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山雨欲來,進退維谷(三)
葉黎猛地一驚,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那人已經鉗住了他的脖子,“你憑什麼佔住了本教主的身體!憑什麼本教主就只能當成一抹孤魂!你說!憑什麼!”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葉黎只得拚命掐住那人的手,“你特么以為老子想占你身體?滾你媽的!老子活的好好的!鬼才想來什麼古代!”
“我告訴你葉黎!”那人,真正的天玄教教主——蕭十離,嘲諷地揪住葉黎的衣領,一字一頓道,“你看那寧小王爺的眼神,真他媽讓我噁心。”
“你別以為本教主不在,你就可以為所欲為。”蕭十離咬牙切齒道,“你個死斷袖別扯上本教主!”他幾乎是低吼着說出最後的話,“葉黎!總有一天,我回來之後,不會放過你!”
蕭十離見葉黎怔住,不由地憐憫地看着他,嘴角上揚,“對,還有你的明淵……”
葉黎只覺得一顆心迅速地下沉,如同當頭一棒,他猛地驚醒。
窗外,燕子低喃,暖暖的陽光透過窗縫照了進來,鋪了一地的碎金。
葉黎右手攥着衣服,大口喘氣。
蕭十離給他的壓迫感實在是過於強烈,他幾乎都快要以為剛才的一切並不是噩夢,而是真真實實地存在過。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但其實這並不是他的手,這雙手上曾經沾染了多少的鮮血,干過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即便他現在用千機匣,即便他現在用毒痢疾,唐門暗器機關,即便他現在會追命,奪魄,百步穿楊,但他還是以別人的身份活着。
也許……
也許終有一天,真正的蕭十離會重新回到這個身體,但就蕭十離那個性格,先不說曾經他和明淵有過什麼過節,單單是為人處世,這天玄教遲早會敗在他手裏,而且左右護法也會和那人再次發生爭端。
他能做什麼呢?
蕭十離就是個敗家子兒,他卻只是縷魂魄佔據着別人的身子。
還妄想拯救世界,怎麼可能?
“醒了?”明淵推開門進來,見他靠在牆邊,臉色慘白,不由地出聲問道,“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沒事。”蕭十離慘淡一笑,“做噩夢了。”
見蕭十離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明淵抿了抿嘴,走到一旁給他倒了碗水遞到他嘴邊,“喝點水,醒神。”
蕭十離就着明淵的手喝了一口,腦海里猛然想起剛才那人說的話,一頓神,明淵見他停了下來,皺眉問道,“怎麼了?”
“沒……”
——你看那寧小王爺的眼神,真他媽讓我噁心。
“我自己喝,我自己喝!”蕭十離賠着笑從明淵手裏接過,砸吧了一口,裝作不經意道,“小王爺啊,你金貴着呢,這喂別人水的動作平常不能見誰都這樣,知道嗎?”
明淵嗤笑一聲:“小時候母妃教我禮儀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蕭十離:“……”
“你我之間,分的這麼清楚做什麼。”明淵淡淡地抬頭,“你沒把我當朋友?”
蕭十離失言,明淵不懂蕭十離所謂的朋友之間和戀人之間的區別,他即便懂得為人處世卻不懂人情世故。
蕭十離知道,但又沒本事,不敢挑明了說:嘿,小王爺,我才不想和你做朋友呢!咱倆情緣吧么么噠!
么個頭啊!
說出來準會死吧!
“老王——老王家的閨女沒啦——”
遠處不知是誰吼了一聲,明淵已經持劍跑了出去,蕭十離一愣,胡亂地理了理衣服就往外跑。
村口早已聚滿了人,老老少少地圍了一堆。
“淵公子——”李嬸見了他們,連忙跑過來,“你們快走吧!”
“怎麼回事?”明淵皺眉問道,“出了什麼事兒?”
李嬸還沒來及說個明白,已經有村民鬧了起來,只見一位中年漢子把鋤頭往旁邊一扔:“不行了!不能再忍了!”
“是啊!憑什麼我們要擔驚受怕地過日子!”已經有人開始挽起了袖子,“不就是一個魔教的教主嗎?大不了老子和他同歸於盡!”
“對!今天不能讓老王家的閨女白白地不見了!走!我們去找他們!”有人開始舉起鋤頭,看架勢是要豁出去了。
“哼,要我說!這朝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突然,人群中有道刻薄的聲音傳了過來,“嘖,村長早就派人去通知官府卻一直沒有動靜,朝廷這是見死不救啊!”
