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有八苦
阿茂越想越生氣,在地上寫道:
——你確定你沒有方便?
無念微窘,無論他“方便”還是沒“方便”,和一位女子討論這種事情真有些不太“方便”。=。=可人家問了,又不好不答:“小僧不知,只是有幾個師兄師弟作證,便在第二天向師父告發了我。”
阿茂冷笑,作證?她最恨這兩個字,她不就是被這所謂的“證”害的這麼慘?證人和證物,本是阿茂覺得這天下最清白最公正的東西,現在看來卻如同草芥一般。它們到底是懲惡揚善的法寶,還是助紂為虐的利器?這已由不得它們決定。阿茂想的通透,卻不願多說。
——第一,你確定你無夢遊之症?第二,你平時有無得罪師兄弟之處?
“有無夢遊之症……小僧不知。得罪師兄弟更是無稽之談。小僧一向謹言慎行,何來得罪他人之說?”無念有些惆悵的望着跳動的火星。
阿茂深深嘆息,這小子真是單純,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通透,以後要做她的跟班,恐怕苦惱的是她自己吧~
她又要寫字,才發現地上早已寫滿了,她見無處可寫,索性用腳在字上來回劃了兩下,一瞬間塵土飛揚,無念皺眉,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的往邊上挪了些。
阿茂看看他,不以為意的繼續寫道:
——第一,你肯定有夢遊之症。第二,既然不是你得罪,那就是他們嫉妒。
無念自小便是孤兒,他被父母遺棄在東華寺的大鐘旁,被師父收養。他心思純良、天資聰穎,每每同師兄弟一起參禪,他都能獲得優勝。他雖平素也隱約覺得有些師兄待他不好,但並未想到,他們竟然因為嫉妒他的才智而心生怨懟。
“既然大家皆因小僧而痛苦,小僧不回去便是了。”無念低聲道。他的漆黑的眸子燦若星辰,眼中無喜無悲。
阿茂隨即一怔,她以為無念聽了她的話會很委屈亦或是憤怒。可他,卻異乎尋常的平靜。
——那你不回去了?你不想澄清誤會嗎?
“不了。”他平靜答道,“佛說,人有八苦。生老病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阿茂傻了,他在說什麼?念經嗎?明顯是欺負她讀書少呀~
“師兄弟們因小僧而陷入苦難,是小僧之過。若我離開能讓他們脫離這種苦,何嘗不是功德一件呢?”
阿茂無語了,這佛家的論調之於她總是無法接受的。這完全就是助紂為虐嗎。走了他一個聰明的,後面再來千個萬個,他們還會照樣欺負。阿茂像看傻子一般看着無念,她要不要考慮一下,收回把他發展成跟班兒的計劃……
她突然覺得她自己和他很像,一樣的傻的可憐。只不過她已然認清了這個現實,而面前的某僧依然執迷不悟罷了。被人冤枉誣陷這種事情她以前最不能容忍,可他居然能如此平靜的面對。阿茂隱約覺得,在某種她未能達到的境界中,他似乎真的比她要豁達吧。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小僧孜然一身,能有什麼打算?”無念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他意外闖入這最仙谷,本來已經筋疲力竭,又遭遇怪蟒,險些葬身蟒腹。如今體力早已透支,有些昏昏欲睡。
——你以後跟着我吧。
無念已經有些迷糊的雙眸,不經意的掃到地上阿茂的話。霎時,腦中的瞌睡蟲就清醒了一半。這是什麼意思?他有些懵了。
“跟,跟着你?”
——對,跟我修仙。
阿茂看着他,沒有一絲玩笑之意。無念心中從未想過要悟道修仙,他從小長於佛門,耳濡目染的全是佛法佛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他斂眉低目,似是在深思,又似是無聲的回絕。
阿茂見他如此,不禁有些失望。她知道,改變一個人的信仰很難,就像……改變常雅的取向一樣的難。
說到常雅,阿茂有些愧疚,在南海之時,她情緒失控,對常雅發了脾氣……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到了這裏。
算了,就算他知道又怎樣?她這次把他得罪狠了,現在說不定他正趴在嫦娥懷裏怎麼詛咒她呢。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發善心來看她,也絕對沖不破這最仙谷的結界。阿茂的心中,忽然覺得空落落了。這次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雖說求人不如求己,可是憑她的法力,在這兇險之地死一萬次都算少的了。
她突然覺得用“混吃等死”來形容自己現在的狀態簡直不能更貼切!
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拿起身邊的一把干樹枝,續到將息的篝火中。見到那篝火漸漸旺起來,她打了個哈氣,準備先和衣睡下。
“我跟你修仙!”無念的聲音突兀的止住了阿茂將要垂下的眼皮。她聽聞此言,睡意全無,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她的情緒有些激動,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什麼。她只知道,她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有了一個夥伴。她不再是孤軍奮戰的獨行者。
“但是小……”無念頓覺自己不能再自稱小僧。
“但是無念有個請求。”無念面色肅然,心中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什麼請求?阿茂莫名的看着他。哼~修個仙還討價還價?這小子!不厚道呀不厚道!
“我要回去將誤會化解,至少讓師父相信我。”無念神色堅定,眼睛沒有看阿茂,只是怔怔的看着地面。
回去?阿茂有些驚訝。也許他的師父之於他是個重要的存在。就像她娘之於她一樣的重要。阿茂頷首表示理解。
——好。明日我護你出谷。
阿茂知道無念之意,若是無她相助,以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根本無法走出這凶獸四伏的最仙谷。
“多謝……”無念見阿茂答應了,鬆了一口氣,突然發現他們聊了一晚上居然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面色多了一份尷尬窘迫。
阿茂看出他的心思,無奈笑笑。在地上寫下兩字:
——阿茂。
“多謝阿茂施主!”
阿茂為他拿僧袍的手一頓,她的臉映着明滅的火光,氤氳成昏黃的影朦朧了一閃即逝的失落。她隱下情緒,將岩石上已經烤乾的僧袍遞給無念。
——去換了睡吧。
無念接過僧袍,很暖。像小時候師父為他在爐邊烤的棉衣一樣暖。無念突然有些不忍,終是未說什麼,換了衣袍,怕篝火半夜滅掉,又在火堆中加了把干樹枝,便和衣在阿茂對面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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