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擇天記
神州以西，妖域萬里，忘川盡頭乃妖首之居所，名喚白帝城。
妖帝白行夜娶妻大西洲長公主，因是人與妖的結合，子嗣困難，唯有一女白落衡。
白落衡自出生起便得八百里紅河為封地，可說是妖族最尊貴也是最珍貴的存在，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也不為過。
日上三竿，勞作之時。
玉衡殿中，還有一人在呼呼大睡。
侍從奴婢手腳麻利地做事，卻不敢發出丁點聲響，就怕要是吵醒了床上的小祖宗，惹她不高興，罰去三個月月錢不說，還要關進幽思屋三天，簡直不是妖過的日子。
只是這日頭都快上中天了，小祖宗要是再不醒，誤了上課的時辰，李女史就該過來催了，到時候雞飛狗跳，倒霉的還是他們。
紅纓推了推綠芽，小小聲地腹語，“你去叫小殿下起床吧，女史大人快過來了。”
綠芽驚得忙退了兩步，“你咋不去？！”
“我才修得人形兩年，要是小殿下一個虎嘯，我不得嚇回形了！”紅纓激動地揮舞着手，小小聲反駁。
綠芽不幹，翻白眼道，“那我也才五年呢，上回小殿下一聲咆哮，我葉子都抖掉了。”
“那你說怎麼辦，練字課都過去一半了，規先生該去跟女史大人打小報告了。”紅纓急得跺腳，也不忘輕聲點兒跺。
“那我也不去，小殿下起床氣大的厲害，我可不去觸霉頭，要去你去！”綠芽說完，很沒義氣地扭身就走。
“誒呀，你給我回來，回來！”紅纓急得抹脖子又跳腳丫，轉頭看向床榻不禁淚眼汪汪，小聲祈禱道，“殿下，你快醒過來吧，都要到吃中飯的點兒了~~”
“嗚哇~”床上的小山包似乎是響應她的祈禱一般蠕動了一下，從中鑽出一個小腦袋瓜。看着不過四五歲模樣的女娃娃，圓圓的眼半合著，粉撲撲的臉頰肉呼呼的，紅紅的小嘴大大地打呵欠，可愛得叫人疼到心裏去。
紅纓捂着心口，一臉陶醉，“小殿下不發脾氣的時候真可愛~”
“紅...紅櫻，現在什麼時辰了？”小可愛團着肉爪子擦眼，奶聲奶氣地問道。
“落落殿下，現在快午時了。”紅纓恭敬地低頭回答。
“午....午時？！”落落嚇得一個激靈，瞌睡立時就沒了，“你們怎麼都不叫我起床？！”
“殿下，上一個叫醒您的婢女還在幽思屋關着呢，奴婢不敢。”紅纓喏喏道，都快哭出來了。
落落一噎，嘟囔道，“我...我那時不是正做着夢嘛，剛剛要撲到師傅懷裏，就被她吵醒了，能不生氣嗎？”
紅纓不明所以，“.......師傅？是規先生還是平文先生？如果先生們知道殿下在夢中與他們這般親近，真是死都甘願，搞不好都不會向女史大人打小報告了。”
落落小手跟趕蒼蠅似得揮了揮，滿臉寫着嫌棄二字，“去去，什麼規先生平文先生的，他們滿臉皺巴巴，說話好沒意思，教導的方法更沒意思，鬼才親近他們呢？”
“那殿下你說的是哪個師傅？”紅纓一臉的費解，心想不能夠啊，沒聽說女史大人給殿下安排新的先生。
落落小胸脯一挺，驕傲道，“自然是我的長生師傅。”
“長生師傅？”紅纓茫然地跟着念一遍，心下疑惑，難道是什麼學識淵博的千年龜？
“對，”落落狠狠點頭，一臉的迷妹笑容，“我的長生師傅全身白白的，聞着香香的，學問大大的，最重要的是師傅可寵我了，還幫我醫治經脈問題，再沒有比他更厲害的了！”
紅纓蒙圈了，白白的，香香的，還有學問，是饅頭成精了？！
哎約喂，這年頭，連饅頭都能修成精，得讀多少聖賢書啊！
正在這時，一道悠然卻暗藏怒氣的聲音自門外而來，“殿下，聽聞你不曾出席早上的課程，臣下前來，敢問是何因由？”
落落咻一聲鑽回被窩，瓮聲瓮氣道，“我病了，今天不上學！”
