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木南頓了好一會兒，才幹巴巴的回答道：“我的工作是糾察你的思想，並不包括指導你如何與omega相處。我的成績已經足夠勝任這份工作。”

西維揚了揚眉毛，沒有說話。她幾眼撇完了木南的所有試卷，差不多已經知道了這是個怎樣的存在——被omega教育所教育出來的，性別印象刻板，只知道要愛護ga的信息素能產生很大的吸引力，卻沒有深入考慮過為什麼一定要追逐omega的典型alpha。

因為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了解過omega，所以作文里充滿了一股奇怪的生硬感，就像是楊靜靜那時候，完全沒談過戀愛的男性作者寫的女性角色一樣怪異——因為那不是女性，那只是他以為的女性，毫不立體，毫不鮮活，就只是一個符號。

所以西維知道木南說是這樣說，但軍部未必就不想派一個“優”過來，只是在刑組那種地方，恐怕已經找不到成績更好的alpha了——西維估計刑組那地方的alpha的omega評價，大概全是建議隔絕和omega的接觸。

不過若是想要“矯正”她錯誤的思想觀，除了刑組，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西維倒也不戳穿這點，便忍住了笑意問道，“那麼治療師，你的目標是什麼？”

木南看了她唇邊不曾消退的笑意一眼，對她這樣不以為然的態度皺了皺眉頭，他嚴肅的回答道：“能使你成功融入現代alpha社會，並矯正你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中對於omega的誤解。”

“唔……”西維眯了眯眼睛，“那麼，你既然之前調查過我，那你覺得，我對onega有什麼誤解？哪裏需要矯正？”

見她似乎終於進入了正題，木南的神色稍緩，“你好像對於omega受到的待遇頗有微詞。”

西維笑了笑，“有點。還有呢？”

“並且對於omega毫無興趣。有人說你希望成為一個omega，才會去做男性生殖器摘除手術。如果這個說法你同意，那麼我是否可以假設你對omega的不友好，是出於嫉妒？”

西維笑意不減的瞥了他一眼，“嫉妒？你這麼認為嗎？”

木南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不。雖然我們見面不久，但據我的觀察……你並沒有性別錯置的感覺。”

凡是覺得自己生錯了性別的人，要麼會不自覺的感到自卑，要麼會不自覺的模仿自己想成為的那個性別的一些特點，然後誇張的表現出來，因為對他們來說，世界沒有錯，錯的是他們自己。

但西維並沒有這樣。

他們見面的時間不長，但木南卻能夠從她身上感受到她的自信，她顧盼之間毫無動搖，既不茫然，也不慌亂。要麼就是她真的沒有厭惡自己身為alpha，要麼就是自己的邏輯已經自成體系，再也難以動搖，堅信錯的不是我，而是世界了。

如果是前一點，任務就簡單多了，而如果是後者的話，木南在心中默默的思考着——那大概會有一些難度，介於在治療中肯定不能使用拷問刑具強行摧毀對方意志。

還好西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對於他的結論，她笑着點了點頭，“嗯，我對你的專業素養表示一定的肯定。”

木南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那麼，我們今天先複習一遍小學生理課上學到的內容。”

光屏上的試卷頓時消去，隨之顯現的是一年級的生理課本。

西維一眼就瞧見了那上面的開頭第一句話——“omega是alpha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omega和alpha是相互依賴、密不可分的。”

她瞄了一眼，就不感興趣的移開了視線。比起這些東西，西維更願意從對面的木南身上找找樂趣，她望着對面一臉認真正準備上課的木南，故意像個學生那樣舉起了手，“報告。”

木南停住了他的準備，抬起眼來看向了她，“說。”

卻聽見西維笑着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木南皺了皺眉頭，他冷冷的回復道：“治療時間，請不要詢問和治療無關的問題。”

“怎麼是和治療無關的問題？”他這個反應，卻讓西維揚了揚眉毛，“一個人，當然得是自己喜歡什麼東西，才能感染別人也喜歡上什麼東西，你想讓我喜歡上omega，當然得自己喜歡omega，想讓我知道omega有多好，當然得自己知道omega有多好，難道你都沒有深入的思考過這些問題嗎？”

