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兩人隨後又商量了一些細節,趙遠揚起身說要回家籌備贖金,吳公子卻直接讓人從庫房取了五百兩銀票送了過來,趙遠揚也沒推辭,直接收在身上就回了鋪子。
整整一個白日,葛家人誰也沒有心思吃飯,好不容易盼得夜色降臨,吳公子就帶着一群護衛悄悄繞到了鋪子後邊。
趙遠揚開了後門請眾人進來,迎春親自抬了椅子請吳公子坐了,末了趙遠揚又給護衛們分派了任務。
葛書成腹中飢餓,本來呼喝着媳婦下了一碗面,正蹲在台階上吃得香甜,結果一見這個情形,立刻就覺事有不妙。他放下碗,貼着牆根悄悄往外挪,馬上也要到門口了,卻被趙遠揚一把扯了領子。
「二弟,你這是要做什麼去啊?」
「啊,趙大哥,我……我就是出去撒泡尿。」葛書成嚇得腿都要軟了,好不容易才想出個借口,盼着趙遠揚放了他。
可惜趙遠揚卻直接喚了那些護衛出門,末了笑道:「路上哪裏隨便尿吧,事情緊急,耽誤不得,一會兒還要你去跟山賊交贖金呢。」
「好,好。」葛書成勉強應了幾句,就被護衛們架着出了院門。
對面鋪子裏,沈東家和老掌柜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來,難免有些心慌。
老掌柜忍不住開口,「東家,那葛家人不會是有什麼變故吧?」
沈東家皺眉道:「能有什麼變故,一群土包子!」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裏其實也有些忐忑,琢磨了半晌,正猶豫是不是讓老掌柜上山送信撕票的時候,一個小夥計卻跑了進來——、
小夥計驚慌地嚷道:「東家,掌柜的,有人拿着刀劍堵住了前門!」
「什麼?」沈東家和老掌柜變了臉色,同時站了起來。不容他們多想,後院也有人來報,後門也同樣被堵了。
「難道是官差上門了?」
小夥計聽到老掌柜喃喃自語,立刻應道:「不是啊,掌柜的,那些人好像是富貴人家的護衛!」
沈東家和老掌柜聞言,終於生出一些底氣,兩人對視一眼就去了前門。果然那站在門前的大漢都穿了灰色短打衣衫,手裏握着長刀,嚴嚴實實堵了門。
一個小夥計許是想在東家跟前討個巧,想要上前理論。可是他的腳剛剛邁出門,那護衛的長刀就「唰」的一下擦着他的鼻尖揮了下來。小夥計嚇得屁滾尿流,一個後仰就躺倒在地板上,末了又像烏龜一樣四腳朝天蹭到了門板后。
沈東家一行也是嚇了一跳,但依舊極力挺直着脊背,裝腔作勢地喝罵,「什麼人,憑什麼在我家鋪子門前撒野?」
護衛冷冷掃了他一眼,並不應聲,但手裏的長刀卻是點了點門坎,那意思很明顯:別管我是誰,只要誰敢出門坎,我就照砍不誤。
沈東家氣得鼻子都要歪了,破口大罵,可是腳下卻不敢邁出一步。
這時,趙遠揚帶着剩下的十幾個護衛走了出來。
沈東家只掃了一眼,就明白他們是一夥的,自己中計了!但他依舊極力裝作平靜地質問道:「你不是說要把鋪子賣給我嗎,為何突然堵了我家的門戶?」
趙遠揚似笑非笑地盯着驚恐的沈東家,冷冷應道:「昨晚有山賊勾結山下人,綁架我妹夫,結果今日你就上門要買鋪子,怎麼想都有些巧合吧?我這就帶人上山救人,若是事後查明同沈東家無關,我自然負荊請罪。但若是……哼,你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沈東家臉色煞白,急得團團轉,心裏拚命算計着山賊和護衛的數量,盼着那些山賊千萬不要被人家整鍋端了,否則他可完蛋了。
趙遠揚稍覺解氣,扯了葛書成就要上山。
這時候,遠處卻似有雷聲傳來,惹得大地震顫不停。
趙遠揚側耳仔細聽了半晌,突然警覺地扭頭看向官路盡頭,驚訝問道:「怎麼會有大隊騎兵?」
另一邊,吳公子正坐在葛家後院,迎春壓下心裏的擔憂,打起精神親自端了綠豆湯待客。
老嬤嬤見她臉色憔悴,心疼地拉了她坐下,說起家常瑣事。大寶這個傻乎乎的胖小子,尚且不知道爹爹如今生死不知,小手扯了娘親的衣襟玩得歡快。
迎春生怕有蚊子咬了吳公子,用扇子驅趕蚊蠅,然後略帶歉意地笑道:「吳公子,這次勞煩您了。」
