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真正的勇士

65,真正的勇士

醫者,救死扶傷也。

無論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是自己的恩人還是仇人,從醫生的角度都應救人。

可惜,夏初螢不是醫生!

在夏初螢的面頰即將貼上不羈丹蒼白的面頰時,初螢放棄了度氣的念頭,輕輕吐出一點氣,冒出了一小串優雅的氣泡,而後大頭朝下遊了去,原來,是不羈丹的腳被湖底的水草纏了住。

可憐的不羈卿兩天沒怎麼吃飯,本來體力就不好,大半夜的逞能來游夜泳,冰冷的湖水加劇了體力的消耗,隨後夏初螢佯裝溺水,緊接着是不羈卿真正溺水,接連兩次驚嚇,讓不羈丹一下子失了冷靜,猛的用力。而這水草,是雪上加霜,更好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顆稻草。

水草不多,纏得不緊,若是平日,伸手解開就是,可惜意外情況接二連三,不羈丹沒了冷靜,於是在拚命掙脫水草時,用盡了最後一絲體力,最終休克昏迷。

初螢輕鬆便將水草從不羈丹的腳踝解開后,手攬着其上半身向水面游。好在,此地的水不深。

當夏初螢將不羈丹救上岸時,不羈卿已經蘇醒,身上披着彩蝶送來的大巾子,焦急等待。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四公大人!”

“四公大人!”

幾道聲音異口同聲,各找各的主子。

不羈卿的身和心都百分百地黏在夏初螢的身上,當初螢將不羈卿放平在地上,為其壓胸口做急救措施時,這才想起自己的弟弟生死未卜,深深自責自己當兄長的失責,卻又忍不住去欣賞金玉公主殿下的英姿。

可惜,無論何時,夏初螢都未曾將視線注視在他身上,哪怕是之前教導他智術,那目光也是憐憫居多。想到這,不羈卿心情低落下來,在慌亂的人群中,靜靜地坐在地上,用碩大的巾子包住自己消瘦的身子,也包住無助與孤寂。

另一邊,救人行動火熱朝天。

夏初螢雖然討厭不羈丹,雖然不肯嘴對嘴度氣給不羈丹,但卻不希望他死。不僅是因為不羈丹現在死了,局勢會大亂;另一方面她心底隱隱不希望不羈丹死,甚至有種預感,若不羈丹繼續成長,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她很好奇,想看看不羈丹到底會成長得怎樣。

因為不羈丹在水下昏迷時間超長,即便是心臟復蘇術也不見效果。

杜宇上前,單膝跪在夏初螢身旁,“公主殿下,是否需要人工呼吸?”因為他親眼見過公主殿下為三公人工呼吸,將其救活。

不羈卿落寞的雙眼猛睜,茫然地看着眾人忙碌的身影。難道……她要親他!?

夏初螢才不肯!

“本宮來教你,你來為他做人工呼吸如何?”初螢對杜宇說。

男子與男子直接口對口,這在開放的現代都很難被男性接受,何況是封閉的古代。即便是殺人不眨眼的死士,如今眉頭也忍不住皺了皺,但杜宇卻立刻道,“屬下遵命!”

夏初螢噗嗤笑了出來,“好,那你站起來。”

杜宇一愣,不是口對口人工呼吸嗎?怎麼又命他站起來?

雖然疑問,但命令就是命令,他立刻站起身來。

夏初螢收斂了笑容,精緻的面容嚴謹認真,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性質,“孟永,你與杜宇兩人一人提不羈丹的一隻腳,將他倒立吊起來,本宮懷疑他嗆水了,先把水拍出來。”

“是。”兩人二話不說,立刻將不羈丹吊了起來。

爵西有些擔心,阿古捏伸手攔住他,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爵西明白其意,便靜觀其變。

