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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天氣已經轉暖,但是在夜晚出門的時候,還是有些微的涼意。
顧盞喬制止了莫瞳瞳又準備一身黑衣黑褲出門的打算,逼着她穿上了上次自己給她買的裙裝,又給她配了雙中跟靴子。
如此一來,就算看不見臉,光憑藉著身形也能看出是個英姿煞爽的美人。
她邊樂滋滋地打量着自己的勞動成果邊說:“我是怕萬一被拍到了,你那個樣子辱沒了你自己的名聲。”
莫瞳瞳:“……”她完全不明白什麼時候自己的名聲與街拍聯繫在一起了。
她想着顧盞喬是不是把她當做了什麼大號芭比娃娃,過着給娃娃配衣服的癮,但見對方如此高興的樣子,雖然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接受下來。
顧盞喬自己為了低調批了外套戴了帽子,本來還準備帶墨鏡,端詳半天後覺得晚上戴墨鏡出去好像還更顯眼一點,於是最後只戴了只普通的口罩,和一架沒有鏡片的黑框眼鏡。
距離放映還有十五分鐘的時候她們準時到達,停了車遠遠看見電梯,皆停下腳步,然後面面相覷。
“這麼擠進去不好吧?”半晌,顧盞喬猶猶豫豫道。
莫瞳瞳便點頭:“再等等吧,等會兒沒人了再上去。”
這一等便等到離開場只有三分鐘的時候,電梯裏仍然零零散散地上人,只不過步履更匆忙些。
能不匆忙么,電影都快開始了。
顧盞喬等不下去了:“最近的人太浮躁了,看個電影都踩着時間點到,不管了,我們上去吧。”
她把帽子拉下來,又將頭髮攏在臉邊,希望能最大程度地遮住自己的半張臉。
她伸手抓了莫瞳瞳的手臂,往電梯走了過去。
現在裏面只有兩個人,低着頭玩手機。
顧盞掐頭一回感激手機的發明,這極大地減少了她被認出來的概率。
她和莫瞳瞳縮在角落不說話,看着電梯上了一樓,停了。
大門打開后,一大群人魚貫而入,嘰嘰喳喳,吵吵鬧鬧,顧盞喬心中一緊,低着頭默念:不會有人認出我,不會有人認出我……
她低着頭看着腳尖,感受着電梯一層層上升,突然之間,視線里多了一個人的身影。
那是個約莫五六歲的女孩子,只到了她腰的位置,抬着頭與她視線相接,漸漸瞪大了眼睛。
“你……”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莫瞳瞳挪步到了顧盞喬的身前,將她擋住了。
她看着那女孩,靜默地看着她,目光沉沉,帶來逼人的壓力。
小女孩似乎被嚇到,拉住了身邊家長的衣擺,不再往這邊看了。
其他人匆匆忙忙地趕着場子,自然也不會關注自己身邊的陌生人,於是顧盞喬和莫瞳瞳安全地走到了影院的黑暗之中,坐到了自己最後一排的位置上。
莫瞳瞳選的最後一排,是定義上的情侶專座,巨大的靠椅上坐兩個人,宛如一個小小的親密空間。
顧盞喬覺得莫瞳瞳可能只是覺得最後一排位置比較好所以才買的這個位置,不過她還是小小的興奮起來,覺得這不僅算的上是紀念,甚至算得上是一場約會了。
她偷偷地看着莫瞳瞳,看着對方認真地盯着亮起來的幕布,光影迎面而來,將她的臉龐勾勒的更加立體,明暗交錯之中,有種驚人的魅力。
這麼一來,她反而有點搞不懂,為什麼電梯裏的小孩子會被她嚇退了。(……)
這個時候,屏幕閃動,出現第一幀畫面——
“在還沒遇到的時候,你永遠不會想到某人某事會對你產生多大的影響……”
隨着一句慵懶的、彷彿不經意的旁白,電影拉開了帷幕。
……
散場之後已經是凌晨兩點。
在車開進小區后,顧盞喬仍然因為興奮都難以平靜。
“你看見了么,大家、大家都很喜歡。”她絞着手指,因為興奮和緊張哽咽起來,“怎麼會這樣呢,我簡直好像第一次拍戲一樣。”
車子將要駛進地下車庫,顧盞喬突然不舍。
她覺得如果此刻回家,就好像結束了一場內心的狂歡,她的靈魂在叫囂着不要睡覺,而要繼續訴說她的感受。
不過她又覺得莫瞳瞳應該很累,她向來早起,生物鐘應該很規律。
於是她沒有說話,努力抑制着蠢蠢欲動的內心,下車準備上樓。
然而下車之後,莫瞳瞳卻說:“要再小區里逛逛么。”
顧盞喬眨着眼睛,淚光閃動,拚命點了點頭。
路燈幽黃黯淡,鋪灑在地面上的光將影子拉長又縮短。
萬籟俱靜,薄霧從土地上升起,沾濕沙沙作響的草木,還有新發的花朵。
顧盞喬從故作淡定很快變成了手舞足蹈,她興奮地說:“……我演得好么?我都不敢相信幕布上的是自己,原來我還能露出這樣的表情么?像這樣——”
她擠眉弄眼,試圖做出范瓊迦那種溫和的從容的笑容。
她幾乎要成功,莫瞳瞳卻突然伸出手把她的臉蓋住了。
“別露出她的表情,我喜歡你的樣子。”
顧盞喬扭捏着笑起來,她以為莫瞳瞳又說情話,卻不知道莫瞳瞳實在害怕極了她還會再次入戲。
顧盞喬又說:“你說,曾導喜歡的是我的哪一段表演呢?”
