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人如花隔雲端
《育姻寶典》言曰：美人如花隔雲端，少年似雪立空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娘，娘您不要哭了……”一個十三四歲的清秀少年半蹲在一個精緻的雕花木床前安慰着床上掩面哭泣婦人，語氣里透露着焦急，卻顯得那麼手足無措。
婦人卧在床上止不住的抽泣，手顫抖得就要握不住帕子。自己的丈夫阿，已經五天未歸家了，整日流連青-樓！
少年望着母親這樣傷心，眼眶也不禁酸澀起來，難過的抱住母親，試圖再次安慰：“娘，您不要太難過了，也許，也許爹他只是在外面多玩了幾日，今兒就要回來了呢。”
婦人聽見兒子的話，心裏只覺更加痛苦，爬起來抱住兒子，不住的撫摸他的臉頰：“我的孩子啊，你這樣聽話，為何卻有這樣不負責任的父親，是為娘的錯啊！嗚嗚……”說著，又將兒子拉遠了些看了眼兒子，眼淚又不禁滾落下來，“娘親不能再去那煙花之地了啊，前些次娘親被你爹那樣對待已是丟了李家的臉，若是再受了那些狐媚子的辱，可真是對不住了李家的列祖列宗了！”
少年將母親抱的緊了些，感受到母親顫抖的身體，心酸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他下定決心要讓母親不再難過，他是多麼希望再次看到母親展開笑顏同他一起溫書下棋。
少年舉起袖子將眼淚狠狠地擦了乾淨，將母親擁了擁，展開一個笑容說：“娘，您在家裏等着，兒子定會找到爹，將爹帶回來，到時母親就不要再傷心了！”說完，鬆開婦人轉身就跑了出去。
婦人方才反應過來，急急地伸手要拉住往前跑的兒子，然而少年跑得太快，婦人只能看着他越來越小的背影……
少年一口氣跑到了街上，他記得上次母親說是在一家名叫煙雨樓台的青-樓里找到了父親，便朝着那個方向跑。
此時已是黃昏，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起來。少年抬頭看着煙雨樓台四個燙金大字，腳步頓了下，一片金紅色映入眼帘，裏面傳來陣陣絲竹的靡靡之音，一股暖到灼人的香氣襲來，讓少年有點發怵，愣在門口。
眼尖的窯姐瞧見門外站着一個唇紅齒白的清秀少年以為是哪家公子哥第一次來生澀着呢，便自動走上前將少年拉進來，順勢靠在少年身上，眼波流轉嫵媚的一笑：“呦~，這是哪家的公子呀，長得可真是俊俏呢，來來來，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呀~”說著，順手用塗了蔻丹的指甲在少年臉上劃了下，媚笑兩聲。
少年曾見過這種陣仗，被一個成年女子這麼近的擁着，臉早就通紅，急急忙忙躲開，緊張得話都說不清：“姐，姐姐……我我我，我是來尋我爹的，不是，不是來……”
那窯姐兒聽了這話笑得更開心呢，甩着帕子招呼着眾姐妹將少年團團圍住。窯姐兒們都是見慣了風月場的人，頭一回見到這麼青澀的小哥，都十分的有興趣，拿出了看家本領不住的誘惑着少年。少年着急的躲來躲去，被那麼多窯姐圍着，難免觸碰到些*，不同尋常的柔軟觸感讓少年心裏越發的羞急，更加急迫的閃躲，又不敢伸手推搡。有個大膽的窯姐直接伸手將少年抱了個滿懷，少年被嚇了一跳，那撲鼻的脂粉香同母親身上的典雅清淡不同，而是濃烈的熏人的。
“啊！——”少年大叫一聲，猛地一把推開那窯姐，咚咚地跑上樓。望向樓下哈哈大笑的窯姐兒們，心口跳動的厲害，還心有餘悸。正準備輕輕靠在一扇門上，誰知那門忽的開了，少年來不及叫一聲，便隨着門向後倒去。但少年卻發現，門裏面的，可不就是爹么！
“爹！”少年爬起來，朝這裏面衣衫不整左擁右抱醉的搖搖晃晃的男人-大叫一聲。正享受着美人在懷的男人有些嫌惡地皺皺眉頭，迷迷糊糊的轉過臉來想看看是誰打擾他的好事。
“哦，是兒子啊！”男人擁着兩名窯姐搖搖晃晃的走過去，笑得很是得意，“怎麼，我兒你也來這快活地方了？也是，整天對着家裏那個黃臉婆誰能提得起勁來！”說著，就去招呼那些窯姐兒們，“快快，這可是大爺我的兒子，你們可得招呼好了他！”
窯姐兒們聽了這話都歡呼着擁上去，嬉笑着逗那青澀的過分的少年，衣衫掛在臂彎上，裙擺也不知撩到了哪裏。少年嚇得立在原地不敢動，只覺得被香熏的要昏倒，腦海里全是嬌笑聲歡呼聲此起彼伏。有手臂挽上腰身，指尖撩人的划來划去，少年頓時感覺像是蛇在身上纏繞一般可怕，嚇得臉色蒼白，腿軟的想要跌坐下來。
少年覺得心跳的很快，眼前閃過一瓣瓣似血的紅唇，張開的像是吃人的野獸，那一聲聲的嬌笑像是夜間索命的厲鬼，凄厲可怕。少年感覺呼吸漸漸變得困難，空氣里只剩下壓迫人的油膩的脂粉氣，讓人喘不過氣來。冷汗大滴大滴的冒出，耳邊似乎只剩下狂亂的笑聲，彷彿是掉入了大海，海水漸漸漫過口鼻，不能呼吸。眼前一片黑暗，昏了過去。
少年彷彿間聽到母親急切的呼喊聲，可是他卻再也睜不開眼。一種恐懼襲上心頭，他處在一片黑暗的禁錮之中，看不到一絲亮光。
