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蒙在鼓裏
丁香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覺得應該讓海棠知情為好。
她把孫鴻給的那包東西遞到海棠手裏,說:“剛才表哥來過了,他讓你把這東西吃了。他說一直在與表姑和表姑夫商量此事呢,還說一定會娶你。可是他說得很清楚,表姑不同意你們的婚事,她要表哥娶單家村的瑪瑙。男婚女嫁都是聽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的,表姑不同意,表哥如何能娶得了你?”
海棠頓時雙眼睜得溜圓,臉色漲紅,接着又慢慢晦暗下去,“單家村的瑪瑙?我倒是聽人家說了那麼一嘴,聽說瑪瑙長得很醜,凸腦門塌鼻子還一臉的麻子,只不過她家有親戚在縣衙當差,便有許多人巴結單家!我相信表哥,他不會是那種趨炎附勢之人,他一定會說服表姑和表姑夫,一定會娶我的!”
丁香雖然只見孫鴻一面,但對他的能力實在不敢相信。就那樣不敢擔當畏首畏尾的男人,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姐姐,你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真的不能等下去了,下午我去表姑家探探口風。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將此事跟爹娘坦白了吧。有爹娘為你出頭,說不定表姑給些情面,同意讓表哥娶你呢?”
海棠覺得此話有理,有爹娘為她出頭,表姑應該不會太駁面子,那樣她和表哥就能成親了。她面帶喜色,點了點頭,然後打開手裏的那包東西,認了半晌也沒認出是什麼。她琢磨着應該是表哥給她的補藥吧,表哥知道她懷了孩子,心裏肯定也惦記着,指不定這是一副安胎藥呢。
“二妹,你幫我把這葯熬了。這些日子我肚子很不爽利,或許喝些葯就能好。”
丁香以為海棠知道這是什麼葯,隨口問道:“這是什麼葯,得熬多久?”
海棠搖頭,“我也不清楚,應該是安胎之類的葯。”
丁香怔住了,這是什麼葯都不清楚,怎麼能瞎喝呢。“姐姐,你現在有了身子,要喝葯可得萬分小心,表哥又不是大夫,他哪知道你該喝什麼葯。下午我不是要去表姑家么,我順路帶到上回給我看病的吳大夫那兒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海棠尋思着喝葯也不着急,便點頭答應了。
這時還只是半上午,丁香趕緊出去將柴抱進廚房,燒一大鍋水。今日還能用得上這麼好的廚房,明日分家后她就用不上了。
到時候這是二叔的家,包括旁邊一間平日裏大家吃飯的小間,都是二叔家的。丁香再仔細一瞅,發現二叔家已經迫不及待地將床搬了過來。
廚房裏放一張床,吃飯的小間裏放兩張窄床。廚房算寬敞的,除了有一台灶和一張吃飯的桌子,再放進那張大一些的床也不算很擠,二叔和二嬸能住得舒坦。他們只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姐弟倆睡那個小間,各自可以獨睡一張窄床。
不管怎樣,二叔一家至少住得像模像樣。丁香瞧他們家連床都已經搬出來的架式,看來二叔一家子今夜就要住在這裏了。
三叔家則更好了,後面有四間屋子,除了阿公阿婆佔一間,其他三間明日就都是他家的了。三叔和三嬸住一間,兩個兒子住一間,一個女兒再住一間,間間寬敞得很。至於在哪兒做飯吃,阿婆不是正忙着劈木頭么,就是為了給屋外新砌的灶搭個雨篷。
阿公這兩日都在屋外忙着砌灶,今日去鎮上買肉買酒了,應該是為明日早上分家準備的。他早就說過,在分家那一日的早上,要讓大家吃上一頓有酒有肉的團圓飯。
不知不覺滿滿一鍋水已經燒開,丁香忙着洗頭洗澡,烏氏在屋外踩凳子搭棚。
至於二叔二嬸還有三叔三嬸,以及他們的孩子們,全都結伴去了鎮上買東西,雖然很窮,但手裏多少有些小錢。這次說要分家,除了老大孟貴一家鬱悶,其他兩家可都興奮着呢,他們早就盼着各自過各自的。
平時那麼多人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容易鬧矛盾,幹活要是分不勻,心裏就憋氣,這樣不利於一家子和睦。只要分家了,各自干各自的,見面了彼此都要客氣些,無論實質上是不是親些,至少表面上看着和睦。
待丁香洗頭洗澡后,烏氏就吩咐丁香煮一鍋大白菜,她自己則揉着玉米面。只要現在還沒分家,一大家子就得一起吃,總共有十六口人,每頓都得耗五斤多玉米面。
每年糧食都是青黃不接,到最後一個多月大家只能喝稀薄的玉米粥,所以平時烏氏都會將一些野菜剁成沫摻在玉米面里,這樣個個都能吃飽,就是味道差些。
但是今日有所不同,因為烏氏想到明日就要分家了,今日乾脆讓大家吃個痛快!她一點野菜都沒放,實打實的玉米面。想到等會兒做一鍋玉米餅子,再蒸一大鍋玉米窩窩頭,她就眉開眼笑。
至於以後各家如何渡過青黃不接的時日,那就憑各自的本事了。
丁香雙手無力地切大白菜,之所以無力,那是因為想到又只有大白菜吃,她實在打不起精神。
“阿婆,家裏不是還有二十多個雞蛋么,要不拿出幾個煎着吃吧。”丁香來這兒半個月,才吃一回雞蛋,肉根本沒饞過,不過倒是吃了一回乾魚。乾魚是夏季大家從溝里捉來的,當時不捨得吃完,就曬了一些留着下半年吃。
如今還剩了那麼兩斤,不過都是要留着過年,可不捨得現在吃完。丁香知道乾魚得留着,但是雞蛋完全可以煮着吃嘛。
烏氏瞥了丁香一眼,“你怎麼越來越好吃懶做了,雞蛋留着明日分家,分家后你們一家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可不關我的事。今兒個敞開了吃玉米面,難道還要將雞蛋也揮霍光?你這也忒不會過日子了,就不怕沒有男人敢娶你?”
