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尋人任務有望的欽差大人在蓮哥兒走後，立馬大張旗鼓的說要給聖上選拔英才，舉辦一次統考，並且着重通知了郁家。
此刻欽差大人有一種心跳很快的感覺，真的，一種冥冥中註定的感覺，自己一定離自己要尋常的目標很近了（不止近，你還給他取了字喲，名叫正君喲，正人君子的正君喲￣▽￣！）
欽差大人覺得自己心跳快，而收到消息的郁家族長也覺得自己心跳很快。
不枉他不顧族人反對，送了辣么多禮物，果然欽差大人對自家格外優待。他少時進京見過世面，不像族中大多數人一輩子蝸居在這個邊疆小縣城不思進取，繁華的京城和荒涼的邊疆完全是兩個世界，他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把叢兒送進京中。
他的願望是這般的強烈，以至於早兩年前就開始謀划，因為一件小事就把蓮哥兒逐出族學。
整個家族裏，僅僅看容貌，蓮哥兒是最出挑的，而本朝風氣原本就比較浮華，看臉第一。
而當初傳說有一個老乞丐說蓮哥兒的那句話：富貴誠不自知，你若進京，為宰二十載。”族長在當時就禁口了，如今又風言風語的傳了出來，只不過把當事人變成了族長的親孫子郁生叢。
這些都是他私下做的，面上為了顯示公平公正，族長把家裏所有小孩都聚齊開了一場動員大會，這次連蓮哥兒都來了。
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當中，蓮哥兒的容貌還是最出色的，雖然身穿灰舊的袍子，卻愈發襯托的他面如冠玉，膚如凈瓷，一頭黑直長發隨意的用麻繩紮起來，看着有一股漫不經心的俊美。
不過族長只是輕輕的掃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落到自己親孫子郁生叢身上，蓮哥兒兩年沒有上族學，聽說整日貪玩，跟獵戶家的孩子廝混，已經不足為慮。
郁生叢身穿華麗的藍袍，皮膚雖然不若蓮哥兒那般白凈，卻也是一干少年當中偏白的，腰上還繫着一塊品質極好的和田暖玉，頭上的髮帶也是上好的嵌金絲黑布製成，據說是如今京城才子最流行的髮帶，僅這一條髮帶就要半兩銀子。他面容自信，昂首挺胸，衣着華麗，在一群孩童當中自然顯得出類拔萃。
這兩年叢兒的文章愈發的好了，見識廣博，觀點新穎，族長越看越滿意。他心情頗好發表了長篇大論，鼓勵大家，共同展望了未來，在族人叫好聲中意猶未盡的結束了本次會議。
不少人被族長動員的熱血沸騰，好像馬上就能到那繁華京城中一樣，只有蓮哥兒還是跟平日一樣，默默的回到自己小院中。
萬財也得知了這消息，很是高興，他知道少爺其實是有讀書的，少爺平日每天都跟小薇姑娘一塊讀書，比過去在族學的時候用心多了。
不過他沒有高興多久，就又沮喪起來，今天他去取月錢的時候，又被剋扣了，本來他還想着過年了，加上之前自己省下的錢，給少爺買雙好鞋子，如今那些省下來錢拿出來可能才夠吃飯。
蓮哥兒回來，看到萬財叔縮着腦袋，就知道定然是去領月錢的時候又碰釘子了，他是他這一支的男丁，正常是有權繼承一切的，可是族長說他年紀小，先由族裏代管，他每個月的生活費，就由族裏出。
而實際上他家的資產是由族長的小兒子代管，也就是郁生叢的老爹，收入自然也落入族長小兒子口袋，而蓮哥兒的生活費又要族裏共同出，反而像是他吃族裏白食一樣，所以萬財每次去都碰釘子。
“這些錢給你。”蓮哥兒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銅板遞給了萬財。
“叢哥兒又讓你給他代筆寫文章了？”聽到銅板的聲音，萬財並沒有高興起來，反而更難過，明明是少爺寫的東西，卻被叢哥兒整日拿出去炫耀，現在縣城裏都把叢哥兒快傳成了神童了。
