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馴馬與馴人

74,馴馬與馴人

提起馴馬,夏初螢忍不住想起幾年前蘇漣漪為她講的一個悍妃馴馬的故事。

說是某國某朝名為媚娘的悍妃,皇帝有一匹無法馴服的烈馬名為獅子驄,悍妃卻放言她能馴服,但需要三種工具:鐵鞭、鐵鎚、匕首。首先,烈馬不服,便用鐵鞭抽打,若烈馬依舊不肯馴服,便用鐵鎚狠狠錘馬頭。但如若再不服,就用匕首割下馬頭。

當時蘇漣漪對這名後來成為女皇的悍妃推崇有加,更說媚娘令皇帝折服,但這個小故事卻讓夏初螢哈哈大笑,說如果媚娘只是用這種方式博得皇帝的注意還說得過去,但若真用此方法馴馬,千里好馬都會被打死,而馴服的也都是一批孬馬。

原因很簡單,媚娘企圖令馬匹恐懼,但要知道,寶馬再通人性,也只是畜生,同時,越是好馬、烈馬脾氣越大,其寧死不屈的勁兒比人更甚,只有軟弱的孬馬,才會因恐懼而投降。

真正馴服寶馬,要用實力征服,讓馬對馴服者既懼又愛、無法離開,真心誠意歸順,方才能達到馴服的目的。

不羈丹挑選的馬也為寶馬,但顯然是從前馴服過的,他低聲與馬交流片刻,伸手摸了摸馬鬃,而後為其套上馬鞍,騎上馬,沒一會馬兒便乖乖聽從他的指令。

而另一邊,夏初螢與黑馬之間的問題,便不會那麼輕易解決了。

不羈卿很怕馬,一邊用手捂着胸口,一邊蒼白着臉挪了過來,“公……公主,這馬名為雲烏,自從將二哥摔傷后,便沒人能馴服,你也……別涉險……”

正說著,雲烏好像聽懂了不羈卿的話一般,對着不羈卿嘶鳴一聲,只見不羈卿嚇得連連後退,差點摔倒在地上。

“套馬鞍。”初螢勾着唇,輕快的聲音難掩興奮,雙眼一動不動盯着雲烏的雙眼,一馬一人便這麼用眼神較着勁兒。

雲烏是一匹悍馬,就連那眼神也好像野獸一般兇猛殘忍。

牧馬人見無法制止金玉公主,只能聽其命令,為雲烏套上馬鞍。馬鞍套好后,孟永和杜宇兩人上前查看,確保馬鞍無恙,這才退下。

“喂!蠢公主,你別逞強!”不羈丹急了,從老遠催馬跑來,邊跑邊喊。

初螢伸手握住韁繩,雙眼依舊和雲烏較勁,絲毫沒理會不羈丹。只見,雲烏一動不動,渾身肌肉卻一抖一抖,可見其是牟着勁,只等面前這嬌小女子跨上馬背後,與之較量。

馬未停穩,不羈丹便一下子從馬上跳了下來,衝到夏初螢身邊,一把抓住初螢捏着韁繩的手腕。“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行嗎,我認輸,小爺我認輸!”

夏初螢卻挑眉,伸手想甩開不羈丹的手,卻發現他捏得很緊,好像只要他鬆開手,她便不顧一切跳上馬背一般。

“不行,這雲烏,激起本宮的興趣了。”夏初螢低頭盯着自己手腕,用眼神示意不羈丹拿開他的手。

兩人皮膚貼近,一黑一白對比明顯。

“唉!”不羈丹仰起頭對着蒼天長長嘆了口氣,那架勢好像英雄末路一般,隨後一咬牙,視死如歸地對夏初螢說,“蠢公主,你這苦肉計用的好,小爺我真輸了、也服了,心服口服。你說吧,你想怎麼懲罰我,是讓我脫光了繞部落跑,還是像烏龜似得繞部落爬,更或者脫光衣服學烏龜爬?”

初螢哭笑不得,用另一隻手掰開不羈丹的手,“你脫光衣服烏龜爬,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能給銀子?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而後向左右掃視,面容嚴肅,“你們都後退,否則馬匹發起瘋來,本宮可保證不了你們的安全。”

眾人向後退去。

不羈丹急着跑到秦詩語面前,“喂,我聽說蠢公主很器重你,你為什麼不去勸勸?”

