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隔日,宮翎果然派人過來與侯府商訂了婚期,說是商訂,其實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實際哪天,對方早已有了決定。
日子定在九月初六,比二房的五姑娘成親只晚了四天。侯府還說略顯倉促,可宮翎那邊卻只是拿出黃曆,說之後半年都沒有黃道吉日。宮大人娶妻心切,侯府無法反駁,這事便只能這麼定下。
姜珠聽說后了一聲,便隨他去了。早結晚結都是結,一個月後和一年後有什麼差別嗎?不過早死早超生罷了。
宮翎的聘禮也很快送了過來,本以為會很豐厚,但也就是比常人略高了那麼一籌。這讓人又不免思忖起來,又是急着娶,聘禮又那麼“寒酸”,這宮大人對六小姐到底什麼意思啊?
姜珠卻是毫無疑慮,就在聘禮送來的那天,宮翎的又一封信也跟着一道過來了。
——“囊中羞澀,那顆夜明珠權作聘禮了如何?”
這真是赤-裸裸的輕-薄啊!
夜明珠是你自己錯送的!還回去也是你自己說不要的!現在居然還反過來說這夜明珠是聘禮了!這是想說她一開始就他暗中苟合私定終身了么!
呸!無恥!
可是豈能讓他稱心,所以姜珠怒完便命來福回了信去。
懶得跟他多說一句,信上便只有兩個字——“寒酸!”
道盡眾人腹誹。
宮翎的信很快回了過來,——“勤儉持家才是美德。”
姜珠當即吐血,這還訓斥上了,可是還沒等她落筆,宮翎的第二封信又送了過來。
——“不過既然娘子有言,為夫便只好努力掙銀子了。”
姜珠這回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這紙上一個“娘子”一個“為夫”的,真的快要戳瞎她的眼!
這該死的宮翎居然還開始調戲起她來了!這是他能幹的事么!他是誰?他可是不苟言笑!心機叵測!不易親近的鎮南將軍!兵部侍郎!更兼監察司副指揮使!
姜珠不得不懷疑宮翎是另找了人代筆,專為刺激她而來!不過既然這樣,她也就懶得再回了!
她當初就不該手賤搭理他!
她打定主意也就不再理會,只一門心思繡起了她的嫁衣。
這嫁衣十四歲的時候夏氏就跟她一起準備起來,一開始她還挺有精神的,畢竟在那個時候,她對自己的未來還是挺有希冀的。可是當後來永定侯府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后,她就徹底看清了現實,不再奢望,連帶着那未完的嫁衣也被擱置起來。中途夏氏倒也催促過幾次,可是她沒有心思,也就只是敷衍着。不過這次當她翻出這嫁衣時,卻發現嫁衣上都繡的差不多了。
大紅的綢衣上一隻金絲刺成的鳳凰栩栩如生,尾翼綴着的七彩珠絲絢麗奪目,中間還鑲着無數細碎的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姜珠初看見時,整個人都驚呆了。曾經母親說要和她一起綉一件舉世無雙的嫁衣,她記得過,後來卻也忘了,可是沒想到,母親卻始終記得。並且,在她怠工的時候,一個人完成了。
這一針一線,得熬多少個日夜啊,平常時候,她壓根就沒看到過。
而且這嫁衣尚有殘缺就已經如此驚心動魄,一旦全部製成,又該讓多少人驚嘆。
奢華高昂的布料,無與倫比的綉藝,再加那連綿的金絲無數的寶石,仿若出售,該讓多少人爭擁!
姜珠從來不知道自己母親攢了這麼多好東西,她當初看到的只是這件嫁衣剛剛成型,可是母親卻告訴她說,這是她一輩子的積蓄,她不能給她再多的嫁妝,便只能為她做一件這樣的嫁衣!
母親這番愛意讓姜珠感懷不已,所以就算對嫁予宮翎心生抵觸,她依然還是接手了這件嫁衣。
她只想着好好的把它完成,然後將它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姜珠擯除了外界的雜事,一門心思開始縫製起了自己的嫁衣,然而,她不惹麻煩,麻煩卻主動找上門了。
“姜珠!你給我出來!”在某一天的上午,她正為嫁衣上的鳳凰點睛,院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然後,就是寶紋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小姐,不好了!有個自稱榮華郡主的人的闖進來說要找你算賬!她的手上還拿着根鞭子已經抽中了好幾人!”