莫瞳瞳搖頭:“不知道。”
“你猜得到么?”
莫瞳瞳還是搖頭。
顧盞喬撅起嘴巴。
莫瞳瞳便猜了一個:“可能是最後吧,最後的表演很有張力。”
“那你喜歡哪裏?”
顧盞喬雙眼發亮地看着她,顯然是一定要一個答案。
莫瞳瞳想了想:“我喜歡你最開始從地鐵走出來的樣子。”
“這算什麼,那就只是走出來而已。”顧盞喬覺得這個答案好笑,抓住莫瞳瞳的手臂將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笑了半天。
然後她說:“你知道我最喜歡哪裏么?”
莫瞳瞳搖頭。
“我最喜歡牽手指的那一段——這好像喜歡的不算是我自己的表演了,我只是喜歡這段描寫而已,你最開始為什麼寫這段?”
這得從久遠地記憶中翻一翻,莫瞳瞳沉默地想了一會兒,才說:“小學的時候,不是會有那種時候么,排隊的時候,合唱的時候,春遊的時候,老師說,隔壁的小朋友把手牽起來。”
顧盞喬點頭:“對對,是會有。”
“我看見小朋友這樣做,覺得很有趣。”
“啊?是看到別人這樣做么?”
“嗯……我沒讀過小學。”
顧盞喬閉了嘴。
雖然莫瞳瞳說的輕描淡寫,但是這可算不上是一個值得甜蜜懷念的回憶。
她想了想,把莫瞳瞳的手舉了起來。
手掌攤平在路燈光芒之下,手指在燈光下有種玉石般的細膩,光線從指縫間透過,漏下如寶石般的光芒。
最外側的小手指,骨節微微凸起,卻仍然纖細秀美。
顧盞喬伸出手去,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了那根小手指。
“像這樣么?”她問。
莫瞳瞳短暫地陷入沉默。
從小手指傳來的溫度令脈搏更加清晰,通過動脈傳播到心臟,令心臟開始更有力,更劇烈地跳動。
顧盞喬微微偏頭看着她,白的肌膚和紅的嘴唇,黑白分明的眼中有着柔和的安靜的笑意,晃動的髮絲間沾上了露水,於是整個人像是綻放在枝頭的早春花朵,有着甜蜜的淡雅的芬芳。
她們仍高舉着手指緊緊牽連,而莫瞳瞳同時低下頭,親吻顧盞喬的嘴唇。
*
“你為什麼會答應和我一起看電影呢?”王馥蔚站在前面的人拉長的影子中,這樣問。
“這是喬喬很有里程碑意義的電影,我當然要看。”曹佳軒若無其事地如此回答。
“那為什麼是和我!”王馥蔚一把抓住了前面的風衣,阻止了曹佳軒地繼續前進。
曹佳軒回過頭,然後皺起眉頭看着自己被抓皺了的衣服。
王馥蔚鬆開手翻白眼:“幹嘛那麼小氣,賠你還不行啊。”
既然停下腳步,曹佳軒便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來,點了一根:“怎麼說呢,一個人看電影不是挺奇怪的么。”
“那,為,什,么,是,和,我!”王馥蔚再一次一字一頓地問了一次。
曹佳軒吐着煙圈,嘆了口氣:“因為你邀請我啊。”
王馥蔚:“……”
那麼說起來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自己首先邀請了曹佳軒,很難證明曹佳軒那邊能有什麼動機。
但是她很快眯起眼睛,抬着頭說:“小孩子才會被你偏到,你難道還是那種覺得拒絕別人很不好意思的人么。”
“我是啊。”曹佳軒厚顏無恥地承認了。
“……”
王馥蔚抬手敏捷地抓走了曹佳軒的煙:“你不能這樣裝傻,你得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曹佳軒舔了舔嘴唇,按住王馥蔚的頭,很快把煙搶回來了,她還順手捏了捏王馥蔚的鼻子:“我應該想什麼?”
王馥蔚拍開曹佳軒的手:“你對我動手動腳的時候難道什麼都沒想么?”
曹佳軒想了想,然後相當認真肯定地點了點頭。
王馥蔚一邊抓狂,一邊真是沒了主意。
任誰要是碰到這樣油鹽不進的人,都是要沒主意的。
她咬着嘴唇,終於忍不住問:“我,我就問一個問題,那個時候——大學畢業的時候,你那個時候是準備接受我的么。”
這個問題她想了近十年,每次想起來,都糾結到快要抓狂。
曹佳軒愣了一下,然後輕笑一聲,又深深看了王馥蔚一眼。
這麼多年之後,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那麼失敗——
失敗到,喜歡的人從來沒有相信過她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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