秦詩語面上滿是憂慮,卻搖頭,“四公大人您不懂,這便是命令。”

不羈丹驚訝。

與此同時,夏初螢突然抓住馬鞍,身子如同一道閃電般躍上高大的馬背,在跳上馬背的瞬間,雙腳準確踩入馬鐙,扣緊,身子呈弓形,雙手緊抓馬韁。

“開始了!”不羈丹忍不住低聲道。

氣氛彷彿瞬間僵持,眾人都提着一顆心,睜大了雙眼緊緊盯着人群中央的一馬一人。

只聽一聲刺耳嘶吼,雲烏雙蹄上揚,后蹄着地,整個身子直立起來。而夏初螢上半身與馬身平行,即便是姿勢極為困難,但她依舊面容冷靜無懼色,緊抓韁繩。

雲烏狠狠地直立多次,卻覺得那人好像長在它背上了一般,沒有一絲晃動,更是憤怒。這一次不再直立,而開始在地上跳了起來。

別看馬匹高大,其實跳躍起來很是靈活,一邊跳一邊扭着身子,好的騎手被顛得頭暈眼花,實力稍弱的騎手怕會被直接顛下馬來。而如果騎手下馬,有些大脾氣的馬二話不說,舉蹄便踩,而騎手定是有性命之憂。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就連不羈丹都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或者說根本不敢說話,生怕不小心分散了夏初螢的注意力,讓其跌下嗎。

不羈丹的內心是崩潰的,第一次真真正正後悔發起什麼挑戰,若夏初螢真有個三長兩短,父親非弄死他不可,他死不要緊,若鸞國皇帝因此事震怒發兵討伐,北秦、鸞國兩大國前後夾擊齊蘭國,齊蘭國絕無半分取勝的可能。

不羈丹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如果此時此刻夏初螢不是在馬上而是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會對其三拜九叩,哭着鼻子哀求,只要蠢公主不再作死,以後她就是他不羈丹的活祖宗。

可惜,一切都晚了,夏初螢已經在馬背上了。

雲烏憤怒了,因為晃了許久,這可惡的人依舊穩穩坐在它的背上,非但感覺不到掙扎的痕迹,甚至巧妙的用韁繩控制它!

雲烏見甩不掉背上的人,突然停了下來,渾身肌肉繃著,前蹄子在地上慢慢刨着土,眼中充血。

“不好!”不羈丹見到,大吃一驚,快速跑向自己的小紅馬,跳了上去。

就在不羈丹落在馬背的瞬間,雲烏已馱着夏初螢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其速度之快,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駕!”不羈丹也大喊一聲,小紅馬立刻跟了去。

不羈丹的紅馬也為寶馬良駒,但與雲烏一比,便沒了可比性。不大一會,便被雲烏狠狠落下一段距離,很難追趕上。

馬背之上,夏初螢面無表情,面頰微紅,雙唇慘白,雖然她用太極的原理化解了雲烏的力氣,但也耗費了自己不少體力。她雙腿緊繃,身體懸在馬鞍上,身子前傾幾乎貼在馬背。左手抓住韁繩,右手向前慢慢貼在雲烏的脖子上,一動不動,只靜靜地放着。

千萬別以為夏初螢在與畜生進行“心靈的溝通”,她是在顛簸中努力感受雲烏的脈搏,通過雲烏的體溫、出汗的程度以及脈搏跳動的程度,來判斷雲烏剩餘體力。

夏初螢並非是莽撞之人,雲烏確實是一匹難以馴服的悍馬,但卻並非是不可馴服。

首先,雲烏並非是野馬,見其四肢以及頭的形狀,便知是精心培養的品種,也許從前並非發現其潛力,便未從小馴服;其次,雖然二公不羈猛未成功馴服雲烏,但也曾努力過,加之不羈猛本就是草原第一勇士,實力自然不可忽視,也就是說,雲烏的野性早已磨滅了一部分,只有一些殘餘;最後,便是雲烏並非體力充沛,雲烏的體力剛剛已被牧馬人的放牧消耗了一部分,這也是她致勝的法寶。