姜珠一聽,唬了一跳,放下手中針線便要出去,可還沒走幾步,一人已直晃晃的闖進門來。
門口,榮華郡主手持馬鞭,眼眶紅腫卻目露凶光,渾然一副膽敢阻攔者格殺勿論的架勢。而她身邊,早已圍滿了侯府的人,卻果然是沒一個敢上前。
也是,她初初上門找人時候的架勢就已經足夠兇悍,更遑論她又爆出了自己榮華郡主的名號。皇上寵愛的人誰敢得罪?所以只能一邊去請家中主子,一邊一路跟着好言相勸,然後眼睜睜的看着她一路闖進了三房六小姐的小院裏。
至於為什麼人都到了三房的人卻還不知情……
呵呵,姜珠只掃了一眼就知道了大概。
長房的七姑娘姜玉混在人群中,目光盯着她,冷漠而不避諱。
“不知郡主找我有什麼事?”她無視了姜玉,只看向面前的榮華郡主。
榮華郡主見到她,卻是眉頭一皺,“你就是姜珠?!”
“是。”姜珠自然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上次進宮,她可是見過她的,而她當時只是個丫鬟打扮。
榮華郡主得到答覆,頓時惱羞成怒,上前幾步一揚鞭子就抽了上來,“你這個賤-人,竟敢搶我宮翎!”
姜珠一驚,慌忙避過,而後只聽“啪”的一聲,破空聲音傳來。姜珠聞聲大駭,這一鞭子若是沒躲過,這一張臉必然就被抽花了。早就耳聞榮華郡主飛揚跋扈,如今親眼見識她的暴虐,饒是她再想剋制,卻也一時怒意盛然。
一旁的寶紋已經驚呼出聲,生怕小姐有什麼好歹,整個人撲到她面前攔住並朝外面喊了起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本屬三房的下人聽着,就要撲進來救人,可是剛要動,身子卻被擋住。
姜玉冷眼一掃,“慌什麼,又死不了人,她可是郡主。”說完,又泰然自若的朝屋內看去。
幾人聞言頓時遲疑。
“你竟然敢躲!”屋內,榮華郡主卻是怒不可遏,她只覺這個姜珠膽大包天,不但搶了她的宮翎,竟然還敢躲她的鞭子。而待她目光一轉,視線掠過邊上那一團紅艷時,頓時整個人又像是一下被蟄住。
“這是什麼!”她上前一步就將那團紅艷撈入手中,等發現竟然是一件完好的嫁衣時,頓時目光中便燃燒出了熊熊烈火,“你這賤人竟然還敢做嫁衣!你看我不撕了它!”說著,她便用力往手中嫁衣撕去。左撕右撕撕不開,瞥見篾籮中一把剪子,抄起就要剪了起來。
姜珠見到被扯開的絲線以及滾落的珠子,勃然大怒,也再管不得什麼高低尊卑,上前扯開馬鞭又奪過剪子就一巴掌煽了過去。
她有多少年沒打過人了,這一巴掌像是積攢了靠十年的力氣,一下子狠狠的打在了榮華的臉上。啪的一下,震驚了榮華,也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姜玉瞳孔一縮,一瞬間彷彿回到了若干年前自己命下人拿蛇嚇她,結果那蛇卻被她反手扔了過來正砸臉面的那一刻。
她永遠忘不了那時候,姜珠站在她面前,趾高氣揚的對她說:小小年紀學什麼陰損惡毒,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想及往事,再想到今朝,她的眼神變得陰鷙。
“你竟然敢打我!”榮華郡主此時卻已然崩潰,她捂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姜珠,眼中的淚水都已經都因為疼痛而涌了出來。
姜珠打完已經知道自己衝動了,可是那又如何,她揚着下巴怒喝道:“打你又如何!裴承樂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碰一下這衣服小心我跟你玉石俱焚!”
說完又是冷笑一聲,“還有我告訴你,宮翎娶我是他願意娶我而非我犯賤非要嫁他,你大可不必惡語相向!就算你心生不滿也該找他才是!更何況還有皇上賜婚呢!你不找宮翎也不找皇上卻偏偏來找我麻煩,看來榮華郡主也不過欺軟怕硬之徒!”
“誰欺軟怕硬了!”她明明是在皇上那鬧不出個好結果才過來的!可是這話怎麼能說?榮華郡主氣得真要吐血了!