“沒事，我隨便寫的，反正也要丟的。”蓮哥兒滿不在乎的吃了萬財端來的窩頭加鹹菜，不再說這個話題，腦海里卻飛速的轉着。
主僕兩吃到一半的時候，郁生叢過來了。
他身後帶着大壯，捂着鼻子，這是他第一次過來這個小院，沒有想到要路過牲畜欄，臭死了，門口野草叢生，也沒有人打理，原本他是不會踏足這裏的，但是這一次，事關重大，他不得不親自過來。
讓大壯守在門口，屋子裏就他和蓮哥兒還有萬財。
郁生叢進來看到萬財居然跟蓮哥兒同食，眼神閃過一絲輕蔑，對自己今天的目的更加有信心。
“明人不說暗話，考試的時候你寫我的名字，反正你臨摹我的字也很像，我幫你把萬財的賣身契拿來。否則的話讓萬財去鄉下莊子裏屯田，那可是突厥人經常光顧的地方，萬財眼神不好，萬一跑不及……”
在這昏暗的小屋，衣着華麗的族兄，大次次的坐下來，用郁生蓮相依為命的老僕威脅他。
靜默的啃着窩頭的蓮哥兒，再抬頭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眉目瀲灧，一瞬間居然有照亮陋室的感覺。
“族兄不用那麼麻煩，反正我就算考上了，也去不了京城，我到時候幫你考就是。”
郁生叢被蓮哥兒的容貌驚艷了一下，離開的時候還有些晃神，沒有想到這般容易就達成目的，不過從最初用蓮哥兒的文章應付祖父，獲得稱讚的時候，就停不下來了，雖然他不至於不學無術，但是跟蓮哥兒比起來，還是相差很多，不過沒有關係，長的再好，再有才學又如何，不如有一個好祖父。
族人一乾子弟都勤奮溫書備考，只有叢哥兒一如常態，族長看了更加欣慰，信心十足。
獲得了賜字的蓮哥兒又去拜訪了一回欽差大人，不過這回去，欽差大人正好休息了，蓮哥兒跟大人的隨從甲六嘮嗑了一會，還給甲六送了一顆最近小縣城很火的石頭，磨的光亮亮不說，看上去像個元寶，肉肉的，很是心疼。
甲六也挺喜歡這個有眼色的小少年的，難得這邊疆之地有這樣會說話又長的好看的人，況且大人還親自賜字，很重視的模樣，也樂得套近乎，爽快的接了石頭，並且不經意的透露了些消息。
“大人最近忙壞了，到處在打聽有沒有哪家養猛獸。”
蓮哥兒一臉好奇的道：“大人想要皮子嗎？我倒是可以幫忙問問。”
孩子就是孩子，欽差大人要是想要一張皮子需要這麼複雜嗎？多的是人排隊送。見蓮哥兒一臉好奇他乾脆又多說了一句，做了個順水人情，把國師當初預言的三句話都說了出來，說完還左右看了看，交代道：“這可都是秘聞，你千萬別出去亂說。”
蓮哥兒聽了心裏暴怒，尼瑪哪裏的江湖騙子，張口就說瞎話，這幾年都沒雨，哪來的城池被淹？縣城裏就小薇家有老虎，如今還多了一頭大灰狼，這是要害死小薇，等我遇到那國師定然不能讓他好過。
欽差大人的親信甲六的一番話，讓蓮哥兒原本的目標是當跟欽差一樣大的官變成一定要當能隨便虐國師的官！！！（國師正在家裏吃人蔘，吃到一半，突然覺得膝蓋很痛，好像莫名中了一箭……哎呀真的好痛……）
離開欽差的住處，蓮哥兒有些忐忑不安的去小薇家，他覺得自己最近心思有點壞，有一種不好意思見小薇的感覺。只是剛剛進院子，就見小薇興奮的跑過來，拉着他的手道：“蓮哥哥你快來，你看我新收的小弟。”
蓮哥兒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心裏有一種莫名的不舒服，似乎像是被什麼剜掉一塊，難道自己這幾天不見，小薔薇有了新的朋友？蓮哥兒並沒有養成很大方的願意跟別人分享朋友的心胸，尤其是小薇。
等到蓮哥兒看到大花旁邊窩裏那個頭上被扎了兩塊花布委屈的大灰狼的時候，他表情瞬間開心起來￣▽￣。
可憐的大灰狼在剛剛的某一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氣，一下子受驚了，本能的想嚎叫，睜開眼卻見到了小薔薇，這個可怕的人類幼崽，它的雄渾豪邁的叫聲瞬間切換成了細細的：“嗚嗚”聲，跟小貓嗚咽一般。
