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尼斯洛克少爺，大公在冬廳等您。”

剛踏上浮空城的地面，一位侍者就走到了格里芬身邊，畢恭畢敬的說道。帶着一身風塵僕僕，格里芬連軍裝都未更換，面無表情的登上了豪華飛車。蘭達西亞大公的召喚，這個星域中，很少有人能夠拒絕。至少，他現在還不能。

窗外，一座山巒高聳入雲。皚皚白雪掩蓋了峰巒原本的色彩，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生機，也沒有任何活物，只有與雲海融為一體的瑩白。這是格洛斯星的最高峰，也是這顆星球最為寒冷的冰原地帶。大自然在這裏施展了酷烈的魔法，極寒和缺氧剝奪了大部分生命存活的可能。然而這壯美凜冽的景象，對於屹立在星域頂點的人們而言，只是一種值得賞玩的背景裝飾而已。

十分鐘后，飛車在一座高台前停了下來。層高30米，細長窄小的圓形塔樓支撐着一座偌大的花園，就像浮空城中的浮空島。在這纖細且危險的高台之外，是一望無際的峰巒。銀白色的奇峰就在咫尺之間，似乎伸出手指，就能觸碰到雲海和冰川。

與這震撼人心的美景相吻合，冬廳也是銀白色的。秘銀、白玉、閃銀石和冰木構成了庭院的主體，似乎連這個廳堂，都與外面的峰巒融為了一體。帶着孤高、凜冽，卻又潔凈優雅的無暇之美。

格里芬深深吸口氣，跟在侍者身後拾階而上，穿過迴廊，來到了開闊的正廳之中。房間裏並非只有蘭達西亞大公一人，然而格里芬並沒有理會其他人等，直接走到了那位至尊面前，一絲不苟，也不帶感情的行了個軍禮。

“大公閣下。”

那雙深如寒潭，翠如碧璽的綠眸望了過來。宛若鑒賞自己最珍愛的寶劍，蘭達西亞大公靜靜打量了格里芬片刻，才淡淡開口：“賽爾特星那邊，你做的很好。”

簡簡單單一句話，立刻引來了幾道嫉恨的目光。蘭達西亞大公從不會輕易誇讚別人，而他的誇讚，對於很多人來說，至關重要。然而面對褒獎，格里芬面部紋絲不動，連嘴角都未勾起半絲弧度，如同精工雕鑿的石像。

很清楚這個年輕人的脾性，大公輕笑一聲，不已為忤：“不過清繳叛逆的事情，該告一段落了。維塞爾，說說情況吧。”

被大公點名，一旁站在的男人踏前了一步，來到了格里芬身邊。那人的容貌跟蘭達西亞大公只有三分相似，面孔狹長，發色金棕，一雙眼眸是暗沉的灰綠色，雖然同樣英俊，但是缺少了奧斯維德家族那種張揚的華美，在格里芬和大公對影也似的容貌映襯下，略顯陰鬱。

維薩爾·奧斯維德，蘭達西亞大公的二兒子，薩丁家族的乘龍快婿。在格里芬出現前，他曾是第一家族直系血脈中最出色的騎士，數年如一日苦心經營軍方力量。如果不意外，他會在三十年間一步一步攀上巔峰，取得聯邦最高統帥權，一手掌管奧斯維德和聯邦龐大的艦隊。成為下一任大公的實力競爭者。

然而現在，“意外”就站在他面前。

餘光掃過這位血緣上的弟弟，維薩爾面不改色，朗聲說道：“深空艦隊的邊境任務再次失敗。共損失一位將官，五位校官，十二艘星艦。軍部決議暫停對邊境的征討，專心處理內部事務。”

聽到這話，格里芬立刻明白了其下的潛台詞。雖然議會的大部分權利都被奧斯維德家掠取，但是軍部依舊有其他家族的力量。這次對於第五家族的突然襲擊，讓其他家族提高了警惕，他們不願看到維持千年的平衡在一夕毀滅，更警惕着，生怕自己成為這隻雄獅的下一餐美味。因此軍部開始放棄外部干擾，專心針對第一家族和第五家族之間的亂局。

這種走勢，當然不會是蘭達西亞大公希望見到的。

果不其然，維薩爾看了一眼大公的表情，繼續說道：“這個決議，我並不贊同。軍部那些老古董們太過短視，邊境崛起的新力量才是更讓人憂心的存在。重組深空艦隊勢在必行！”

蘭達西亞大公微微頷首：“不錯。所以我才召回了你。這次的行動，由你和維薩爾共同指揮。”

這句話，是對格里芬說的。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維薩爾眼中仍舊閃過一絲陰翳。很快，他控制住了表情，沒有顯露出更多。就算私底下再怎麼你死我活，也不能在他們的父親面前表露出半分。

