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兩兩相忘（二）
謝謝糗人sink范的打賞~第一個粉絲意義非凡吶~
那天是阿予及笄的日子。
他早早的就挑好了送她的禮物，將他的心意都藏在了禮物里。只等着她的到來。
阿予今日特地換上了一身暫新的衣服，青白相間的散花如意雲煙裙，移步間風華盡顯，一頭青絲優雅挽起。還是那張清秀無雙的臉，卻因為心中情意而羞澀的臉色微紅，添了些許風味。
陳子遇邀了阿予在初遇的那個小山頭相見，夏初春末的時節，樹上桃花開開落落，像是下起了一場桃花雨。
阿予就踏着這場桃花雨，裊裊婷婷的信步走來。一雙眼裏滿是笑意，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揚。
陳子遇遠遠的看着阿予走來，心裏便浮上一股滿足與幸福。他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她長大。
不禁握緊了手中捏着的物什，朝着阿予的方向邁了幾步，臉上滿是溫柔繾綣，還有些驚艷。一雙眼溫柔的彷彿掐出水來。
阿予心裏“撲通——”一聲，嘴角又是一揚，想起娘親曾經說的“女孩子到了十五就該嫁人啦……”不禁被陳子遇注視的的視線盯得彆扭的偏過頭，面色又是一紅，有些不自然的停下腳步。
“今天是你及笄的日子，也是十五歲的生辰，所以我想帶你來這裏拜一拜佛，求佛祖庇佑你餘生安穩。”
陳子遇溫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阿予心裏滿是感動，輕輕的“嗯”一聲，便跟上陳子遇的腳步。
陳子遇放慢腳步，邊走邊觀察着阿予，看她還有些彆扭，遂輕聲開口：“阿予，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輕笑一聲，又道：“當時你還是個*歲的小姑娘，一個人站在這裏，當時我就想，這麼清秀的小姑娘，怎麼孤零零的站在那裏，所以我忍不住便上前去搭話，你那時候的反應也真是可愛的緊……”
阿予聽着也想起來初遇的場景，那時候自己滿是警惕與小心，像個小刺蝟，也覺得十分好笑。
陳子遇停下腳步，轉過身低頭看着阿予，溫柔的臉上多出了些認真：“阿予，我一直在想，你小的時候我不忍心看你一個人孤單無助，現在你長大了，乖巧伶俐惹人憐惜，我還是不忍心看你一個人在這世上浮沉。”頓了頓，又靠近了些阿予的雙眼，一雙眼裏滿是堅定與認真：“所以阿予，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在我有生之年，陪你度過所有歡喜與艱難。”
阿予心中驀地翻滾起來，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陳子遇，眼淚瞬間湧上眼眶，不住的打滾。子遇，子遇他說要照顧我一輩子……這是子遇的承諾嗎。
一股難言的溫暖與感動瞬間淹沒了阿予的身心，讓她一下子撲進陳子遇的懷裏，聞到那熟悉的墨香，眼淚便不受控制的流下，哭着說道：“好。”
陳子遇擁緊了阿予，輕撫着她的頭髮。輕笑一聲，將阿予拉開一些，輕柔的擦掉她臉上的淚珠，無奈道：“我說這些話原是想讓你安心，沒想到又讓你落淚了啊。”
“這是開心的！”阿予不滿的回道，撅起嘴巴瞥了他一眼。
陳子遇順着她的情緒，笑道：“好好，這是開心的，我的阿予自然要開開心心的。”
阿予聽了笑得更開心，一雙杏眸彎成了月牙兒。
陳子遇鬆開阿予，從袖帶中拿出了一根簪子，看着阿予又一次瞪大的眼睛，笑道：“女子到了十五就要挽發，我也沒別的什麼可以送給你做生辰禮物，就挑了這跟簪子。”
阿予還是瞪大着雙眼，心裏卻是滿滿的欣喜，看着陳子遇將那根瑩潤精緻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插進她的發間。
“還好這根簪子還算配得上你，這樣看起來也好看，阿予果……”陳子遇剛準備誇獎一番阿予，卻猛地停住。
臉頰上的溫軟觸感讓他狠狠愣住，話也未說完，整個人心裏好像棉花一般的柔軟。這算是，阿予給他的獎勵？
等他反應過來，阿予已經嘻嘻笑着先跑開，只留他無奈又欣喜。
……
然而就在陳子遇為了阿予考中狀元，滿心歡喜的來提親的時候，上天卻給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將阿予永遠從他身邊奪走，囚禁在那個金絲雀籠中。
那時候，他想過放棄，借酒澆愁，整日醉醺醺的。可是他始終忘不了初遇的時候，那個青衣小姑娘惶恐不安的眼神。他想，若是以後在宮裏阿予受了欺負，又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該怎麼辦，皇家的權勢鬥爭阿予慘敗了怎麼辦……誰來陪她，誰來一路扶持一路相伴，讓她一生無憂，安度餘生……
他放不下，放不下阿予，放不下付出了多年的感情。於是他效忠了太子，投在太子的門下，傾他之才保他皇位根基穩固，這樣阿予才能性命無憂；他與張家聯合，剷除異己，提拔門人，這樣阿予才能身居高位，恩寵不斷；他鞠躬盡瘁，卻始終不肯也不敢見她，他怕自己控制不了，反而害了她……
