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兩人離開君山腳下的村落後,山下道路蜿蜒曲折,樹木林立,很快兩人就徹底迷了路,這也就罷了,後來柳塵鳶腳被划著了,問蘭便不肯讓她走了,可兩人繞了這麼幾圈,都有點飢腸轆轆。
馬早就帶着馬車跑了,兩人身邊除了一點隨身攜帶的盤纏,幾乎沒有任何吃的,問蘭讓柳塵鳶坐在原地,等她去找些吃的。
結果大約是又迷路了,柳塵鳶等到晚上,都沒見到問蘭回來。
她又渴又餓,忽然有點懷疑自己這貿然跑出宮的行為是不是正確的。
或許她實在是太過高估自己了吧。
柳塵鳶倚着樹睡了一個晚上,又餓又渴又困,還時不時會被各種奇怪的聲音給嚇醒,一夜過去,柳塵鳶精疲力竭,問蘭卻依然沒有回來。
擔心的柳塵鳶只能強忍着腳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試着四處走走,找問蘭,還要找吃的。
問蘭依然不見身影,但柳塵鳶運氣不錯,很快發現了一顆果子樹,柳塵鳶不認得那是什麼果子,卻實在是飢腸轆轆,只能慢慢撿起地上一些才落下不久的果子,用衣袖擦乾淨,然後試着咬了一小口。
所幸沒什麼事,她便大着膽子吃了好幾個,又收了一些用外袍全部包裹住,拎着衣服小心翼翼地四處尋路。
可惜走了一個上午,眼瞧着太陽慢慢從東邊爬到了頭頂,自己似乎依然在樹林中打轉,怎麼也出不去。
忽然,東南邊傳來一點細微的,如腳步聲一般的聲音。
柳塵鳶一愣,立刻朝着那邊走過去,一邊喊道:“問蘭?是問蘭嗎?”
沒有回答,柳塵鳶只能順着追過去,然而到了后,卻沒看見任何人,此時前面又響起了一點聲音。
如此循環往複后,柳塵鳶追着那個奇怪的聲音,居然一直追到了一條小道上去。
雖然只是個泥濘小道,但確實是一條道,起碼證明這裏可以通往什麼村落中去,柳塵鳶沿着小道一路走,路上時不時吃幾口果子,到最後,竟然真的看見了人煙。
她兜兜轉轉,居然又回到了之前住過的君山下的山腳村落里。
柳塵鳶無語極了,也只能先走出去,那些穿着官府服裝的人並沒有離開,而柳塵鳶因為之前住過幾日,所以村民是認得她的,看見了她,立刻道:“這不是劉牡丹姑娘嗎?你的那個小妹妹問蘭昨天夜裏回來的,說是和你走散了找不到你了,現在帶着人在找你呢!劉姑娘你歇一歇吧,我們去把劉問蘭姑娘給喊回來。”
曉得問蘭無事,柳塵鳶大大鬆了口氣,她吃了村民給的飯後休息了一陣,忍不住又走到搜尋的人的頭兒的前面,輕聲道:“那位……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搜尋之人搖搖頭,嘆了口氣。
柳塵鳶忽然想到那個奇怪的聲音,牽引着自己一路走出了樹林。
可……
那怎麼可能是趙書賢呢?
自他墜崖,已過了半個多月,他如果還活着,還在這兒,應該是曉得大家都在找他的,不至於完全不露面。
何況,他墜崖之前的表情和語氣,都說明他已經知道刺客是怎麼回事了,他應該對她失望又痛恨吧,又怎麼會特意來引着她,走出那篇樹林呢?
柳塵鳶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覺得大約是自己想多了。
等到下午,問蘭和那群去找她的人也回來了,看見柳塵鳶安然無恙的,問蘭抱着柳塵鳶哭了一場,小聲道:“嚇死我了,小姐,我走了之後沒多久就發現了小道,結果折回去又迷路了,想找你,最後反而走出了樹林……”
柳塵鳶輕聲安慰了她幾句,等她不哭了,才和她又在村裡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沒再跟之前一樣信心滿滿地單獨離開,而是請一個村中人帶着他們一路出了樹林,一直到徽州才停下。
徽州是邊界之城,有天險回渡山和閩江,閩江之外就是秦國,若要去秦國,必須走水路,有一些船就是專門干這個的——偷偷傳兩邊的人到彼岸,並能提供路引。
這些人水性極好,兩邊又都有關係,誰也抓不到他們。
柳塵鳶和問蘭這樣兩個姑娘要混過去實在容易不過,她們找到了一個船夫,談好價格,便去往秦國。
這幾日閩江風平浪靜,柳塵鳶坐在船內,想到自己再下船時便身處秦國了,不由得十分忐忑。
問蘭坐在柳塵鳶身邊,大約是看出了柳塵鳶的不安,輕聲道:“小姐,怎麼了?還在為……姜公子難受嗎?”