只見,夏初螢也是半跪在不羈丹身側,將其緊閉的雙唇掰開,而後用左手捏着他下顎骨關節處,逼迫其張着嘴,右手握成空心狀,有節奏地敲擊不羈丹的背部。

沒有之前的慌亂,此時一片死寂,除了蟲鳥聲、晚風聲、湖水聲,便只有夏初螢一扣一扣的敲擊聲。

所有人都屏氣吞聲,睜大了眼盯着眼前的一切,初螢的心情越來越緊張,手掌敲擊的力度越來越大,最後竟死馬當活馬醫,狠狠拍打起來,心想着,反正不羈丹若是死了也感受不到疼痛,她就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氣敲。

別說,瞎貓碰上死耗子,這方法還真的奏效了。

就在夏初螢狠狠敲擊的第三下時,只見昏迷的不羈丹突然咳了兩下,一股水從他口中流出,而後便是急促又虛弱的喘氣聲。

“好了,將他放下來。”夏初螢只覺得渾身虛脫,眼前黑影閃來閃去。要知,這一晚上發生之事,對她來說也是驚險接二連三。

“四公大人,您醒了!?四公大人。”爵西驚喜,錚錚鐵漢卻流了眼淚下來。

初螢嘆了口氣,“他只是蘇醒了,但還未完全恢復,你們快送他回帳扎包休息,切記,不可驚動他人,尤其是巫醫。”巫醫來,怕是又要連蹦帶跳、連打帶鬧,而不羈丹需要的卻是靜養。“一會本宮會派鸞國的大夫給不羈丹診脈,行了,你們回去吧。”

阿古捏驚訝道,“公主殿下,那您呢?您是否安好?”

夏初螢虛弱地點了點頭,“恩,本宮還好,你們也不用擔心,去吧。”說著,揮了揮手。

說來也怪,爵西和阿古捏兩人突然對金玉公主夏初螢篤信頗深,無論是其決定還是其命令,都聽從得心服口服。這種感覺,不像是普通的聽命,倒是好像聽從母儀天下之命。

兩人接了命令,不敢怠慢,背上不羈丹便快步離開。

湖畔留下之人,便只剩下夏初螢的人和不羈卿了。

“孟永,你送三公回去。”夏初螢繼續下令。

“是。”孟永接令。

不羈卿驚恐地抬頭,“不,公主殿下,我送你回去吧。”

彩蝶送上巾子,幫初螢圍上,而夏初螢則是虛弱地站着,閉着眼,精緻稚嫩的面頰毫無情緒,略帶蒼白的唇瓣微啟,“孟永,送三公回去。”沒理會不羈卿,重新命令道。

“是,公主殿下。”孟永也是一名死士,無條件服從命令是天職。他走到不羈卿身旁,道,“三公大人,請吧。”

“公主殿下,求你了,讓我送你回去好嗎?”不羈卿不知哪來的決心,死活不肯離開,他心底不安,認為公主殿下已對他失望透頂,他很想彌補,卻又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此時此刻他最大的後悔,便是從前為何不學游泳!?不,他要學的還有很多。

夏初螢依舊未理睬,一雙淡而優美的眉微微皺了皺。

孟永立刻明白其意,“三公大人,得罪了。”說著,一伸手將不羈卿如同小雞一般地抓起,一甩,扔在自己肩上,而後大步向部落駐地而去。

當孟永和不羈卿離開后,夏初螢這才舒了口氣,緩緩睜開眼,清澈剔透的眸中滿是疲憊,“我們也回去吧。”虛弱的聲音早沒了剛剛鎮定的氣勢,換句話說,她剛剛也是強作鎮定,畢竟面對一個人的生死。

杜宇上前,“公主殿下,夜晚無旁人,讓屬下背着您吧。”

初螢搖了搖頭,“不用,本宮能走回去。”而後,將泳衣外的大巾子拽了拽,便向回走去。

……

誰都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便有人病了。

這病的人,不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的不羈丹,也不是連救兩人體力透支的夏初螢,而是不羈卿。