吳公子搖搖頭,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是閉上了眼睛。但他的頭倒是微微側了過來,顯見很喜愛那吹到臉上的絲絲微風。
老嬤嬤心裏有些酸澀,想了又想還是試探着說道:「葛嫂子,你們這鋪子平日也賺不了多少錢吧?這次又生出這樣的事,不如你們一家都進我們府里做些差事如何?雖說不見得大富大貴,但總能平安無事過一輩子。」
迎春手裏的扇子頓了頓,下意識看了一眼沉默的吳公子,末了斟酌了半晌才笑道:「多謝嬤嬤好意,但我夫妻二人生來粗野,怕是守不好府里的規矩。況且我瞧着大寶是個聰明的,將來想要供他讀書考個功名。」
老嬤嬤本也是一時起意,聽得這話倒也沒什麼惱色,反倒應道:「那好啊,將來寶哥兒金榜題名,可請我這老婆子喝杯酒。」
「這是當然,水井裏還冰了幾個果子,我去端來給嬤嬤解解渴。」迎春站起身笑着說完話,扯著兒子走開了。
院子裏半晌沒有動靜,老嬤嬤偷偷掃了自家公子一眼,有些暗暗後悔方才不該多嘴。
吳公子搭在扶手的雙手慢慢鬆開,淡淡囑咐道:「下不為例。」
「是,公子。」老嬤嬤趕緊應下,末了還是有些不甘心,低聲添了一句,「公子,葛嫂子……做菜手藝好,趁這個機會收她進府不好嗎?」
吳公子的目光移向不遠處那對母子,娘親在水盆里洗着果子,胖嘟嘟的孩童則咬着指頭淌口水,娘親溫柔一笑,在孩童臉上親了一記,孩童就咯咯笑了起來。
「野花自然要長於山野,挪進花盆就失了那分活力,罷了!」
老嬤嬤在心裏嘆氣,再也沒敢開口,拿起扇子慢慢幫主子掮了起來。
迎春洗好果子,剛剛起身就突然覺得腳下的地面有些顫動,聽到鋪子外突然變得吵鬧起來。她立刻白了臉,抱起大寶就塞到從房間奔出來的葛妮兒懷裏,「進去藏好,不要出來!」說罷,她就提起裙子跑去了前堂。
吳公子皴了眉頭說:「扶我過去!」
老嬤嬤還有些猶豫,但聽主子聲音嚴厲,也不敢堅持,飛快地扶着主子跟了上去。
此時鋪子前已是密密麻麻一片橘黃色的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晝。足足幾百個頂盔貫甲、全副武裝的騎兵擠滿了葛家鋪子前的空地。不斷有戰馬煩躁地用蹄子踢着身前的地面,不停打着響鼻。
迎春何時見過這般陣勢,嚇得臉色更白了。
倒是隨後趕來的吳公子一把扯了她到身後,高聲問道:「不知哪位貴客駕臨小鋪?」
他的話音一落,那些騎兵突然一分為二,露出一條只容兩馬錯身的通道。一個俊朗的年輕男子策馬走上前冷冷掃了吳公子一眼,眉頭皺了起來,身下的墨色駿馬彷佛也感受到了主子的失望,突然揚起前蹄,抬頭嘶叫。
男子伸手拍了拍愛駒的脖子,沉聲問道:「這鋪子可是葛家的?」
迎春雖然心裏忐忑,但聽得這年輕男子如此問話就是衝著葛家來的,自然不好讓吳公子頂在前面,於是她上前兩步,正色答道:「回這位軍爺的話,這鋪子正是葛家的,小婦人是這鋪子的東家,軍爺可是有事吩咐?」
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立刻就亮了起來,追問道:「你家夫主可是叫葛大壯?幾年前從東荒戰場歸來的老兵?」
迎春平日雖然沒聽葛大壯多說戰場之事,但簡單的情況還是知道的,這會兒尚且分不清是敵是友,就含糊應道:「我家夫君正是葛大壯,是上過戰場,但細節之事,小婦人就不清楚了。」
「哈哈,太好了,本將軍終於找對地方了。」那年輕將軍仰頭大笑,顯見歡喜之意。他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上了台階,末了居然一揖到底,向迎春行了一個大禮,口中嚷道:「嫂子,我大哥呢,快請他出來,就說葛大牛來看他了。」
迎春扶起年輕將軍,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
倒是一旁的吳公子突然說道:「這位將軍可是剛從西疆回來,府上住在京都朝陽門外?」
年輕將軍附近的幾個親衛聞言,突然拔出了刀劍,直指吳公子,那架勢好似他多說一句就要上前劈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