“啊?”柳塵鳶回神,搖搖頭,“我對他,早就沒有什麼念想了。今後大約也是遇不到的,這樣也好。只是……”
“那小姐是在想趙公子?”問蘭眨着眼睛道。
柳塵鳶愣了愣,最後沒有說話。
問蘭說:“是那位趙家二公子嗎?可小姐,我一點兒也不明白,明明我被送走之前,他對你那樣壞,到後面為什麼……”
柳塵鳶茫然地說:“我也,一點兒不明白。”
安琢言說的那些話,字字如刀,可她卻感覺不到疼,大約是因為,那都是她毫無印象,根本不可能想起來的事情。
兩人安穩地進了秦國利州,大約是因為利州位於邊境,所以風俗和衣着、語言都與徽州相似,兩人打扮的十分質樸,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柳塵鳶打算在利州開個小店,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
至於賣什麼,她自己也沒想好,不過無所謂,總是可以活下去的。
兩人先找了間並不是特別好的小客棧住着,本想着一邊尋找適合的可以居住的房子去住下來,不料第二天晚上,柳塵鳶就遇到了一個男人。
初初看到他的時候,柳塵鳶只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這個人了,她以為是錯覺,便沒有在意,結果那男人見了她,卻瞪大了眼睛,而後不管不顧地伸手拉住了她,把她拽進了一個小巷弄里。
柳塵鳶驚疑不定,道:“你,你是誰……”
問蘭去買東西了,並不在她身邊,這小巷弄里沒人,她求救都沒有門路。
那男人卻說:“劉姑娘,咱倆居然能在秦國相遇,這可真是緣分啊,嗯哼?”
柳塵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很驚訝這人居然喊自己劉姑娘。
那男人見柳塵鳶一臉茫然,當即板起臉:“你居然忘記我了?!你忘記我了?!”
柳塵鳶只得說:“你,你到底是誰……”
那男人生氣地看着她,最後道:“萬州城裏,你忘了?!”
柳塵鳶愣了半響,終於想起那一夜,有個忽然出現的男子,把自己當成了劉旅的女兒,還說什麼要娶她……
“怎麼樣,是不是想起來了?哼,你怎麼會在這兒?”這男人揚了揚眉,道。
柳塵鳶皺起眉頭,覺得自己和他並不熟悉,更不想對他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聽說劉旅不是被貶到了一個什麼縣裏嗎?怎麼他會放自己女兒來這個地方……”男人摸了摸下巴,最後拍掌道,“不管了,能在這裏遇見就是緣分,你跟我走吧!”
這什麼自說自話的人……
柳塵鳶結結巴巴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走?你放開我……”
男人卻根本不管她,伸手把她給直接扛了起來,而後像是對利州極熟悉一般,帶着她專門走彎彎道道的小路,即便柳塵鳶一直在喊救命,其他人也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男人一路帶着柳塵鳶去了利州城內的一間十分偏僻但看起來很新的客棧,客棧內空空蕩蕩,店小二看見柳塵鳶被這男人扛着進來,居然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只低頭擦着桌子,柳塵鳶輕聲叫道:“救命!”
那店小二依然毫無反應。
柳塵鳶明白了,這看似是一家客棧,實際上大約是這個男人的據點。
可,他到底是誰?
這男人把柳塵鳶扛到了樓上,隨便找了個房間把她丟進去,然後將門給鎖上了。
讓柳塵鳶一度恐懼和厭惡的記憶湧上來,她雙手環胸,滿臉決絕地道:“你要做什麼……你若是敢靠近我一步,我便一頭撞死!”