姜珠這嘴可真是狠啊!又是罵她犯賤!又是罵她欺軟怕硬!還拉來皇帝做盾!這真叫她是一百張嘴都回應不上來。
姜珠這麼說卻是另有深意,她知道今日這事勢必會傳到宮翎耳朵里,所以她故意就要噁心噁心他!她現在算是看出來了,之前她還奇怪宮翎為什麼非要娶她呢,敢情是娶過來羞辱她不算,還想藉機給他擋爛桃花呢——雖然榮華郡主金枝玉葉,可姜珠卻不相信宮翎會娶這麼蠻橫的一個人!而且,只怕幫他擋桃花不算,還琢磨好了這些爛桃花一定會找她麻煩呢!喜歡宮翎的人可不少啊,沒見她永定侯府都好幾個了么!這可真是一箭三雕啊!可是怎麼又能讓他得逞呢!
所以她故意放出話去,不是她非想嫁,而是他非得娶!到時候宮翎顏面無存退了婚最好,就算不退婚,那最起碼噁心了榮華也噁心了他!
“宮翎怎麼會願意娶你!你不過是一個沒落侯府的小姐,怎麼比得上我!”此時榮華郡主已經回了點神,當即就對姜珠的話反駁起來。
姜珠卻只是冷冷一笑,“郡主要是不信,去問宮翎便是!不過我想除了郡主你自己,其他人都會覺得比你起,宮翎更願意娶我吧!”
“你什麼意思!”榮華郡主被問暈了。
姜珠嗤笑一聲,“我倒是想知道,皇上賜婚已經是十天前的事了,為什麼郡主你到今天才過來!”
榮華郡主被問住了。為什麼到今天才過來,那是因為她到今天才知道!過去的那麼多天沒人跟她提過這個事沒人跟她走漏過一點風聲,哪怕是最疼愛她的皇上,哪怕是跟在她身邊的那些奴才!要不是早上的時候遇到從來不和的曹頌,只怕到現在她還蒙在鼓裏!後來她當即就跑進宮質問,可結果皇上卻只是一個勁的敷衍着!
可是他們為什麼都不告訴她?是怕她阻攔嗎?為什麼怕她阻攔?是一致以為宮翎不會娶她那個姜珠比她更合適嗎?難道她堂堂一個郡主就這麼比不上一個侯府的小姐嘛!
榮華郡主羞憤難當,眼淚落下,眼見四周的人都在看她笑話,淚水一抹,怒道:“你放心!我現在就去找宮翎問個清楚!”
說著轉身就走,想到什麼,猛地又一回身,惡狠狠道:“還有,你打的我這一巴掌,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等着吧!”說罷,推開擋路的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她一走,姜珠握着的手鬆了下來,掌心卻是一片汗——她剛才真的打了一個郡主啊!
這要是把狀告到了皇上那,她還有好果子吃嗎?
現在榮華郡主去找宮翎,宮翎又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面對她闖下的禍,怎麼都覺得他會來一次“大義滅親”啊!
儘管剛才姜珠英勇無比,可現在,她還是難以避免的心悸了。
可是就在一個多時辰后,當姜珠還在為自己可能的噩運心懷忐忑的時候,來福滿頭是汗的跑了進來。
“小姐!宮大人的信!”
這個時候他來什麼信?!姜珠滿臉疑惑的打開,可一看,怔住了。
信上無頭無腦的寫了一句——“你的手受傷了。”
這是什麼意思?
姜珠看了看自己的手,纖細白凈,完好無損。眉頭一皺便又問,“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小的把事情跟姑爺說了后,姑爺就寫了這封信讓我交給您。”來福回道。
姜珠聽出了問題,“你去找宮翎的?!”
“是啊。”來福擦了擦汗,臉上帶着討好的笑意,“剛才郡主說要找姑爺,小的怕她胡說八道,就搶先一步去找了姑爺,家裏沒找着,還特意跑去了監察司……”
“誰讓你去找他的!”姜珠卻是怒了。
來福一嚇,回道:“小的不是怕出事么……還有,姑爺上次也說了,如果小姐身邊發生什麼事,讓小的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姑爺還特意吩咐我說,要是人不在家裏,就讓我去監察司找……”
“他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了!”姜珠怒不可遏。
“是啊——”來福卻是一臉無辜。
“到底誰是你主子!”