這頭被七姑誤抓回來的大灰狼，實際上還未成年，因為長的強壯成為了兄弟姐妹中間的頭狼，領導了哥哥姐姐們，所以才有大白天打劫的錯誤戰略……太嫩啦。
來的第一天，大灰狼被遺忘在牆角，它自己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一雙狼眼孤傲無比，天一黑，他就嗷嗚的開始叫，結果剛剛叫一句，把躺在暖暖噠窩裏的大花給叫出來了。
大花伙食非常好，比一般的老虎還要大一圈，跟在山裏飽一頓餓半個月的狼簡直是沒法比，體型上完全碾壓。完全不知道人類的院子腫么會出現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的大灰狼徹底蔫了。
它一夜瞪着眼不敢睡覺，生怕不小心就成為那吊睛猛虎的口糧，誰知大花根本不care，最好吃噠是烏骨魚，其他的都沒有興趣，何況你毛辣么多，吃的時候要吐毛，太麻煩……
第二天，一大早它看到院子多了一個人類幼崽，雪白雪白的，一看就肉汁鮮嫩，身上散發著甜美的香味，而且對它全無防備，居然走到了它跟前。
餓的眼睛發綠的大灰狼理智全無，就想吃掉這個幼崽，它兇狠的張開嘴想咬小孩一口，結果嘴巴一張開，就被小孩丟進了一樣東西卡住了。
這一刻，大灰狼眼睛由綠變紅又變綠，他嘴裏分泌的唾液沾上了嘴裏的東西，散發出一種極致的鮮美，給它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大概大概就和兄長們說的跟姐姐們恩恩的感覺是一樣的吧……
沒錯，小薔薇給它的是烏骨魚乾啦，大花的最愛。
這匹未成年的頭狼幾乎要把自己的舌頭吞了，迅速的吃完魚乾，立馬覺得身體有勁了，對着小孩凶神惡煞的嚎叫：“嗷嗚嗷嗚”（還要還要）。
然後被小薔薇用力的揉了揉腦袋，“你太可愛啦。”
長的像小哈的狼，天然更討喜。他憤怒的掙扎，然後驚恐的發現自己在這個人類幼崽的手裏居然不能動蕩……
七姑起來看到小薔薇在跟狼玩，第一句話就是：“臟死了，快回來。”
後面站着的小嚴和老郭→_→←_←，小薔薇就是這樣被教壞的。不是應該說：“危險，快回來……”
又被嫌棄的大灰狼，看到那人類幼崽跑去抱住了那可怕的女人撒嬌，終於明白自己為毛不能動蕩，這個幼崽是那個一拳把自己打暈的可怕人類的崽子啊。
看到小薔薇喜歡這隻狼，七姑和阿福燒了一大鍋水給他洗澡，阿福還用樹枝做了個大刷子，可以刷毛。
“家裏所有人都比我大，你也比我大，但是大灰比我小喲，他以後就是我的小弟啦！恩，我們的小弟好了。”小薔薇指着那隻大灰狼，興奮的道。
蓮哥兒從小沒有動物愛的，他對自己小院隔壁的牲畜深惡痛絕，總想着長大要把這些東西全滅了，可是這會子聽到小薇說這大灰狼是他們共同的小弟，居然覺得這隻頭上扎着花布蝴蝶結的大灰狼也可愛起來。
“大花和大灰都喜歡我給他們刷毛，每次刷毛都很開心，今天讓你給大灰刷，當做初次見面的禮物好了。”小薔薇把刷子遞給蓮哥兒。
在欽差大人面前穩重的蓮哥兒，在族裏陰沉的蓮哥兒，這一刻，又變成了他原本年紀大的小屁孩，小薔薇用手拽着大灰的尾巴，蓮哥兒拿着刷子用力的刷着，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全刷了一遍，又跟當初玩橡皮泥一樣，兩人提了水給大灰澆了上去。
大灰狼：##￥%#%￥#%（我的毛……痛死了，燙死了……嗚嗚）
……
人畜皆有逆鱗。
幾日之後，欽差大人舉辦的統考開始了，蓮哥兒大大方方的寫下了郁生叢的名字。所謂的欽差大人的選拔人才根本就是一個騙局，而他此刻正在完善這個騙局。
他做的很認真，模仿着叢哥兒的筆記，試卷寫的滿滿的，顛三倒四的語句，錯字加別字，硬是撐到了最後才交卷。
交了卷子，蓮哥兒對着站在外頭等他的叢哥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考的怎麼樣？”叢哥兒焦急的問道。
