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這是一棟有着大片庭園景觀的平房。
屋頂坡度平緩,上鋪日本瓦,屋子外圍是半戶外迴廊,迴廊的出檐是用紫銅皮屋頂,再搭配推拉門的設計,一看就是很典型的日式建築,但屋裏卻是西式的裝潢。
這棟平日只有兩老和一位管家的大屋子,今日顯得非常熱鬧,因為這是衛家每月固定的家庭聚會日。
衛家男主人定下的規則,只要是衛家的一分子,不管是在台灣的哪一個角落,都得在每月固定的家庭聚會日,回到這大宅。
說起衛家的男主人──衛秋,現年已六十五歲,卻沒有一點老態。他面色紅潤,聲如洪鐘,硬朗的身體全拜年輕時候的鍛鏈而來。
三十幾年前,他成立了「衛門」。
「衛門」崇尚忠、孝、節、義的江湖道義,即使為兄弟兩肋插刀也面不改色。許是這樣難能可貴的情義,讓它在衛秋的帶領之下,於短短的十年間,便快速發展成為台灣的第一大幫派組織。
後來,受當時政府多次的掃黑行動影響,衛秋不得不將酒店、賭場、討債公司等「事業」,慢慢轉向正途。
雖然現在「衛門」的事業是正派經營,但若遇上合法手段處理不來的事,衛秋骨子裏那黑道大哥的性子便會隱忍不住地竄出來,改用黑道處理事情的態度來解決。只要不鬧出人命、不欺老幼婦孺、不驚動警方,偶爾耍耍黑幫老大的威風他倒是樂此不疲。
因為曾是黑幫老大,多多少少練了一些武術和防身術,即使事業轉向正途后,他也沒忘記保持固定的運動量,是以今日已六十有五,仍是身體強健硬朗。
他愛孩子,但他和妻子結褵數年,卻始終無法成功受孕。兩人的身體和生育機能在醫院的檢查下,確定很正常,只能將原因歸於壓力太大。
後來他也看開了,所以收養了兩名男童。
他還有兩名義子。那是一次他在自己的場子裏遭到埋伏,受了重傷的他,幸運的遇上兩名男孩,是那兩名男孩打電話求救,才救回了他的命。因此,他傷愈后便認了那兩名男孩為義子。
有了四個兒子,就算不是親生的,也夠他過足父親的癮了。
除了父親,最近他剛升格為公公,也是義的啦!
兩位義子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哥哥前些時候結婚,於是衛秋跟着升格為「義公公」,每月的家庭聚會也多了個媳婦加入。
關於「義公公」,是他自己這麼說的,但老被大家笑說「義公公」聽來像被閹過的那種。他倒無所謂,只要他那「義媳婦」快快懷孕,讓他再升格為「義祖父」就好。
「什麼?!」客廳里,傳來異口同聲的震驚。這聲音除了來自四個相貌不凡的男人之外,也包含了第二次參加衛家家族聚會的女人。
「乾媽要幫澤一相親?」先提出疑問的是衛秋的義子閻靖碔。
「澤一,你想結婚了?」這是衛秋的另一名義子,也是閻靖碔同父異母的兄長閻靖祏。
衛澤一淡淡開口,「沒想過婚姻。」
他是衛秋的養子,自小就愛翻閱醫學書籍,後來也真的念了醫學院,成了醫生。他拿的雖是內科執照,但因為自小被衛秋收養,看多了黑道的打打殺殺,也常幫受傷的衛秋包紮傷口,加上在醫學院所學的,是故他對於外傷處理也是得心應手。
「結婚也不錯啊,你才能明白女人真的很可愛,比起你每天在翻的那些醫學雜誌,什麼當代醫學的,要可愛多了。」衛澤欣在一旁涼涼開口。