“可他是姑爺啊……”來福弱弱的回道。
姜珠氣得不輕,“姑爺又怎麼了!你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奴才!別說我還沒嫁給宮翎,就算我真嫁了,你也只是我的奴才!要是你認不清這點,你也就沒必要留在我這了!”這家裏的奴才本來就不聽話,好不容易收服了幾個,結果一下又被宮翎收買了去!
“啊!”來福聽到這麼嚴重的話,嚇的一把跪了下來,“小姐!你別趕我走!”
他今年十四歲,跟寶紋一樣,也是四年前差點餓死街頭的時候被小姐救了,然後一直跟在她身邊。要不是小姐,他現在早就死了。
姜珠見他哭得,面上更是陰沉,“你別以為你沒錯!為人奴才卻擅作主張,還幫着別人盯自家主子!今日他只是讓你向他彙報我的一舉一動,改天如果他讓你給我飯菜里下毒,你是不是也會照做不誤!”
“當然不會!”來福不假思索的就回道,“小姐,我怎麼可能害您呢!您可是我的恩人!”這時候來福已然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雖然這個明白還是帶着很多糊塗。
“哼!下不為例!要是還有下次,我也不趕你,你自己收拾東西走人吧!包括你們也是!”姜珠說著,又轉向邊上站着的其他兩個下人。她剛才呵斥來福是小,震懾眾人是大。現在還只一個來福呢,要是時間一長,宮翎再一動作,是不是連他們也要被收買了去?!
簡直是忍無可忍!
想着宮翎想要監視她架空她,姜珠對他的印象簡直不能更惡劣!她不用想都能知道以後一旦嫁過去自己的日子會過得多慘了!可是她是不會讓他如願的!她挑下人不挑美醜不挑極不機靈,她首要挑的,是這個人忠不忠誠!宮翎就此想要收買他們?做夢!
姜珠見眾人開始跪地表決心,心氣稍微順了些。也不再管他們,只是繼續看起手上的信來。
這句話的意思還沒弄明白呢。
姜珠下意識的又向自己的手看去,可是看了半天,還是看不出哪裏有受傷的痕迹。
難道是宮翎在捉弄她?
還是稍後還會有一封信送來?
也是,這可是宮翎一貫的伎倆,他就喜歡接二連三的嘲諷她戲弄她!
而就在她這一念頭剛冒出的時候,門外又跑進來一個下人。果然!姜珠嘴角一浮,露出了一抹不過如此的譏笑。可是當那下人把話說完的時候,她的臉色卻一下變了。
——“宣侯府六小姐姜珠入宮覲見。”
皇上召她進宮?!為什麼?!姜珠一瞬間就想起了剛才榮華郡主走時撂下的狠話,再想起剛才來福說的,她一下就明白了過來!
榮華郡主一定是去了宮府找宮翎結果沒找着,就乾脆先進了宮找皇上告狀!
怎麼告狀的?無非就是她打了她一耳光!
姜珠想像着可能的場景,汗毛都豎起來了。
可是宮翎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姜珠心急如焚,可是恍然間,她卻突然像想明白了什麼——宮翎這是想要保她呢!
可是這麼做有用嗎?
他真的會保她嗎?
最後姜珠一沉心,朝寶紋說道:“把剪子拿來!”
……
皇宮內,榮華郡主哭得梨花帶雨,“皇叔!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她不過一個小小的侯府小姐居然敢打我,她是一點不把我放在眼裏,也一點不把您放在眼裏啊!皇叔,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人打過我呢,這次您一定不能饒了她啊!嗚嗚嗚……”
邊上皇帝裴基聽着,整張臉都快揍成了一團,榮華郡主就在這哭了快一個時辰,吵得他腦仁都快疼死了。沒法喝止她,只能朝太監開嗆,“宮翎呢!半個時辰前就派人找去了!怎麼到現在都還沒來!”
太監跪着道:“回皇上,已經派了兩撥人找去了,剛才回話說終於在閑雲茶樓找着了宮大人,現在正往這趕來呢!”
裴基一聽,更怒了,他在這焦頭爛額的,這宮翎倒好,居然還有閑心喝茶!他一定是故意的!哼,那到時候可別怪他不幫他了!
