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世之初
南州城,雲墨閣茶樓內。
這個時候的天氣在午時稍感炎熱,而雲墨閣的涼茶在整個南州城是出了名的招牌,所以整個茶樓座無虛席,為了使各位客官多喝幾壺茶,特意請了個說書人此時來雲墨閣講書。
只見那說書人拿了把提字白摺扇站在桌椅中央,微微晃了晃摺扇,開始講道:“各位客官捧場,小生自是感激。寧國氣數已盡,且聽我細細道來。”敢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議論皇族之事,其實已經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了,只聽那說書人繼續道:“我們大寧國十八歲的皇帝剛即位不到一年,後宮以裴皇後為首,朝政以裴樞密使為領頭羊,裴家如今握着皇帝的女人,皇帝的軍隊,連林太尉和參知政事都將女兒嫁給了樞密使,朝堂之上已經沒人敢對樞密使指手畫腳了,不過裴家卻是不敢在此時造反,客官們認為這是何故?”
說書人滿意地看着四周低低討論的客人,又搖了搖摺扇,道:“機要之處在於兩個人——當今聖上的親哥哥,也就是封地在大寧國西南方的西河王和同樣握有重兵的何節度使。”說書人頓了頓,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微笑道:“這茶是好茶,客官們可要好好品嘗。”
當即便有性子急的人喊道:“別扯些沒用的,西河王和節度使又怎麼了?”
說書人也不怒,向著那位客人的方向賠笑道:“這位客官倒是問了個好問題,”隨即說書人轉了個身,面對眾人,繼續道:“咱們大寧國實際上已經被三分,只不過裴家,西河王,何節度使三處勢力尚在潛伏,分別控制大寧國的北方,西南方,東南方;要說裴家勢力最強,完全可以拉小皇帝下馬自己上位,但裴家卻不得不顧及若是他家奪權剩下兩家聯合起來對他裴家夾擊,到時他裴家肯定落個滿門抄斬,什麼好處都沒有,還把到手的天下拱手讓人。如今局勢僵持,各地均不平靜,怕是也只有位於正中部的南州城才能平靜地與各地往來貿易,但是——”說書人故意頓了頓,道:“一旦三大勢力若有一方有所行動,最先被攻佔的肯定是南州城。”
聽及此,眾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說書人笑笑,道:“諸位別緊張,這些只是小生的個人見解,皇室鬥爭波雲詭譎,我等只是隨意揣測,做不得數的。小生的目的本在於給諸位客官助興,不如說說紅塵如何?”
見眾人安靜下來,說書人才道:“現下大寧國四大美女——北有傾國楚楚嬌,西有絕色似甄宓,東有滿家芳華俏,道是北邊參知政事的老來女楚惜嫁給了裴樞密使,西邊夏節度使的女兒夏甄嫁給了西河王,東邊被先皇貶至田州城的滿尚書的二女兒滿芳也即將嫁與何節度使的長子何凌為妻,如今四美也只剩下了滿家三娘——滿華還未出閣,而且此月初七,南州城一年一度的姻緣會,許多未出閣的嬌娘子會來許願求姻緣,況田州城是南州城的鄰城,說不定到時滿家三娘會現身南州城,諸位客官可要早早定下茶樓靠窗位置,一睹佳人風采。”
眾人聽着說書人前面的話還在顧自浮想聯翩,但聽得最後一句話后又對說書人如此做派又有些不喜,但終究有些人禁不住佳人誘惑,還是找茶樓老闆定位置去了。
說書人後來又說了些什麼,但是已經聽不太清了,看着他還在搖着白摺扇,諸位客官言笑晏晏,如此倒還是一如往常的世俗生活,只是他們都不知道,真正的亂世已經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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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南州城姻緣會終是在此月初七到來了。