當然,還有一點很重要,便是她夏初螢本就是馴馬高手,只不過她的性格使然,即便不是在齊蘭國而在鸞國,她也不喜將自己的實力全部暴露在外。

種種原因,夏初螢對馴服雲烏有着六成的把握,當然,只有六成。

不羈丹真是急壞了,這一場比試不用看結果,他已經輸了。如果蠢公主沒馴服雲烏,怕是凶多吉少,而他也就活不了了,搞不好就要為蠢公主陪葬;相反,如果蠢公主真的馴服的雲烏,也就註定了勝局,不用看其他,只看此時,自己的愛馬根本無法與雲烏匹敵。

孟永等人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立刻翻身上馬,齊齊向兩人的方向趕去,但別說騎着雲烏的夏初螢了,連不羈丹都追趕不上。

彩蝶等人急得在原地打轉,她們都不太會騎馬,而不羈卿則是有自盡的衝動,因為所有男子都追了去,剩下的除了女子便是他。此時此刻,他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自己的無用。

牧馬人也急了,對不羈卿道,“三公大人,我也去看看吧,這馬群,就交給您了。”

“好……好。”不羈卿發現了自己的用處,驚喜非常,但牧馬人策馬離去,他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會騎馬和牧馬,對這些馬更是束手無策。

另一邊。

夏初螢斂眉,面色凝重。她不能讓雲烏這般漫無目的的跑,畢竟齊蘭國仍處於危險之中,更不知其危險在何處,若雲烏帶着她橫衝直撞入北秦埋伏之處,那真是自投羅網。

想到這,她開始着手控制雲烏。

這控制與操控不是大刀闊斧的,而是用韁繩慢慢改變雲烏的奔跑方向,讓其神不知鬼不覺地掉轉頭。其中,最難的是把握方位,若方位沒調整好,一人一馬迷了路,也很難辦。

初螢抬頭觀察太陽的位置,判斷時辰,而後結合時辰的變化、通過太陽所在方向定位。

雲烏只是發瘋地跑着,根本沒發現自己正一點點着了那狡猾女子的道,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繞了一個大圈,重新回到了軌道上,只不過這方向卻是正好相反。

夏初螢的唇慢慢勾起,用一種好笑的眼神盯着傻乎乎拚命跑的雲烏,而雲烏本為千里馬,但到底是跟着牧馬人跑了整整一天,饑渴難耐,又尥了好一會的蹶子,之後懷着憤怒的心情狂奔,體力加倍消耗,如今開始感覺到了疲倦。

雲烏的步伐越來越小,速度越來越慢。從剛開始的狂奔到小跑,一直到如今的散步,最後乾脆站着不動了。汗水順着馬背如同小溪一般蜿蜒而下,大鼻孔一張一合,拚命喘着氣,而倔強的眼中也滿是疲憊和不甘。

“呦,怎麼不跑了?”夏初螢坐在馬背上,悠閑道,也不管牲口能不能聽懂人話,開始對其冷嘲熱諷起來。“剛剛不是跑得歡實嗎,現在怎麼就不跑了?嘖嘖嘖,還真是讓本宮失望呢,金龍部落悍馬就這點出息?本宮身為一名女子還沒累,你就累了?哦哦,對了,本宮還沒注意你是公馬還是母馬。”如果是母馬,就少嘲諷幾句,如果是公馬,她就不客氣了。

雲烏再通人性也是牲口,自然聽不懂夏初螢在說什麼,但也知道,話沒好話。跑不動了,也跳不動了,只能哼了幾聲。

初螢挑眉嘲笑了下,抽出馬鞭子,對準雲烏屁股便是狠狠一下,“跑啊,你倒是跑啊,有本事你繼續跑,你跑多久,本宮就奉陪多久。”

雲烏憤怒,用最後一絲力氣跳了幾下,可惜,這幾下在騎術高超的夏初螢這裏根本不算什麼。

“呦,還有力氣呢?行,有力氣咱就繼續跑。”夏初螢說著,又對着雲烏的屁股狠狠抽了一下。

如果雲烏是人,它非哭出來不可——這娘們也太過分了,認輸也不行!?