丁香癟了癟嘴,沒有理會。
這會子阿公回來了,他拎着兩斤肉和一壺酒進了屋。他擔心丁香把肉切了煮掉,趕緊收進自己屋裏去了,說無論如何要留到明日早上分家吃。總共才兩斤,十六口人來吃,分到每個人的頭上也沒有多少口。
阿公藏好了肉,就在門口把阿婆搭棚的活接着幹了起來。他邊搭邊說:“他娘,我聞着覺得今日蒸窩窩頭的香氣比平時重了許多,是不是你沒摻野菜沫在玉米面里?”
“你個老頭子鼻子還挺靈,今兒個我是一丁兒野菜都沒放,快分家了就讓大家吃個足!”
阿婆正說著,屋外已熱鬧一片。二叔二嬸和三叔三嬸還有孩子們全都回來了!二叔家的姑娘月季和三叔家的姑娘水仙都興奮地跑進了廚房,一齊喊道:“我們買頭花了,阿婆你瞧好不好看?”
月季頭戴大紅色的絹花,水仙則帶着一朵粉色的絹花,兩人都是豆蔻少女,戴上鮮艷的頭花自然顯得好看,只是平時都要上山挖野菜和摘一些野果子吃,有時還要下地幹活,所以曬得都比較黑。
月季十三歲半,水仙十三歲,雖然她們倆是各家的老大,但都比孟貴家的三個姑娘年紀小。
阿婆瞅了一眼,“好看是好看,多少錢一朵?咱家窮你們還買這些不當吃又不當喝的東西作甚?”
月季長着一張小圓臉,笑起來兩眼彎如新月,“阿婆,才兩文錢一朵,我和水仙都三年沒買過新頭花了,舊頭花已經洗得泛白,戴在頭上很不吉利的。”
阿婆覺得月季也沒說錯,家裏又沒死人,哪能戴泛白的頭花。她忍不住瞅了一眼在旁炒大白菜的丁香,見丁香頭上啥都沒戴,想必也是舊頭花沒法再戴了,便轉身對月季說:“你們大伯家的三個姐姐都沒有,她們也是三年來沒買過頭花。月季,你娘有沒有給三位姐姐買?”
正問着呢,二嬸陳氏就跨着門檻進來了,大聲嚷道:“買了買了,只要我還管一日的錢,就不會有所偏頗,自然每個姑娘都有!”
她說著就從兜里掏出三朵絹花,伸手遞給丁香,“拿去吧,這是你們三姐妹的。”
丁香接過來一看,三朵全是紫色的,只不過其中兩朵是淺紫的,還有一朵是深紫色的。若是按與各自的名字是否相配來買,海棠和丁香可以買大紅色或粉色的,可是大紅色和粉色的戴在了月季和水仙的頭上。
二嬸肯定是不想讓別人與她家月季的頭花顏色一樣,所以紫色的只能給丁香三姐妹了。若是紫葵戴紫色的頭花倒沒話說,可是三姐妹全都戴紫色,又能好看到哪裏去?
丁香瞅着手裏的絹花心裏不太愉快,正巧紫葵洗衣裳回來了,她雙眸轉了一圈,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走到丁香面前,拿起那朵深紫色的絹花就往頭上一戴,“既然我叫紫葵,那我戴這朵最合適了,二姐,你就和大姐戴一樣的吧,都是淺色的也挺好看。”
她說完就出去晾晒衣裳,雖然是氣嘟嘟的模樣,但沒有吵沒有鬧,更沒有把月季和水仙頭上的絹花強摘下來,大家還覺得挺意外,難道紫葵也懂得謙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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