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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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男人懷裏抽泣,也不哭喊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哭。許久后止住了淚水,才抖着嗓子跟男人說想走回去。
薄歡不想坐車只用幾十分鐘就到家,她現在很亂,很想和他多待一會兒。
如果是步行,從醫院回家有很遠一段距離,現在還起了冷風,前一會兒暴.露的空氣刮過一陣雪粒子。
景盛挑眉將疑惑壓下,撫着她後背輕聲安慰,讓司機隔着段距離跟着。用指腹將女人臉上的水擦拭乾凈,秀氣的鼻子被捏得通紅。
他掏出根兔子糖,剝好后給她。
薄歡癟着的嘴往下一彎差點又哭了出來,景盛總是對她這麼好。她心亂如麻,男人會不會以為她是因為姐姐生病所以傷心痛哭,其實自己只是害怕對他撒謊。
以往香甜的糖在口裏失去了味道,她嘗到咸,很咸很鹹的寡淡味在蔓延。
景盛走到她身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頭,“我背你回去。”
薄歡望着他的後背果斷搖頭,囁嘴無言。
“阿歡,跳上來。”
男人剛催促完,兩根細胳膊就圈上他的脖子,羽絨服光滑的面料有點冷,在他線條凌厲的下顎摩挲出溫度。
薄歡沒和以前那樣直接跳他背上趴着,她像是被人抽了筋骨,渾身虛脫的無力,腦袋已經超負荷運轉維持着僅有的清醒。
她就這樣從后抱着他脖頸靠他寬闊的背上,如同僵硬的石雕。
男人由她抱了會兒,動手扯開她搭在脖子上的胳膊,握住一隻冷冰冰的小手抄進自己兜里,率先朝前走去。
薄歡跟着他的步伐,保持着半步距離。
“晚上想吃什麼?”他迎風問道。
滿心愁思的女人愣了會,一時間大腦空白想不出到底要吃什麼,只知道一定不能告訴景盛:今天她所知道的秘密。
風起的很大,兩人衣服被吹得呼呼作響,夾雜着的雪子刮在臉上有些不痛不癢。景盛回身用另一隻手將她羽絨服的帽子扯上來,領口高高的拉起。
“冷不冷?”他低下頭問。
縮在帽子裏的薄歡點頭,瓮聲瓮氣道,“不冷。”
男人多看了她一眼,而後沉默地牽着她朝前走。
十字路口是紅燈,景盛修長的背影停下,汽笛聲里男人單手抖了支煙叼在唇邊,掏出火機迎風點着。
“你和薄情說什麼了?”
被他握着的手一顫,她曲起指頭想了半晌,最後支支吾吾地開口:“沒說什麼,就問了一下姐姐的病情。”
景盛抬起頭望着不遠處的紅燈在暈圈的光中變綠,他沒有着急過馬路安靜地站着,眼中一片晦澀不明的冷清。
他心情不好,薄家的污衊不算什麼,隱瞞薄歡病情的年齡也不算什麼,包括薄少承那句冤大頭……
景盛覺得,薄歡和他扯了證就不該在這種事情上隱瞞,夫妻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更何況他們之間也說好了不說謊,那抹細而孱弱的聲音在耳畔猶有餘音——
不會騙阿盛的,不會的,肯定不會……
**
往後幾天,薄歡總有種患得患失的緊張。起初她思前顧后準備告訴景盛那些事,後來覺得多此一舉,如同姐姐所說景盛從來沒承認過薄家的栽贓,她要是說出去后……阿盛發怒,萬一不要她了怎麼辦。
這樣的她,並沒有發現景盛的變化,比起以往要沉默安靜。或許是她也在沉默思索,只當一切如常,她不說就沒關係。
上午
“在看書?”景盛走過去女人正盤腿坐在窗帘邊的木桌前。
桌上是他清晨換的玫瑰,紅色的。
薄歡用手支着下巴翻頁,半合著眼,下垂的睫毛顯得格外纖長,在眼下投出暗淡的光影,能想像出那本書讓她感到的枯燥倦意。
景盛停在桌前,一彎腰就從她手裏.抽.走厚厚的書本,待瞧見漆黑封面上的書名后他不自主地擰眉。
“這書哪來的?”