一想起罪魁禍首,裴基又是一陣憤懣。打第一次見面時就覺得這姜六不是個簡單的,沒想到才過了多少天,就給他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敢打榮華郡主,這普天之下只怕也就她一個人了!可她打是打痛快了,結果卻把問題扔給他了!尋常人打榮華,隨便治個罪就是了,可她現在是宮翎未過門的妻子,他能隨便知罪么!他疼榮華是不假,可與之相比,他待宮翎也不薄啊!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讓他怎麼辦!他倒是想打個馬虎眼掩過去的,可宮翎這小子怎麼就一點都不上道呢!
真是氣死他了!
正想着,外面傳來回稟,“宮大人到了!”
“讓他趕緊滾進來!”裴基聞言,怒喝道。
榮華郡主聽到宮翎來了,下意識的就坐直了身,也不大聲嚎了,只理了理着裝儀容就一個人注視着門口,默默垂淚。
宮翎一進門,就察覺到了彷彿要黏在自己臉上的目光,他也沒看去,只朝着裴基就施禮道:“微臣見過皇上。”
“你可終於來了!”裴基沉聲道。
宮翎面不改色,“不知皇上這麼急的召見微臣所為何事?”
裴基怒道:“你可知道你那個姜六闖下了多大的禍事!”
“哦?”容翎眉梢一挑,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
裴基噎住,他就不信他當真不知情了!
榮華郡主卻已忍不住站了起來,“宮翎!姜珠她打我!這個潑婦竟然敢打我!”邊說邊又委屈的哭了起來。
“是嗎?”宮翎卻是吃了一驚,“姜六為什麼要打你?”
榮華上前一步剛想回答,可一想這事不好由自己說,便一跺腳看向裴基,“皇叔!”
裴基瞪着宮翎,幫腔道:“榮華只是聽說你要娶姜六一時衝動才找上門去理論,誰知道姜六膽大包天竟然打了她!宮翎,你看怎麼辦吧?雖然姜六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可她毆打郡主藐視皇威是事實,朕不能坐視不理!”他倒要看看宮翎怎麼收場!
“不知皇上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宮翎皺着眉頭反問道。
裴基還沒來得及回答,榮華郡主已經搶先答話,“當然是我告訴他的!”
“哦?”宮翎視線轉向她,蹙眉道:“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據我所知姜六她溫文爾雅謙遜之極,是不可能對人動粗的……”
裴基聽到這話,一臉吃屎的表情,他雖然只見過她一面,可她全身上下哪來的溫文爾雅謙遜之極!
榮華郡主見他不信,卻是急了,她趕緊撲到他跟前就要讓他看臉,“怎麼不可能!你看,我的臉都被打腫了!”
宮翎卻像是被蟄了一下,慌忙後退避開,“郡主!男女有別!”
“宮翎!”榮華郡主見他剛才維護姜珠,現在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委屈的眼淚都出來了。
宮翎並未在意,只是繼續面向裴基說道:“皇上,都說審事斷案不能只憑一面之詞,我們是否應該再聽聽姜六怎麼說?到時候查明確實是她毆打了郡主再治她的罪不遲!”
“哦?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啊?”裴基眯着眼,不知道宮翎打的什麼主意。
“王子犯法跟庶民同罪,更何況是臣未過門的妻子呢。”宮翎雲淡風輕的道。
裴基一時氣急,這宮翎是在打他臉么!宮翎話里話外說的都是公平,可他卻是明明顯顯的袒護着榮華。雖然榮華一口咬定是姜六冒犯了她,可他卻是知道榮華的秉性的,她可是來告狀的,能說自己的不對么,更何況這事一開始就是榮華先撩了人家。
不過那又怎樣呢,就算榮華一開始理虧,可到最後打人的卻是姜六,沒見榮華現在這半邊臉都腫的跟什麼似的么。裴基暗瞥了一眼榮華,嘴角一抽,這姜六下手真黑。想着,他嘴角一笑,說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朕便只好秉公辦事了。你也別擔心,朕早就召姜六進宮了,現在只怕她馬上就要到了!”他可不信宮翎當真能不管姜珠死活,他現在就要看看他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話音未落,便聽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啟稟皇上,永定侯府六小姐姜珠到。”
“宣!”裴基朝宮翎一笑,便又大刀闊斧的往位置上坐去。
而宮翎,始終神色淡淡,不見悲喜。
姜珠很快被帶了進來。這一次她未着丫鬟服侍,而是穿上的自己的衣裳。碧紗裙,月白罩衫,合著那烏髮雪膚,當真像是一顆水靈靈青嫩嫩的小白菜。只是現在這顆小白菜卻雙眸紅腫,泫然若泣,一副飽受蹂躪的樣子。
這哪還像是那天見到的姜六!裴基見着,立馬愣神了。不單是他,就連宮翎見着也是微微晃動了眼神,不過等他注意到某處時,目光卻是鎮定下來,同時嘴角還浮出了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
“姜珠給皇上請安。”姜珠跪地,聲音哽咽。
裴基知道這女人可不像她現在表露出來的那麼怯弱,當即收拾起了憐惜的心情,只揚聲問道:“姜珠,你可知罪!”