一雙銀靴施施然渡步到床邊站定，紅纓忙垂首讓開兩步，道了聲見過女史大人，便被她揮退下去。
女史本是狐狸化人，生了雙波光瀲灧的桃花眼，此時卻狠狠眯着看向鼓起的被窩，揚着眉不以為然道，“臣聽着殿下的聲音中氣十足，想來此病源於懶散。也罷，這落下的課程晚間補回去便是。既然殿下不願早睡早起學知識，那麼晚睡晚起也是行得通的。”
落落一把掀起被子，氣得小臉通紅，“我還是個孩子！你欺負我！”
“臣下職責所在，還望殿下明白。”
“我不明白！”落落扭臉賭氣道。
“確實，照着殿下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學習態度，很難明白事理。”
“胡說，我最明白事理！”
“殿下若明白事理，就不會氣走八個先生。”
“那是他們教的太差！”
“那依殿下的意思，怎樣才是教的好的？”女史反問。
“要像長生師傅一樣，長得好看，聲音好聽，講話聽得懂的。”
女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落落，嘖嘖出奇道，“殿下小小年紀，竟然都懂得計較美醜了，只是這個惡習必須改，臣下不能讓公主成為膚淺之輩，要知道，學識淵博之人必然垂朽老矣，長得好看的全是小白臉。”
落落氣得炸毛，“你胡說，我家長生師傅又年輕又淵博。”
“既如此，臣下是否有幸得見一面？”女史不以為意。
落落抱臂，不情願道，“哼，他是我一個人的師傅，只在我夢裏出現，你才沒運氣見到呢。”
女史意味深長的哦一聲，故意學着落落抱臂，“殿下如今了不得了，不上課的借口千千萬，推陳出新的速度臣下真是應接不暇，現在都能杜撰一個師傅出來了。”
“什麼意思，”落落眉頭一擰，“你說我騙你？！我真的有長生師傅！”
“那他長什麼樣啊？”
“他....他白白的香香的.....”落落想複述遍頭先跟紅纓形容的那套詞，卻慘遭女史的嗤之以鼻。
“又白又香？殿下說的是白蘿蔔，白饅頭還是白包子？算了算了，臣下也不跟您閑聊了，現下隨我洗漱穿衣還趕得上午間的課程。”女史說著就把落落從被窩裏抱出來，不顧她的掙扎，夾在腰間就往外走。
“你放開我放開我！”落落死命地蹬腿，女史充耳不聞。落落氣急，一聲虎嘯，聲鎮四方。婢女侍從烏央烏央跪了一地。
女史掏了掏耳朵，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跪完了就起來幹活，把東西備上。”
婢女侍從趕忙起身，手腳利索地各自準備盥洗用品和衣服飾物，這熱鬧的早上可算過去了。
照常被按着去上課的落落一直到月上枝頭才被女史放歸，蔫頭耷腦地洗漱完畢，忙不迭地窩回床榻。她懷中抱着小白虎布偶，從枕頭下摸出藏起的畫像。
畫像上似乎是畫著個人，只是筆法稚嫩簡單，人物被畫得歪歪扭扭。落落卻甚是寶貝地摸着紙張，衝著畫像上的人委屈道，“師傅，他們都不信落落。落落有師傅，師傅叫陳長生，好厲害好厲害的。師傅，落落很快就睡著了，到時候...到時候就能見到你了...zzz”
落落被逼着上了一整天的課程，跟女史鬥智斗勇，早已是精疲力盡，言語了兩句便沉沉睡下。
黑甜的夢裏，她已然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在一個俊秀的少年身邊跟前跟後，撒嬌耍賴。她脆生生地喚着他師傅，看着他用藏瞳陣幫其梳理脈絡，聽他娓娓說道，“妖族與人族經脈有異，無需循着人族的功法修鍊，但從妖族天性即可......”
無知無覺間，落落竟然在睡夢中點亮了屬於自己的命星，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