勝的保障，恰恰相反，是一段危險旅程的起始。燕北辰沒有絲毫懈怠的心思，在他的命令下，艦船開始移動，向著駛來的深空號撲去。

※

“見鬼！怎麼這多敵艦！”亞摩斯上尉騰地一下從艦長椅上彈了起來，面色煞白的瞪着眼前的晶屏。

只見可見距離內，密密麻麻十幾艘星艦雁形展開，向著他們的方向撲來。旗艦的命令分明是探測敵情，騷擾敵軍的側翼。然而這艦隊規模，哪裏是側翼，分明就是敵軍主力啊！

“撤退！快撤！”他不顧形象的喊了出來，然而這個命令並未被執行。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壓回了原位。

“上尉，現在撤離並不是好主意。”本傑明冷冷說道，“在大軍面前轉向，只會讓深空號更快毀滅！”

這話弄得亞摩斯一噎，這時，他才發現，幾位機甲親衛不知何時已經佔據了艦橋的關鍵位置，非但在他身邊，就連舵手和導航背後都站上了騎士。

臉上慌亂更甚，亞摩斯用力握緊了拳頭，才剋制住自己不至於發抖：“中尉，你想做什麼？這可是戰時，難不成你要嘩變？！”

他當然知曉兩位奧斯維德之間發生的故事，甚至這個職務，也是因此撿來的差事，只不過跟他想像的不同，這個顯然不是個“美差”。

“當然不，長官。”本傑明冷冷說道，“全艦注意，開啟偏光防護罩，最大防禦能量，所有艦炮集中攻擊正前方，我們從中間闖出去！敵軍不是傻子，他們的目標不是這幾艘戰艦，而是整個深空艦隊！唯有前行，才是唯一的出路，就像艦長閣下曾經說過的一樣！”

這番話震懾住了亞摩斯上尉，也讓艦橋為之一靜。但是很快，有人行動了起來，那些原本隸屬於尼斯洛克·奧斯維德的士兵開始行動，偏光護盾打開，定向炮開啟，像是躍躍欲試的猛獸從睡夢中蘇醒，昂頭迎上不可戰勝的怪物。

他們已經被那艘新旗艦拋在了腦後，獻上了祭壇。現在能拯救深空號的，唯有他們自己！

艦船逼近，開火！

傾瀉的光彈落在了偏光護盾之上，如同落雨擊打着搖曳的肥皂泡，隨時都可能被雨點吞沒。本傑明握緊了拳頭，看着面前讓人暈眩的景色。

這就是艦長閣下離開前的最後一道命令。收攏所有戰鬥機、機甲，拋棄一切陣型和謀划，開啟護盾，硬挺着穿透敵軍陣列。

這是個極為苛刻的命令，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該質疑或是拒絕聽從。然而他了服從。因為旗艦毫不留情的扔出了他們，因為他們遭遇了雁形展開，因為這是他唯一的統帥，那位“黃金之子”的命令！

戰艦全速前進需要多長時間？突破陣線包圍，穿透敵軍陣列又需要多少運氣。這一刻，時間過得漫長極了，所有人的神經都綳到了極處，向任何他們所知的神明祈禱。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祗有沒有顯靈，沒人知曉，但是在與最後一艘敵艦擦肩而過後，深空號面前豁然開朗，再也沒有任何戰艦，再也沒有任何敵人。

衝出來了？這麼輕鬆？

“敵軍……敵軍繞過了我們！”雷達監控員結結巴巴的叫道，打破了艦橋上的寂靜。

本傑明猛然反應了過來，是啊，這樣的陣線太過薄弱，就算是雁形展開，也不該如此輕易就能突破。除非那些敵軍根本就沒有消滅他們的打算，只是配合他們，進行了一次分列繞行。

在他們背後，兩艘名為僚艦，實為監控的戰艦已經消失在宇宙中。而那群氣勢洶洶的敵軍，正在撲向深空艦隊的主力部隊。以一種完全未被阻攔的方式。

突然，本傑明醒悟了過來。這群敵軍，也許不再是深空號的敵人。艦長大人消失在戰場正中時，同時消失的還有敵方那架恐怖機甲，他們難道達成了什麼協議？一個針對奧斯維德少將的戰鬥計劃？

這算是，叛國嗎？矛盾只在心底騰起了一瞬，又被本傑明壓了下去。他的艦長曾為聯邦出生入死，得到的，唯有來自身後的致命一擊。還有他的深空號，被徹底遺棄，逼上必死的懸崖。如果政治都是如此醜惡，那麼為了生存，他的艦長當然可以做一切，他願意做的事情！而且，他救了他們，再一次的！

“敵軍離開了……我們，我們該……”亞摩斯上尉腦中一片混沌，不知該如何下令。

本傑明替他做出了選擇：“先離開戰場，等待局勢穩定后，再回去也不遲。”

不再理會重新振作起來的代理船長，本傑明看向大屏幕里那群敵艦遠去的背影。艦長閣下，如今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