可是黑暗之中，他卻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喂，你不是死了吧？就那麼一條小河就能把你淹死？嘖嘖，果然是爹爹說的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少年想站起來反駁，卻感覺右臉上被“啪”的扇了一個耳光，刺痛感讓他猛地睜開眼。眼前跪坐着一個穿着小短褂的少女，吃驚的看着自己的右手，繼而綻開了笑顏，朝身後開心地笑道：“看吧，爹爹，我就說給他一個耳光他就醒了嘛，每次你喝醉，娘親都是這麼把你叫醒的啊……”
少女的笑像陽光一般溫暖，竟讓少年覺得晃眼得不真實，他想伸手去抓，然而畫面卻突然渙散，變了個樣。自己穿着青色長衫要去趕考，少女在身後不停的追他，累得氣喘吁吁，“李錫，你給我停下來，你要去考試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不是要去很久？你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少女臉蛋有些紅，還在大口的喘氣，眼眶卻有些紅，嘴巴向下撇，似乎就要哭出來。
少年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只是看着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錯一般。少女撅撅嘴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是想伸手抱一下自己，少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些窯姐兒，繼而眼前的少女彷彿成了洪水猛獸，青面獠牙般撲過來，少年嚇得一把揮開。
少女沒有想到少年是這個反應，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滴下來，氣得說不出話來，只難以置信的望着少年。少年看着自己的手掌，同樣的難以相信，怎麼會，自己明明很想安慰她……不，不！少年想要上前一步，然而少女卻彷彿突然離他千萬里遙遠，一座山拔地而起，山上雲霧繚繞，他再也看不到少女，只聽見她的哭聲。
……
李秀才急的滿頭大汗，不，他不能就這麼失去她！可是，可是他的面前有這麼大一座山，這麼多的雲霧……他看不見她了……
慕小小走近依然在夢境中的李秀才，在他身前一拂袖，帶起一陣奇異的香氣，抬高音量喊了一聲：“李公子。”李秀才聞到一陣香氣，又聽見有人在叫他，猛地睜開眼。眼前是一臉平靜的慕小小，古樸的屋子，沒有窯姐，也沒有少女……
慕小小看着李秀才慌張並且失落的神情很是滿意，在他旁邊坐下，笑問他：“李公子有什麼想問我的么？”
李秀才方才清醒，還停留在夢中，愣愣地說了半句話：“那位姑娘……”。慕小小想了想夢中情景，慢慢道：“寶典有云：美人如花隔雲端，少年似雪立空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看李秀才彷彿雲裏霧裏，慕小小繼續給他解釋，“王姑娘便是那雲霧後面的美人，她本是對你一見鍾情的，奈何公子卻因為心裏的障礙一直據她於千里之外，她再喜歡公子也是會難過的，公子看見的那座山其實就是自己的心理障礙。”
慕小小說著走到了窗邊，推開緊閉的窗戶，讓陽光照進來，讓自己沐在陽光之中，指了指窗外的陽光道：“李公子，其實王姑娘對你來說就像這陽光，驅散了你心裏的陰霾，姻緣恰似這養花行山，想來有趣，真正要翻過山去，卻並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該怎麼做，公子自己思量吧。”
等慕小小回過身來，卻看見門外又一片衣角飄過，不禁抿唇笑了笑，無奈的嘆了口氣：“李公子，你且回頭看一看吧，怎麼選，就看你自己了。”
門被砰的一聲推開，門外站着一個穿橙色短褂的姑娘，臉上還掛着淚珠，咬着下唇的模樣好不可憐：“李錫，我聽說你來了育姻小樓……你，你為什麼，我那麼喜歡你，你總躲着我，我讓爹爹到你們家說親，你，你就這麼拒絕……”
李錫慌慌張張的站起來，直搖着手，心裏急得要死卻是有口不能言，急得都想給自己一個耳光。王家姑娘看李錫這呆傻的模樣，氣的轉身跑開。李錫只聽得到她的哭聲，像極了那夢境的最後。
“李公子，你大約也不想重演那夢境的結局吧，現在王姑娘還沒跑遠，說不定你還追得上，等到面前橫了座大山，可就再也追不上了。”慕小小忍住推他一把的衝動，再接再厲的勸道。
李錫低頭重重的握了握拳，再抬起頭來對着慕小小道了聲謝，便急急的沖了出去，邁開腳步的一瞬間覺得心中彷彿放下了一座大山，輕鬆了許多。
慕小小拍拍椅背，重重的坐下來，可累死她了！然而還沒等她把椅子坐熱，蘭心就急忙忙得跑進來，指着後院叫嚷着：“慕姐姐！他，他醒了！”聽了這話，慕小小無奈扶額，既鬆了口氣，又覺得麻煩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