“喲。”那男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還挺烈,看不出來啊。放心,我現在不會動你的。”
現在不會動她……
這聽起來一點兒也不能讓人放心。
男人想了想,道:“我叫上官信,你可以喊我信大哥。”
柳塵鳶說:“你放我走。”
“行吧,你喊我一聲信大哥,我就放你走。”上官信揚了揚下巴。
柳塵鳶一愣,最後遲疑道:“信……大哥。”
“哈哈哈哈。”上官信滿意地摸了摸下巴,“你也太好騙了吧?”
“你……”柳塵鳶瞪大了眼睛,因為被這樣明晃晃地欺騙,臉都漲紅了。
上官信說:“誒——別激動啊,逗你玩都不行?我跟你說,你別被嚇到啊,咳,其實我是——燕國的太子。”
柳塵鳶面無表情,眼中依然滿是戒備地看着他。
沒得到想要的效果,上官信頗有些不滿地說:“怎麼,你就一點兒都不驚訝?我是燕國的太子啊!”
柳塵鳶作為一個和閩王的青梅竹馬,趙文帝的妻子,如今趙王上一世的妻子,自然不會因為這個太子而驚訝,她依然只是說:“你放我走。”
“不行!”上官信十分鬱悶地拒絕了,“我不能放你走……我要娶你!”
柳塵鳶瞪大了眼睛,上官信卻理直氣壯地說:“我姐還有我父親老催我該娶太子妃了,不過我沒幾個看的上眼的,你倒是還不錯,雖然是劉旅那傢伙的女兒,但先當個側妃,我姐應該不會有意見……”
他姐姐。
柳塵鳶這時候才想起來,他的姐姐,就是上官煙雨?
而這個人……是姜蘊的小叔子。
柳塵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見他是鐵了心不打算放自己離開,只能說:“我還有個堂妹也在這兒,我不見了她會很擔心的,你可以先放我離開嗎……”
上官信說:“你堂妹?在哪兒?我讓人把她一起帶過來怎麼樣?”
那豈不是更害了問蘭?
柳塵鳶只能抿緊嘴巴,不再說話。
上官信輕笑了幾聲,說:“你不好奇我一個燕國太子怎麼會來秦國?”
柳塵鳶搖搖頭。
她只想讓他把自己給放了。
上官信說:“我跟我姐姐還有姐夫一起來的……你知道我姐夫是誰嗎?估計你是不知道。看你傻乎乎的樣子,什麼都不知道。”
柳塵鳶瞪大了眼睛。
“哎喲,你知道?”她的表情變化卻被上官信盡收眼底,“那更不能放你走了,畢竟你知道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嘛。”
明明是他自己主動說的!
柳塵鳶說:“我對這些事情沒有任何興趣,無論有誰來,來做什麼,我都無所謂。我只是想找個偏僻的小鎮好好生活……”
“你才多大啊。”上官信似笑非笑,“幹嘛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
柳塵鳶沒有說話。
上官信想了想,說:“說真的,給我當側妃吧。再過幾天,我就要回燕國了,到時候把你一起帶回去,哦,還有你那個什麼堂妹,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查不出來?哼,這小小的利州,早就盡在我們掌握之中了。到時候帶你們一起回去,你給我當側妃,你堂妹我也不會虧待,會幫她找個好人家的。”
這人實在太自說自話了,柳塵鳶卻是聽的心驚。
再過幾日便要回燕國了?
若自己真的被他帶回燕國,那可真是完蛋了!
又不由得有些埋怨自己——真是自投羅網!
天下可以去的地方那麼多,為何偏偏挑了個利州?
此時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上官信眼睛一亮,也沒管柳塵鳶——反正屋裏窗戶都是鎖着的,何況這房間在三樓,他諒柳塵鳶也不敢跳下去——便往外跑去。
柳塵鳶隔着門,隱約聽見上官信興沖沖地說:“姐!姐夫!我找到了劉旅的女兒!我終於可以納妃了,你們可不能再催我了。”
然後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雖是女子的聲音,卻清清朗朗:“呵,你找到了,也不問人家願不願意?”
“她現在不過是個縣令之女,估計過的很慘,還跑來利州想度過餘生,為什麼不嫁?”上官信說。
然後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隨之響起:“聽你的意思,你已經把人家給帶過來了?”
柳塵鳶渾身一僵。
這聲音,陌生,卻又如此熟悉。
是……不知道多久沒見過的,姜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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