手上一空,緊接着耳畔就是冷惻惻的疑問。薄歡驚慌地抬頭,“什麼?”
她還在糾結那些陳年舊事,此刻也沒注意到男人的問題。
“這書哪來的?”景盛又問了一遍,語氣較剛才略溫和了點。
薄歡鬆了口氣,直接答道:“昨天去看姐姐,順手拿回來的。”
景盛沒有在旁邊坐下,他收回落視線仔細打量這本書,黑沉沉的封面就三個白字和一行作者及出版社信息,硬邊角已經起了毛,看得出有些年頭了。
這書在七八年前他接觸過,那時候他曾經躲在黑屋子翻看了幾十遍,版本就是這個黑沉沉封面的。
景盛掂着手裏的書有些久違的熟悉,大拇指貼着封面上下移.動,隨之而來更多的是壓抑,如同封面那密不通風的漆黑。
《青梨花》說的是民國時期的故事,一個大家族裏骯髒的亂/倫……喜歡哥哥的梨花被父親女干/污,後來與哥哥發生關係後生下父親的孩子。
那個時候景盛看這本書僅僅是因為作者將男主父親精神層面變/態的戀/童心理和虐/童情節刻畫精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強行蹂/躪一個才十三四歲的少女,躍然於眼前的鮮活感。
這是一篇晦澀難懂的文,加上已經被禁,剛流產的薄情就看着書消遣?景盛冷笑,指腹隨意翻了幾頁突然看見泛黃紙張上批註的一行字時,他瞬間明白了。
薄情用那種方式流掉的孩子或許並不是薄少承的。
那行娟秀的鋼筆小楷,宣訴的太直白:薄雲志,你去死。
“阿盛也喜歡看嗎?”
“啪!”
男人用力合上書,搖頭否認,“沒看過,他們說不好看。”
“難怪我都看不懂。”薄歡興緻缺缺地打了個哈欠,她當時以為是薄情的日記本,因為想知道更多當年的事,而薄情有寫日記的習慣。
景盛抽了把椅子坐下,他並沒將舊書放下,右手溫柔地撫摸封面上的三個字,“阿歡,薄雲志和你一起睡過嗎?”
對面坐着的女人神情一愣,不明白話題怎麼變了。她抿唇想了想后搖頭,“沒有。”
意料之中的結果,但景盛卻風輕雲淡地繼續問,“那薄少承呢?”
薄歡依舊搖頭,給出上一個答案。如果她有仔細看對面平靜的男人,應該可以發現他眼裏洶湧的黑/暗。
“薄情這些天跟你說什麼了?”景盛聲音輕緩溫柔,卻別有深意,“除了病情,總會聊些別的吧?”
薄歡心口猛地一顫,連帶着呼吸都重了。落在桌面的手緩緩垂下,在桌布下十指絞成一團。
“姐姐讓我好好和你過日子,說你是溫柔善良的好人。”薄歡想誇誇他,因為景盛每次被她撒嬌誇讚時都格外的體貼,再者八年前的事她不想開口所以只能在言語上補償他。
當然,於薄歡而言,不管知不知道當初那事,她都是打從心底想和景盛好好過日子的,只不過在知道后想對他更好一點。
男人卻嗤了口氣,將書的稜角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擱,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大作!