姜珠抬起雙眸,幽怨深深的回道:“不知臣女何罪之有?”
裴基知道她是個刺兒頭,便冷笑一聲道:“毆打當朝郡主難道不算罪嗎!”
“那郡主私闖民宅鞭打無辜眾人又是什麼罪呢?”姜珠不見畏懼,只是期期艾艾的回道。
裴基沒想到她這麼大膽敢頂撞,一時被問住,轉眼看向榮華見她只是低着個頭,便知她所說屬實,只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豈能就因此被唬住,所以很快又厲色道:“就算郡主這麼做了,難道你就可以打她了嗎?!更何況郡主去永定侯府朕是知道的,談何私闖!至於鞭打無辜眾人,朕想她必然也是事出有因!”這偏架他是拉定了!
榮華郡主聞言,立即反應過來,“是!都是那些奴才冒犯了我我才打他們的!要不是他們冒犯我,我怎麼可能打他們!”
昏君!姜珠心中暗罵,眼中卻是又溢出了兩行眼淚,“私闖民宅談不上,鞭打眾人也是事出有因,可如果郡主故意傷人,又該怎麼說呢!”
“她怎麼故意傷人了!”裴基問道。
姜珠垂淚道:“郡主因為宮大人娶我一事心生憤懣,便一心想要毀我容貌,當時她拿鞭子抽我可是有目共睹,而先前臣女可未做過半點逾矩之事!至於那鞭子,若非臣女閃避的快,只怕如今臣女已經無顏面見皇上!”
此話一說,眾人愕然,榮華郡主卻是大為震怒,“你胡說!我只是想要打你,什麼時候想要毀你容貌!”
姜珠沒有理她,只是看向裴基,“皇上您聽,郡主自己都承認了。”
裴基汗顏,這榮華真的是豬腦子,“就算她要打你那又如何,她只是欲圖行兇可事實並未打到你,難道你就能因為這個反過來打她了!”裴基說到這,自己都快臉紅了。
姜珠哽咽道:“臣女失手打她可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因為臣女躲開了那一鞭子,郡主惱羞成怒,後來看到臣女正在縫製的嫁衣,便想將她撕毀,一時撕不掉,還拿起了剪子。那嫁衣是我母親縫製了思念才縫製好的,一針一線都浸透了她的心血,臣女不忍母親的一番辛苦付諸東流,這才上去奪剪子然後情急之下不小心打了她……”說到這,她突然一個抬頭,看向宮翎,眼淚汪汪,滿含委屈。
宮翎正好迎上,看得眼角一抽——來福只說是在拉扯之中姜珠打了榮華郡主一個耳光,可沒說是怎麼拉扯,也沒說是因為嫁衣……
姜珠收回視線,繼續又道:“而且,就算是臣女不小心打了郡主,可郡主也是先傷了我,臣女不知道郡主作何還要惡人先告狀!”
“我哪裏傷了你了!”榮華郡主實在忍不住了,明明她好端端的貴在那,從頭到腳好的很!
“是啊,話可不能亂講,小心到時候朕治你個欺君之罪!”裴基也道,之前榮華跟他說的時候,可從沒說傷着人姜六!
“皇上不信么?”姜珠抬起頭,淚盈於睫,“那麼皇上請自己看吧。”說著,她伸出了剛才一直沒於袖中的右手,只見那右手上纏着一圈厚厚的白紗,而且這紗布的表面還浸透着一種鮮紅的顏色。
她一圈圈的將紗布解開,解到最後,露出了一隻原本纖細白凈如今卻血肉模糊的手掌。
觸目驚心。
裴基一看,頓時驚悚。而宮翎,亦是變了臉色。
姜珠痛哭道:“郡主想要剪了臣女的嫁衣,臣女心疼便上前搶奪,可郡主力大,臣女雖然最終搶下了剪子,可這一雙手還是被劃破了!”