三公不羈卿的身子本就弱,夜半下湖水,驚嚇、擔憂、溺水,到最後因夏初螢對其不理睬的傷心,種種交錯,最終病倒,高燒不止。

這一晚上註定是人仰馬翻的一晚,夏初螢一邊吩咐此事不能驚動盟主等人,一邊派了隨行御醫,分別為不羈卿和不羈丹兩人診病。不羈丹雖體力透支,好在其身體底子好,被喂下湯藥后,就熟睡起來。反倒是不羈卿,病情堪憂。

已是夜半黎明。

夏初螢依舊未睡下,早已梳洗完畢,飲着雞湯。

趙太醫回來,為其見禮,“見過公主殿下,稟公主殿下,三公大人的身子太弱,這高燒不停啊。”

夏初螢眉頭緊鎖,將雞湯放了下,用帕子輕輕擦拭唇角,“他身子就那麼弱?”

趙太醫道,“回公主殿下,三公大人確實體質孱弱,這種體弱是娘胎帶來,很難改善。若好好養着,不勞累、不操心,內外兼養,也能安度一生,但前一陣子三公大人剛因中暑昏迷,今日又被冷水激了,冷熱相攻,加之略有鬱結,這才發起病來。”

“鬱結?”夏初螢慢慢品着這兩個字,垂着眼,昏黃的燈光灑在她精緻的面頰下,一片神秘。

秦詩語輕聲道,“公主殿下,會不會是三公大人在部落中備受歧視,心情鬱結?”

夏初螢並未第一時間回神,而依舊是垂着眼,若有所思,纖細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扣,當這清脆的敲擊聲停止時,她緩緩抬起了眼,“本宮也看看,你引路。”

眾人不解。

秦詩語道,“殿下,這夜半時分,您若前去……恐怕不好啊。”

夏初螢卻未被其阻止,而是起身快步向門外走,“孤男寡女確實不妥,但救人要緊。”

秦詩語趕忙回頭讓彩蝶將公主的披風取來,自己則是快步跟上,“救人?但公主殿下,這鬱結之症是長年累月的,並非朝夕得、也非朝夕解,您去了又有什麼用呢?”

出了大門,“不羈卿並非鬱結之症,而是急火攻心。”夏初螢說著,已出了滿堂院。

……

部落駐地本就不算太大,何況首領家人都住於比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夏初螢已到了不羈卿的院子。

不羈卿雖不受寵,但到底是不分嫡庶的部落,不羈卿的院子與其兄弟幾人的院子規制差不多,在草原上已算是十分豪華。

把守的侍衛見金玉公主來了,一愣,趕忙跪地欲請安。

初螢一揮手,“大半夜的便免禮吧,今夜本宮來此之事對外保密,否則真出了什麼差錯,你們兩人項上人頭難保。”夏初螢的聲音不大,語調淡淡,但在這寂靜的夜色中卻給人一種強有力的說服感,讓人不容抗拒。

“是,金玉公主殿下。”侍衛們忙道。

夏初螢點了下頭,便邁步進了去。

待夏初螢的身影消失,幾名侍衛面面相覷,發現了彼此眼中的驚恐,又忍不住小聲交頭接耳,“這是金玉公主?氣場真大!怎麼與白天的感覺不同啊。”確實,白日裏偽裝后的夏初螢,只有天真無邪,哪有這種威嚴。

房內,碩大的床,更顯得不羈卿身材消瘦,皮膚蒼白如紙,雙目緊閉,烏黑濃密的睫毛不停抖動,好似噩夢連連。

夏初螢走到其床邊,低頭看着他,眉頭一直緊鎖。其身後有不少奴僕,有鸞國的宮女,太醫,也有平日伺候不羈卿的部落侍女。眾人跟在夏初螢身後,大氣不敢出一下。

少頃,夏初螢突然緩緩坐在了不羈卿的床頭,看着那驚恐又迷茫,失落又孤寂的俊美面頰,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幫其掖好被子,“不羈卿,今日……是我的不對,本宮未顧忌到你的情緒,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夏初音的聲音很溫柔,本就甜美的聲音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說出來,就如同蜜液一般,將人心融化,哪怕是再大的創傷,被這溫柔的聲音輕撫,其傷痕都會淡化許多。