作為新年禮物,他送了薄歡一款手機,此刻在室內叫囂的存在。
薄歡被他方才敲書嚇了一跳,撫撫胸口連忙接了電話。
薄情打過來的,言簡意賅,問薄歡有沒有看見她的書,如果有就拿醫院去。
不擅長撒謊的女人就是薄歡這種,她吐了吐舌頭心虛地嗯了聲,掛斷電話后朝男人伸出手。
“薄情讓你送書過去?”景盛挑眉問。
她撇嘴嗯嗯,又抖了抖攤在男人面前的雙手,“書給我吧。”
景盛眉間淡開個笑,說不上陽光明媚但也不晦暗陰沉,有些寡淡卻意味綿長。
“下午送你過去,書放我這兒。”
他並不是怕書放薄歡那兒會忘拿了,怕她不由自主翻開看了,怕她好巧不巧地就看見梨花生下父親的兒子,那個兒子也是個變.態。
骯髒至極,淫/亂無恥。
**
景盛下午如約送薄歡去了醫院,一直送到薄情的病房門口。薄歡和前幾天一樣,並不想讓他跟進去,擔心通曉一切的薄情會不小心說漏嘴,儘管知道這樣的概率很低,但還是害怕。
猶如踩在一張正面純白的紙上,背面是萬劫不復的漆黑。
薄歡不想冒險,甚至不想再和薄家有更多接觸,除去薄情,知曉真相的她對薄家真的再無好感。
“我陪你進去。”電梯停下,牽着女人小手的男人突然出聲,“看看薄情怎麼樣了。”
薄歡緘默,她在思索拒絕的理由,一直到病房門口她都沒能想出一個,而掌心已經濕透。
“阿盛,醫生說姐姐要靜養,我怕她睡著了,我悄悄去放本書就出來,你可不可以——”
“進去吧。”景盛突然改口打斷她蹩腳的謊言。
將書遞她泛着潮濕的手裏,卻控制不住心口叫囂,明知故問道:“手心怎麼流汗了?”
薄歡連忙將手插/回口袋,用力在衣服上蹭乾淨汗水,支吾解釋:“可能太熱了,今天穿的有些多。”
他似笑非笑地敲了病房門,門沒鎖他直接推開,“我在樓下等你。”
抱着書的女人搗鼓地點頭,心裏並不喜歡這種感覺,和景盛的間隙在無形之中被拉扯的好大,可將實情說出去就是鴻溝,她用力咬緊唇低着頭,剋制衝動。
男人抬手揉了把她的發頂,動作一如既往的溫柔,轉身離開時留了聲近似嘲諷的嘆息。
薄歡選擇了為盛家隱瞞,某種意義上算是默許盛家對他的污衊,承認潑髒水的栽贓陷害……他突然想算一下,這件事對他造成心理陰影的面積?
他選擇相信薄歡只是夠傻,沒聽懂薄少承的話,私下也沒問薄情。
景盛進了空無一人的電梯,掏出手機查找通話記錄,出電梯時他已經和對方聊上了。
最後一句他說的是:“可以收網了。”
出醫院后,猶如行走藝術的男人沒並上車等候,過馬路去了公交站台,依舊沒什麼人,他一個人坐在椅凳上點了支煙,空氣還留着嚴冬的寒氣。
時間不知不覺里過去,他安靜地望着對面醫院,寬闊的馬路中央車來車往,行人也三三兩兩。
手機突然響了,他以為是剛才那人的回電,便動作熟稔地接了電話。
“婚離了嗎?”蒼老的聲音。
景盛想掛電話了,握在手機上的手指瞬間僵硬彎曲,連望向薄歡的目光也有些生硬的冷然。
“離了就抽時間回景家一趟,該抽時間回來看看你媽了。”
“沒離呢。”景盛反問。
“沒離?”對方聲音一高,聲帶抖得沙沙作響,少刻發出一陣咯咯的怪笑,“為什麼?”
景盛垂着眼,盯着乾淨的地面,其實可不見的塵埃被雨水打濕后也很臟。
“你和傻子結婚還不如找個十四歲的女學生,至少你能教會她們什麼叫zuo愛,傻子會懂嗎?”
景盛本就生的白/皙,此刻臉上泛着淡青,他聲音一如剛才的淡漠平靜:“哦。”
對方還未從這聲‘哦’里緩過神,景盛又開口了。
“那你教會盛青雲什麼叫zuo愛了嗎?”
景盛修長的食指一劃,便切斷通話。
他微喘了口氣,眼眸一挑就看見一幕不怎麼愉悅的畫面——
許昊天和薄歡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有說有笑,景盛反覆推敲這個詞,確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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