“很好。萬財的賣身契呢？”郁生蓮開口問道。
“那個不急。”叢哥兒臉色有些不自然，原本讓蓮哥兒代考就是有風險，他不想更多人知道，連大壯都瞞着，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圓，這事他只告訴他爹了，他爹的意思是等事情完了，把蓮哥兒和萬財一塊送鄉下莊子去。
“那等結果出來，你再給我也行。對了，我聽說欽差大人喜歡能騎猛獸的人，你若能讓欽差大人看到這一幕，必然會得到他的賞識。”蓮哥兒不經意的提了一句。
郁生叢內心越發複雜，自己馬上要送這個族弟去鄉下莊子，隨時都有突厥強盜來襲。
“為什麼告訴我這個？”他對蓮哥兒有些憐憫。
“我知道我就算考上了，族長也不會讓我去，還不如賣一個人情給族兄，希望族兄他日發達了，不要忘記我。”郁生蓮面帶微笑，十分真誠的道。
統考結束，郁家又宴請欽差大人，酒酣之時，逛郁家的花園，忽見一個少年英氣勃發，居然騎在一匹黑色長毛獒犬身上……直接驚的酒醒了……然後是一臉欣喜若狂……
“敢問那少年是誰？”欽差大人只覺得希望的曙光就在向自己呼喚，鶯虹院的小蝶姑娘正在向他揮手，正四品！不，是正三品的官服正在等他穿上……
“那是家孫，郁生叢！頑劣不堪，讓大人見笑了。”族長見欽差大人果然一臉喜悅的模樣，內心十分激動，想不到自己那蠢兒子有一天居然能打探一點有用的消息來。
問清人名，欽差大人迅速的告辭了，一路上都是念叨：他乘着巨獸而來，他乘着巨獸而來……
等回到住處，再讓人把郁生叢的卷子拿來一看，字還勉強可以，但是通篇狗屁不通壓根不知道在說什麼……
欽差大人欣喜若狂！雙眼噙着淚水，喜極而泣。
兩年了，兩年了啊，北風吹，寒風飄……終於找到了！
找到了禍國之星了……北疆，黃口小兒，不學無術，騎巨獸而來，而且姓郁，和皇族同姓，財大氣粗，也就只有這樣的家庭條件才能培養出一個大禍害啊……還有那什麼為宰二十年的預言……還好自己機敏，沒有被賄賂沖昏頭腦，要換了別的官員，說不定就把這樣的人給漏了，真正是禍-國-殃-民，貽害後人！
欽差大人，挑燈夜戰，連覺都不睡，連夜寫了奏章，連着郁生叢的卷子用一等機密的級別，快馬加鞭的往京城送。
郁家小偏院，萬財吹熄了燭火，讓少爺睡覺去，臨走的時候忍不住嘮叨了一句：“聽說叢哥兒今天在院子裏騎狗被欽差大人看見，受賞識了哩，你說他命怎麼那麼好！騎個狗都能被看上！”
蓮哥兒把自己蒙在被子裏，悶悶的說了一句：“睡吧，以後不說他了。”
等萬財走了，蓮哥兒才從被子裏出來，黑夜裏，他一雙眼爭的大大的，他有些激動，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胸前，很急很熱，像是一團火，很想笑，很得意忘形，甚至自己在床上打了幾個滾，然後吧嗒一聲，撞到腦袋了，但是一點都不疼，不過他還是習慣的摸了一張葉子，放在嘴裏嚼，當那熟悉的苦澀的味道瀰漫口腔的時候，他才平靜下來，安心的閉上眼，時不時用手撓撓臉，甜甜的進入夢鄉……︿(￣︶￣)︿
小薔薇家院子裏的大灰狼，弓着背偷偷摸摸的鑽進廚房裏，用爪子翻騰了半天，終於在角落找到了那把給它刷毛的刷子，它用爪子用力的拍刷子，刷子很堅硬，根本拍不壞，它於是張開嘴撕咬，可是也只是咬斷了一小截，最終它心一橫，整個身體跳起來，一大屁股坐到刷子上，它伸着長長的舌頭喘着氣，用力的來回坐幾次，直到把刷子給坐成了渣渣……然後又偷偷摸摸的回到自己的窩裏，安心的閉上眼，時不時用爪子摳摳屁股，甜甜的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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