而且,眾人注意到,金玉公主這一次並未自稱“本宮”,而是以“我”自稱,更是沒了往日裏的距離,讓人忍不住親近。

屋內一片死寂,眾人緊緊盯着一卧一坐的兩人,不知為何,總預感有奇迹要發生。

“其實今天,你表現得非常好,雖然當時我潛在水下,卻也知道你毫不猶豫跳水救我,當時我很感動,並且有種感激,謝謝你,你真的很棒。”夏初螢慢慢地說著,溫柔的聲音,如同哄孩子一般。

不知道為何,今日親眼所見不羈卿跳湖救人的四名宮女忍不住眼圈紅了。

雖然部落人都明裡暗裏地歧視三公,但當時的那一刻,不得不承認,所有人對其都是震驚的、驚艷的,那一刻,無論其結果如何,三公都是英雄!是這世間最勇敢的英雄!

“知道何為真正的勇者嗎?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那不叫勇者。真正的勇者,是明知超出自己的能力,卻依舊挺身而出;明知大家都不敢做之事,但他卻依舊去做。而今夜,不羈丹不是勇者,我也不是勇者,真正的勇者只有一個人,便是你——不羈卿。”夏初螢繼續慢慢道,這些,並非她之前的感悟,而是為開解不羈卿臨時想出來說的。

雖是臨時應急之語,但當夏初螢說出后,連自己都震驚。

是啊,今日的勇者只有一人,便是不羈卿!他已決定為她付出自己的生命,而她竟對他不理不睬,她踐踏的不是不羈卿的尊嚴,而是一腔熱血、一條珍貴的命。

想到這,夏初螢也深深自責起來,聲音更為溫柔。

“我來,是和你解釋的,卻不知,你是否可以理解我、原諒我,”初螢繼續慢慢道,“今日,我也嚇壞了,若不羈丹真死了,我難辭其咎,我不知如何面對盟主、更不知如何面對部落眾人。當時我的大腦中一片空白,截止至今,我都不知自己當時在想什麼,所以……疏忽了你,對不起。”

夏初螢的道歉十分誠懇,沒人懷疑其誠意。

眾人只見,床上本表情痛苦的不羈卿,俊顏逐漸舒展,剛剛蒼白髮青的面色,有了明顯改善,而剛剛那不停顫抖的睫毛,終於安靜了下來……噩夢,終於停止了。

見此,夏初螢長長舒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深深的內疚。

她看着不羈卿,她知道他對自己的眷戀和依賴,但她卻辜負了他的依賴。什麼時候,她也變得如此麻木不仁了?幾年前,她便是這種麻木的受害者,難道幾年後,她就要用這種視若無睹來傷害其他人嗎?

“公主殿下,臣見三公大人情緒有了穩定,是否可以為其診脈?”趙太醫恭敬道。

夏初螢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站起身來,“好,辛苦趙太醫了。”站起身後,卻覺得屋內滿滿的人,壓抑的讓人喘不來氣,“本宮出去走走。”

秦詩語趕忙上前,卻又被夏初螢制止住,“你們留在這,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眾人見公主堅決,便只能讓其獨自出去。

當夏初螢剛出大門不遠,卻見到一人孤站在夜幕中,是一名女子,看身材便知是草原高瘦的女子。

初螢心中狠狠一沉,她……該如何面對她?會不會被責備?會不會被謾罵?即便真如此,也是她罪有應得。

那名女子只站在不遠處,沒有進院子的意思,初螢便快步向那名女子走去。“三夫人,晚上好。”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不羈卿的母親,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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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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