“而治療師和病患的關係，說不定會讓你在極大的程度上影響到我，沒準就會影響到我喜歡的omega的類型呢？好，就算這些不提，作為‘糾察我思想’的人，你總應該想要知道我要是喜歡omega，會喜歡什麼樣的omega吧？”

西維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着，着重讀出了“糾察我思想”這五個字，然後問道：“不如你告訴我，我們交換如何？我絕不隱瞞，你也絕不隱瞞，以一換一，友好共事，怎麼樣？”

木南終於皺了皺眉頭。

他似乎覺得她提出的建議有一定的可行性。

的確，軍部給他的任務中，明確提過要摸清她心裏的想法，如果她願意誠實相告，顯然會免去他的不少麻煩——至少在看見西維之前，木南曾經覺得這個任務應該會非常艱巨。畢竟性別認知障礙以前從未有過如此典型的病例，而患病的人又是唯一的一位4s級別的alpha。

“可以。”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木南接受了這個提議。

西維立刻先一步的問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你呢？”

“沒有。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沒有。你呢？”

“有。你確定你一定會喜歡上一個omega嗎？”

木南因為這個奇怪的問題微微皺了皺眉：“當然。你有喜歡過誰？”

“男性alpha。”楊靜靜那時候喜歡的人，按照身體構造來說，的確算是alpha無誤。西維毫不介意的甩出了這麼一個重磅消息，繼續問道：“你覺得喜歡應該是什麼？”

“喜歡就是……”在聽見楊靜靜的回答的那一瞬間，木南就知道弄清楚西維所說的喜歡過的人究竟是誰，對他的任務而言相當有價值，但他若是想要提出下一個問題，就不得不先回答上西維的問題。木南語塞了一下，他張了張嘴，試着想說清楚，然而關於“喜歡是什麼”這一點，他卻始終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什麼是喜歡？

這種感情，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但卻也有所耳聞，於是理所當然的就將另一方定義為了omega，但他從小到大接觸過，認識過的omega一個手指就數的過來——又從哪裏談喜歡？

更何況，這個詞本來就極為陌生，abo世界裏很少說喜歡，他們最常說的類似詞彙，一般都是“標記”。

“你喜歡上了哪個omega？”這句話本身就顯得非常奇怪，因為所有的omega信息素對於alpha來說都是一樣的具有吸引力，經常是臉都沒看清，先搶着標記上了，就可以直接開始婚後生活了。

但西維的神色卻對這個詞看的極為重要，“喜歡就是——這個人對你來說是特別的。”

看木南那副皺着眉頭，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的困擾模樣，西維站了起來。

“這特別並不是指，受到毫無差別的信息素引誘而去標記了對方后產生的佔有欲——”

“而是在被信息素引誘之前，或者拋開信息素——你也想要和她在一起。”

她朝着他走去，木南皺着眉頭注視着她的動作，在沒有清楚她想做些什麼之前，並沒有給出任何反應。直到她走到他的面前，“你沒有喜歡過人，怎麼知道你一定會喜歡上omega？”

“也許你有一天，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看見了那個人——但是，如果那個人不是omega，是beta，或者是alpha呢？”

木南硬邦邦的反駁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西維笑了起來，“喜歡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被限制？”

“你想知道對我來說最不可能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我喜歡一個人，只是因為他是個omega。”

楊靜靜那個世界裏，女人喜歡一個人，從來都不可能是因為他是個男人。

男人也是，他們想要和一個女人一起生活，總不可能是因為——因為她是個女人。

然而，alpha們卻能夠理直氣壯的說，我要跟他在一起，因為他是個omega。

ga的性別好像已經凌駕於了他們的外貌，性格，內在之上，他是個怎樣的人都不重要，只要是個omega，信息素能發情就夠了。

這也叫做喜歡嗎？

西維說著，彎腰將手撐在了木南桌椅的扶手上，她居高臨下的含笑望着他，“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應該因為——他就是他嗎？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木南坐在椅子上，下意識的朝後仰了仰身子，“什麼話？”

“——在你遇見那個alpha之前，你一直都以為自己喜歡的是omega。”

木南沉默了一會兒，“你靠的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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