格里芬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這個答案，出乎了他的意料。重組深空艦隊，他可以理解。征討“群星之主”，他也全無意見。但是派出兩位奧斯維德共同指揮？這是不是超乎正常的規格了？就算那群海盜再怎麼危險，也不至於花費如此大的精力。

不過再怎麼心存疑慮，這種時候，也不是發問的好時機。格里芬很清楚蘭達西亞大公說一不二的本性，只是皺了皺眉，就乾脆答道：“遵命，閣下。”

很滿意兩個兒子的表現，蘭達西亞大公最終下令：“戰略方面，聽從尼斯洛克的指揮。其他則由維薩爾全權負責。我期待你們得勝歸來。”

如同被未知的神明驚動，近在咫尺的山峰上，發生了一場雪崩。傾瀉的積雪宛如波濤，掀起幾十米高的雪塵，轟轟奔流，帶動了更大範圍的塌陷。坐在冬廳之中，雪崩宛若發生在眾人頭頂，彷彿只消幾秒，就會徹底淹沒這座高台。但是它不能。三人，沒有一人挪動身形。蘭達西亞大公饒有興趣的看了眼兩個神情各異的兒子，揮了揮手。

格里芬毫不猶豫，躬身告退。維薩爾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最終也未能出口。兩人就這麼齊齊走出了冬廳。

廳堂外，是一道長長的迴廊。格里芬走得並不慢，然而身邊那人跟的很緊，如影隨形。沉默的並肩走了一分鐘后，維薩爾突然開口：“尼斯洛克。這次行動，軍事目的並非重點。”

格里芬的腳步未停。他猜到了，會讓大公花費兩個兒子的行動，必然不是只為了小小的邊境海盜。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維薩爾皺了皺眉，跨前一步，攔在了格里芬面前：“它很重要，重要到關乎奧斯維德家族未來千年的發展。我知道我們之前有些齟齬，但是為了這次行動，請你先把成見放在一邊，好好完成任務。”

格里芬停下腳步，看着面前一本正經的男人，心底劃過一抹嘲諷的冷笑。在他進入奧斯維德這個大家族后，陰謀、襲擊、暗殺就從未停止。而最致命的那些，都是由面前這位“兄長”一手策劃的。齟齬？他們之間，可不是這麼輕描淡寫的關係。

微微挑起唇角，格里芬反問道：“那任務的重點，又是什麼呢？”

這是蘭達西亞大公未曾告訴他的，也是維薩爾的使命所在。一劍刺中了軟肋，維薩爾沉默了片刻，最終答道：“是能源。一種可能存在的新型能源。”

這個答案，格里芬並未料到。但是電光石火之間，他想到了那架如同噩夢一般的恐怖機甲：“群星之怒”。當初在對戰的時候，那機甲曾兩次從自己視線範圍內消失。事後，格里芬仔細思索過，這可能不是因為對方的戰術多麼精妙，速度如何絕倫。而是一種常見於星際飛行中的特殊移動方式。超空間跳躍。

沒有機甲能夠荷載這樣的引擎，更沒有機甲能夠實現如此超短途的次元跳躍。一直以來，格里芬都把它視作是聖武階機甲的特殊戰鬥方式。但是如今仔細想想，新能源造成的引擎體積最小化，反而更有可能。但是跟那架機甲戰鬥過，還活下來的人，實在不多。他們恐怕還沒鎖定真正的目標。

沒有點破這一點，格里芬冷冷一笑：“我只能負責戰略層面，其他，都是你的。這似乎不是筆劃算的買賣。”

維薩爾眼底劃過一絲隱怒，但是嘴角，掛上了更為親切的笑容：“只有你牽制住了群星號，我才有機會完成其他任務。我當然不會獨佔這份功勞。尼斯洛克，這次我們應該摒棄前嫌，協力合作。就像一對真正的兄弟。”

說著，他友善的伸出手來。那隻手修長、白皙，指甲圓潤光滑，就像所有貴族的手掌一樣，帶着隱隱的矜持和高傲。格里芬看了他一眼，最終，也伸出手：“請你記住這句話。”

兩人的手掌握在了一起。格里芬能感受到那隻手傳來的冰涼光滑的觸感，就像一條粘滑的毒蛇。但是他被沒有很快鬆手，而是輕輕晃了兩晃，宛若所有彬彬有禮的貴族。

維薩爾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沉了一些，率先鬆開了手掌：“有機會的話，去我的宴會坐坐吧。你絕對能吸引更多佳人光臨。”

“有機會的話。”格里芬冷冷頷首，錯開一步，與對方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