南州城姻緣會本在晚上才會對人們開放種在城心湖中的姻緣樹,但姻緣會盛況一年堪比一年,時間還在青天白日時各家商鋪已經在兜售各種好寓意的商品,湖邊上也是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而此時的南州城門也是各地馬車湧入,一片繁華景象。
一輛普通的馬車行駛在擁擠的街道上,跟在馬車旁的丫鬟遠瞧着打扮甚是普通,像是尋常商家小姐的丫鬟,但近瞧時卻也玲瓏生動,她敲了敲馬車壁,對裏面的人道:“三小姐,我們已經進城了。再等一會兒功夫就會到我們今晚下榻的客棧,白天稍作休息,晚上我們再去姻緣會,明早動身回田州城。”
“曉得了。”一隻縴手似乎準備要掀開車簾,深色的粗布車簾襯得她手白如蔥根,細膩如玉,讓人浮想聯翩,但最終卻好似興緻缺缺,把手收了回去,而路邊偶然看見這一風景的路人們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馬車已經拐過一個街角,只留下一片煙塵在光下虛浮,如夢幻泡影。
是夜,依舊瀰漫著喧嘩吵鬧的市井氣息。
城心湖畔,湖的另一邊沒有燈光,沒有渡船,有的只是偶爾吹過的一絲涼風,帶着湖畔的柳枝搖曳,還有坐在湖邊的望着對岸的一名女子。
這時從那名女子身後跑過來另一名女子,藉著對岸的燈光能辨識出她是那個靈動的丫鬟,她站在那名女子身邊,道:“三小姐,魚食拿過來了。您……不去求姻緣么?畢竟老爺讓我們來南州城——”
“碧青,給我吧。”女子稍稍轉身,出聲打斷了碧青,白色的薄面紗遮住了她一半的臉,但她那映着對岸火光的瀲灧的眸子裏卻有她自己獨特的風情,眼裏水波浮動時,已是秋波暗送,就依着這樣一雙獨特的眼睛,就算看不見她的整張臉,也讓人賞心悅目。
此女子正是田州城滿家芳華中的滿華,寧國四大美人之一。
滿華拆開袋子,開始慢慢地往湖裏撒魚食,沒人看見她那薄面紗下的櫻唇扯出了一抹嘲諷的笑。
求姻緣?她現在又有何資格去求屬於她自己的好夫君?姐姐滿芳被父親指給何節度使的長子何凌為妻,不過是父親借嫡女來向何策表明忠心之舉。只要何策一死,必是長子掌事無疑,而她的姐姐那時也成為了一方霸主的正妻,身份高貴;想她滿華僅僅只是一個妾室所生的女兒,要不是她自己爭氣,讓她爹認為自己還有用處,要知道她的琴棋書畫樣樣比得上滿芳,容貌也和滿芳一樣位列寧國四大美人之內;若是她無能懦弱,恐怕也和后宅那些不爭氣的庶子女們一樣,不知道死在了哪個不起眼的角落了,一生籍籍無名而已。
她好不甘心,憑什麼只是因為一個出身,她的母親,她的未來夫君,甚至她一生的命運就永遠要低滿芳一頭?
可她現在也毫無辦法,不是嗎?而且她現在還得和她厭惡的姐姐搞好關係,若是以後她嫁的人背叛了爹爹或是與她和離后她也有個去處。
說到此次求姻緣,她爹已經派人去南州城最出名的寺廟求了姻緣簽,讓主持寫下她的本命姻緣走向,而這個走向暗示了滿華的真命天子就是何節度使手下駐守在田州城的徐家的長子,好讓她嫁給徐家長子少些阻攔,畢竟她這個出身於被貶尚書的庶女的身份還是低了些,若是加上天命,這事也好成一些。而她此次來南州城姻緣會,只不過是走走形式,好讓徐家知道她滿家三娘是真的來過南州城,是真心實意渴求一個真命天子,而她這番“求得”的真命天子就是徐家長子。
滿華思及此,握住魚食袋的左手頓時一抖,小半袋魚食“嘩啦嘩啦”地掉進了湖裏,而滿華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渾然不覺,望向對岸的神情冰冷。
她只是不甘心,她在暗處樣樣都在與滿芳比較高下,而最終提醒她早就輸了的事實就是她是個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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