等了好半晌,又抽了幾下,雖然最後幾下沒用什麼力氣,但初螢知道,雲烏這是不反抗了,打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當滾刀肉了。

輕笑幾聲,而後翻身下馬,直接站在烏雲的對面,笑着瞧着,與雲烏對視。

這是一人一馬之間第二次對視,遙想一個多時辰前的對視,兩人都瞪着彼此,僵持不下;而這一次,夏初螢用一種嘲諷的眼神看向雲烏,而雲烏則是眼神閃爍,不肯與初螢對視。

夏初螢突然伸手拽了韁繩,迫使雲烏低了頭,而她則是將手放在烏雲的頭上,歪着脖子用一種打量的眼神看向它,“喂,有沒有人說過,你和金龍部落中的某人很像啊?”

雲烏自然聽不懂。

“瞧瞧這渾身烏黑,還有倔強的眼神以及找死的脾氣,不正和那個人很像嗎?”那個人的名字,不言而喻。

雲烏聽不懂夏初螢的話,只當初螢在嘲笑它,眼神更是閃爍起來。

“噗嗤——”夏初螢突然笑了起來,緊接着咯咯地笑個不停,“不過你比那人乖多了,輸了就是輸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像他,屢次找死。”初螢發現,將雲烏和某人對比下,雲烏實在可愛許多,最起碼比某人可愛。

想着,便伸手拍了拍雲烏的頭,這才鬆開了韁繩,可憐的雲烏終於可以抬起頭,脖子有些酸。

陽光照在雲烏烏黑髮亮的皮毛上,銀光閃閃,是汗。

夏初螢從馬靴中拽出匕首,找了快平地,開始挖了起來,不大一會,便將某種植物連根拔起,不是別的,正是牧興草。

牧興草中有水分,是牧民臨時止渴的植物。

初螢掏出了帕子,將根莖上的土抹掉,而後慢悠悠走到雲烏身前,“給。”遞了過去。

雲烏依舊聽不懂人話。

最後還是初螢用馬韁繩將雲烏的頭拽低,將牧興草直接塞入雲烏的口中。

這是雲烏第一次吃牧興草,畢竟牧馬人一次就要趕上百匹馬,自然無法一一照顧到,就算是挖了牧興草,也是自己吃。而雲烏從前從未擁有過主人的照顧,也就沒福氣吃這麼好吃的東西。

雲烏意猶未盡,幾口便將初螢辛辛苦苦挖的牧興草吃光了,而後用一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着夏初螢。

初螢噗嗤一笑,“雲烏,你永遠記住,你是這天底下鸞國金玉公主親手伺候的第一匹馬。”腦中卻浮現出為不羈丹疊被時的情景,如果雲烏真算是她伺候的第一匹馬的話,那不羈丹就是她伺候的第一個人。

甩甩頭,夏初螢覺得以後離不羈丹和雲烏這種品種的動物遠點,和他們打交道,雖然勝利卻要幹活,不值。

雲烏看見夏初螢搖頭,以為她拒絕幫自己挖,卻又嘴饞得緊,低頭用蹄子刨土。但事實證明,蹄子不如匕首靈活有用,刨了好一會也沒刨出個什麼結果,而後便不要臉地靠近夏初螢,用脖子輕輕蹭初螢的肩。

夏初螢按着雲烏的鼻子一下子將其推出老遠,“喂喂,你這畜生,你身上這麼臟怎麼蹭本宮的衣服?你知道本宮這身衣服多少錢嗎?把你殺了賣肉都買不回來。”雖然是嫌棄,但心情卻非常好,發覺這倔強的雲烏也有可愛的一面。

卻不知那個人,會不會也有可愛的一面呢?

夏初螢被自己一閃而逝的念頭嚇了一跳,她怎麼又想到臭雞蛋了?那個傢伙才不會可愛,永遠是又臭又硬。

說曹操曹操到,由遠及近一串焦急的馬蹄,緊接着是“吁”的一聲勒馬,不羈丹終於趕了過來。

他坐在馬背,蒼白着面頰,大口喘着氣,表情卻是十分複雜,一雙烏黑雙眼滿是迷茫交錯,若仔細看去,還有一些不易被人察覺的無助在其中。“夏……初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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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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