“當時旱災的時候賑災銀兩也沒發給咱們,村裡都餓死多少人了!要不是寧王爺心地仁善,咱們早餓死了!”
蕭十離懶洋洋地看了眼說話之人:留着撮山羊鬍子,面黃肌瘦,一對綠豆小眼睛骨碌地轉着,像個老神棍。
“你還別說!我聽我大舅說啊,當今那皇上啊,不中用呢!成天只知道作詩畫畫,什麼事兒都不會……”
“噓!小聲點!你不怕被人聽見啊?”
“哎,都是一個村的人,說說而已嘛,反正要是和魔教干起架來,殺頭有什麼好怕的!”
陸陸續續的有人加入了談話,從西北邊境來犯聊到江淮洪澇。
無一不透露着對當今聖上的失望。
民心所向,民心所致。
君舟民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要我說啊!這寧王爺也不賴嘛,要是寧王爺當了皇帝,那時候的滄瀾肯定是盛世之年啊!”
“哎,要是寧王爺策反!我肯定投奔寧王爺!”
人永遠都是這樣。
只要有一個敢開口,自以為是敲響了警世鐘,後面的人們便像是失去思考的能力一般,潮水一樣地一撥接着一撥擁簇着開口之人。
有些人會分不清無知和勇敢,然而,勇敢是需要審視時局的,在某些時刻,它還有一個同樣的兄弟,叫做:沉默。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蕭十離悄悄地看向明淵,後者面色平靜,波瀾不驚,只是隨意地抬了抬頭,舉手投足之間便是一種無形的貴氣,“好了各位,依在下所見,如今還是商量如何對付魔教一事最為關鍵。”
“你是誰啊你?”那山羊鬍子顯然不高興有人破壞了他一手營造的氣氛,揶揄道,“閣下儀錶堂堂,英姿非凡,想來武功必定已經登峰造極,對付魔教也不在話下吧。”
“你說什麼呢!”李嬸顯然是看不慣山羊鬍子陰陽怪氣的腔調,急忙出聲道,“淵公子和他兄弟只是跑商路過咱們這兒,借宿一宿罷了,咱們村裡自己的事兒怎麼能麻煩別人呢!”
“吃了咱們村的飯,住了咱們村的房子,有錢出錢,沒錢出力,這沒力的話,也可以出錢嘛。”山羊鬍子斜着眼瞥了他們一下,酸溜溜道,“我們也是山村小百姓,受不了大錢,不過拿點小錢來,也算是感謝李嬸的收留之恩吧。”
阿蘭生氣地掙脫開李嬸,氣呼呼地跑上前去踩了山羊鬍子一腳,“喂!淵哥哥長得好看!我們樂意收留他們!管你什麼事!”
“阿蘭你還小啊。”山羊鬍子裝模作樣地搖了搖腦袋,“有些時候呢,人是不能看外表的,萬一魔教教主也長這模樣,你看你收留了他們,他們就趁着晚上你睡熟了抓你走呢!”
“對啊,人是不能看外表的。”蕭十離笑吟吟地走上前來,故人似的勾着山羊鬍子的脖子,用着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我明淵長得好看,管你什麼事兒呢。”他頓了頓,緩緩轉頭與山羊鬍子對視,半眯着眼,拖長了音調笑道,“老鬼鳩三,真是好久不見吶——”
山羊鬍子神色微變,突然掙脫開蕭十離,玩命兒似的往外跑,眾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見蕭十離神色冷冽,“阿左,追!他跑不遠。”
在剛才勾住鳩三脖子的剎那,蕭十離偷偷地把一枚化血鏢埋進了鳩三的身體裏。
化血鏢有這個好處,可以掛着個持續傷害的狀態,人那血就慢慢地,沒了。
周圍的人還在鬧哄哄地說是要和魔教大幹一場,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願意帶頭。
有人偷偷地看着明淵他們這幾個外地人,目光中有求救,有嘲諷,有打量,有思索。
明淵倒是沒怎麼在意,畢竟他來李家村的目的就是為了魔教,不管有沒有人求他,他都是一定要做這件事。
“既然我們吃了您的飯,住了您的屋子,也就算是半個村裡人了。”蕭十離臉皮厚起來那是跟蒼爹的盾牌一樣的結實,“李嬸您放心,就算拼了我們的命,也會幫大家的這個忙的。”
“那你們……”
“沒事兒,橫豎都是一死嘛,不過李嬸我告訴你啊,”蕭十離笑眯眯地湊近李嬸,輕聲耳語道,“皇上……對這事兒也是牽挂的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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