記得迎親那天，他手裏攥着從太子那裏討來的送給阿予的同心簪，站在當初阿予等他的北牆上，遙遙望着迎親的隊伍。心裏滿是荒蕪，任思緒一團亂麻。
不知道，那時的阿予是什麼樣的心情，不知道，阿予會不會像他回頭那樣突然跑出來對他笑呢……
想着，陳子遇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聲，對不起了阿予，我實在沒辦法在你的面前。祝你和別人白頭到老。我實在做不到，再平靜的面對你。看到簪子上刻着的“相守白頭”四個字，想到當初他小心翼翼刻上去的模樣，他不由得心頭一酸，落下淚來。
後來，他一路高升，成為了太傅，同張相一起輔佐太子，太子順利即位，登基為帝。阿予被封為雨妃。
陳太傅平定邊疆之亂，雨妃晉陞貴妃；陳太傅與北祁大戰收復失地，雨貴妃協助皇后掌管後宮。
他一直在想，這人世是這樣艱辛，他怎麼忍心阿予一人獨自披荊斬棘，征途漫漫。所以他陪着她，先她一步嘗盡所有艱難困苦；他看着她，為她斬盡一切阻擋她前進的障礙。他始終記得他的承諾。
“所以阿予，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在我有生之年，陪你度過所有歡喜與艱難。”
只是再不會有一個青衣姑娘哭着撲進他懷裏，嗚咽着回答他，“好。”
二十五年來雨妃未有一子，而他終身未娶。
愛喝茶聊天的百姓們都說陳太傅是這天下最忠心的臣子，陳太傅最喜歡的便是站在北牆上遙望皇宮，卻很少進宮。
……
“大人！”慕小小站起來，在一片寂靜中突然出聲，“意義何在。”
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的主顧提問，語氣里透着一股子執拗，冷冷的看向陳子遇。
陳子遇聞言先是一愣，而後輕輕笑開：“慕姑娘，沒有意義。這世間的許多事情，若是談及意義，便成了浪費。若是想去做一件事，便不會管後悔與否或者意義何在。”
慕小小鬆開緊握的雙拳，沉默片刻后，平靜道：“《寶典》言曰：‘情難捨，心難留，花朝月夜，轉眼便成指間沙。不如生生世世，兩兩相忘，且歸去，看青山隱隱，流水迢迢，望斷天涯。’”
看着陳子遇悲傷卻依舊笑着的臉，又想起娘親的臉，突然無奈得笑：“大人並沒有詢問民女這姻緣如何解，但民女卻有些話想對大人說。”
“都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但誰又知道自己的命里有沒有呢。不去追求覺得後悔可惜，追求了又擔心不得善終。其實是擔心自己所愛之人得不到良人吧。”慕小小停下，抬起頭看着陳子遇，腦海中浮現出娘親溫柔卻決絕的告別，眼眶突然酸澀起來：“這個世上最愛阿予的大概就是大人了吧，大人不放心將阿予就這麼放到別人的身邊，所以才捨棄一切相助她，是吧……“
“可是大人，你一定後悔過吧。後悔沒有放手一搏，帶着她遠走高飛。因為猶豫溫吞，所以落得如今不能相見只有相忘天涯的局面。大人，不會心有不甘嗎？”
陳子遇猛地握緊了拳頭，呼吸一滯，沉默良久后，咬牙吐出兩個字：“不甘。”想起了這二十多年來的心酸與掙扎，又鬆開緊握的雙拳，嘆息一聲：“沒想到糾纏了我大半輩子的掙扎，卻被慕姑娘一語道破。”
“不甘，每一次看到那金碧輝煌的皇宮我都覺得不甘，所以我盡量避免進宮。可是啊，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當年我再憤恨，如今都早已成了定局。兩兩相望不如兩兩相忘，這望斷天涯也是無奈之選啊……“
慕小小收好骨笛，最後看了一眼屋子裏的畫，告別道：“大人，若無事，民女便告辭了。”
陳子遇站起來，走到慕小小身邊，拿出兩樣東西，“我雖老了，但也聽說了些育姻小樓的事，這塊玉伴隨我多年了，就作為慕姑娘的謝禮吧。”不等慕小小回答，又道，“這根簪子，本應該佩戴在阿予的發上，卻在我這裏塵封多年，我也想把它交給慕姑娘，若是有機會，姑娘就代我交給阿予吧。”
慕小小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只是問了一句：“大人既已知阿予記起前塵過往，為何不自己交給她呢。”
陳子遇看了看門外，天色依然漸漸昏黃，驀地有種離別的感傷：“我的時間已經不多，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慕小小聞言一愣，看向陳子遇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議，又瞬間明白過來。是啊，掌握皇上為了爭權奪勢，剷除異己，流放殺害兄弟那麼多的秘密，怎麼會壽終正寢呢。
“那民女就收下了，若是有機會，民女定然交給阿予。”說罷，便轉身離去。
陳子遇負手而立，望着慕小小離開的背影，突然道：“姑娘與我和阿予有緣，我也有一席話想要送給姑娘。”
慕小小聞言停住，背對着陳子遇，聽見他說：
“姑娘年紀輕輕便看透世間許多事，想來姑娘是個心思通透，意志堅定的人，但姑娘，太執拗於一些事，反而會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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