“皇上或許不知!臣女自幼跟母親學習綉藝,如今雖不外露,家母卻說臣女的水平已經不在她之下,可是現在……”姜珠泣不成聲,“只怕以後再也不能夠了……”
“你胡說!”榮華郡主也被那血淋淋的場面震住了,可是她還是下意識的反駁道,雖然她自己都弄不清當時到底有沒有傷着她的手了。
“皇上!”宮翎卻是已經走到姜珠身邊跪了下來,“微臣原本避嫌所以始終未曾發話,可是現在微臣實在忍不住了!看到姜六傷成這樣,臣心疼啊!”
姜珠聞言,一陣哆嗦。真沒想到這宮翎能說出這樣的話啊!簡直是噁心死人不償命!不過這一回就姑且算了。
裴基沒想到峰迴路轉還來了這一出,當即無言。他原本是存心想拉偏架讓他們小兩口好看的,可現在都這樣了,他再偏幫着榮華不是顯得他太是非不分了?一次兩次還能說他是寵愛榮華,可到了這份上了,要是傳出去,人家不得罵他一句昏庸?
算了算了,這次算他倒霉了!
裴基心裏不爽,可不得不認清現實,有時候做皇帝,也是不能隨心所欲啊!
“既然這樣,那麼此事就這麼算了吧。你打了郡主的臉,郡主也傷了你的手,我看此事就這麼扯平了吧?”他擺手說道。
“皇叔!”榮華郡主卻是不幹了,“她可打了我啊!”可是等她觸碰到裴基冷冷掃來的目光時,卻又一下閉了嘴。雖然她飛揚跋扈又衝動魯莽,可是基本的眼色她還是會看的,皇叔雖然疼她,可他畢竟是皇上,她也不敢太過造次,所以雖然心裏委屈的要死,她還是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決定。
然而,宮翎似乎並不想就此罷休,待眾人都安靜時,他突然抬頭又道:“皇上,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裴基眉心一跳,不知道他又要弄出什麼么蛾子。
“皇上!敢請皇上下令,命榮華郡主從此不得糾纏微臣,不得糾纏臣的未婚妻!”
“宮翎!”這話一說,榮華郡主再也坐不住了。
姜珠也是一臉詫異的側身看向他。
宮翎卻猶自堅定的說道:“微臣對郡主只有敬意,沒有愛意,之前就早已說得很明白,奈何郡主執迷不悟追逐不停。微臣苦惱不堪可不敢得罪,所以一直避而遠之卻從未撕破臉皮。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微臣已有未婚妻,理應為她考慮!此次事情姜珠只是傷了一隻手,可是如果再有下次,誰知道傷得是不是一條命了!郡主,承蒙厚愛,微臣感激不盡,可是臣一心只愛姜珠,實在無法割捨他人一絲一毫,所以還請郡主成全!”
這番話不可謂不殘酷,不可謂不絕情,榮華郡主當即淚流滿面,“宮翎!你好狠的心啊!”
宮翎垂眸,巍然不動。
榮華站起,身子發顫,“她到底有什麼好!我哪裏比不上她了你要這麼對我!”
宮翎一笑,“因為她漂亮,因為她溫文爾雅謙和之極。”
這一刀捅得太深,因為這些,的確是她遠不如姜珠甚至遠沒有的。榮華郡主已然崩潰,她大聲道:“可是你再喜歡她有什麼用!你知不知道她跟我說什麼!她說是你非要娶她而不是她想嫁給你!宮翎!她不喜歡你!”
聽到這話,姜珠立馬發毛了,她好端端的在看戲吶,幹嘛又要拉她進來!察覺到宮翎在看着她,她艱難的扭過頭,表情極是扭曲。
這一次,可是她在背後捅刀子了啦,可天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啊!她說話的時候是想着噁心他的,可沒想到是在這時候噁心他啊!
姜珠衝著宮翎擠出了一個笑容。
宮翎也在笑,不過他的笑容明顯的僵硬着,眼神也是深邃的可怕,彷彿要把人看進骨子裏。隔了好半晌,他才重又開口道:“郡主誤會了,我家姜六從來口是心非。”
接着,又道:“珠兒,現在不妨你來告訴郡主,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想不想要嫁給我呢?”
姜珠被他盯着只覺喉嚨發乾,咽了一口口水后,這才生硬的回道:“當然。”
宮翎滿意的笑了,姜珠背後卻快要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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