他和衛澤一同為衛秋的養子,卻毫無血緣關係,兩人原本都有各自的家庭,卻因意外成了孤兒,最後在社會局的幫助下,衛秋收養了他們。
自小生活在一起,這對兄弟就時常打來鬧去,長大后,也常聽見他們在鬥嘴,但並不是真的鬧意見,那種感覺就象是……喜歡一個人,所以才想去捉弄他。
對於衛澤欣而言,衛澤一除了是兄長之外,還是很讓他佩服的對象。從小就看着衛澤一為了喜愛的醫學,而認真研究苦讀,甚至是未滿三十歲,就拿到專科醫師執照,那樣的毅力和耐力是他沒有的,所以他頂佩服這個沒有血緣的兄長。
只是,因為是男人嘛,老在嘴巴上嚷着喜歡對方、佩服對方,那很娘吧?也很容易被人誤會性向,所以饒是他再佩服這位兄長,他也不會開口說出來,於是,鬥嘴就成了他們兄弟間相處的模式;愈斗,感情愈好。
「你怎麼不結?」不意外的,衛澤一陰陰開口。
「老媽是幫你安排又不是幫我。」衛澤欣聳聳肩,頗有幸災樂禍的姿態。
「那你就閉嘴。」衛澤一黑瞳一掃,冷冷的語氣。
「我這是為你好。你是醫生,一定更了解自己,你不會不知道男人總是有需求的嘛,沒個女人在身旁,總不能每天沖冷水呀!再說,憋久了也對你自己不好。不然,你問祏哥啊,問他結婚後是不是每晚都很『性』福?」衛澤欣看了看一旁的閻靖祏。
「不好意思,我結婚不是為了那個因素,還有,請別把戰火延燒到我們這裏來。」閻靖祏握着身邊親親老婆的小手,微笑說。
眼見人家夫妻忙撇清,衛澤欣只好把對象轉往坐在另一端,那看來氣質優雅,嘴角始終帶着淺淺笑弧的閻靖碔。「不然碔哥你說嘛,你和品妮小嫂子認識以後,是不是……」
「抱歉,我還沒結婚,而且我和她很清白。」被點名的閻靖碔不待他問完就開口。方才衛澤欣提到「品妮」兩字時,他的笑容雖然依舊,但好看的雙眸霎時染上淡淡的憂傷。
「喂喂喂!」衛澤一低喊一聲,狠狠瞪了衛澤欣一眼后,使了個眼色。
收到那兩枚大白眼,再看看閻靖碔,衛澤欣才想起自己說錯了什麼。「碔哥,我不是故意提起品妮小嫂子,你也知道我和澤一講話就會變這樣。」剛才真的忘了碔哥最心愛的品妮小嫂子已經離開。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不說,偏說了人家的痛處。
「澤欣,你又說了那個名字。」閻靖祏出聲提醒。
在衛家,任誰都知道閻靖碔對葉品妮用情極深,所以在她離開后,大家儘可能不提起她的名字,以免他觸及過往情事,又傷了心。
「哎呀!」衛澤欣撫額苦笑,「我怎麼又說啦?」他是最近太缺乏女人了嗎?怎麼今天老說錯話?
「真蠢。」衛澤一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那苦着俊臉的男人。
當事人閻靖碔倒是淡淡笑開,徐聲回應,「沒關係。」
眼看話題愈扯愈遠,衛秋輕咳兩聲后,終於開口,「請問,你們幾個是吵完了沒?可以輪到我說了嗎?」
衛澤欣忍俊不住,「老爹,沒事裝什麼哀怨?」
「我在講澤一的事,你們給我扯去哪?人家小姐等等就要來了,還不……」
「什麼?」感到震愕的,還是個性最外放的衛澤欣。
今日最佳男主角衛澤一則是濃眉微挑,困惑地看着養父。
為什麼在今天之前沒讓他知道這個消息?那麼今天的聚會,其實是變相的相親了?明知道他的重心都放在工作上,為什麼要做這種安排?
衛秋又喝了口茶,「你們那個娘啊,已經出去接人啦,應該快到了。」
是夫妻間的默契吧,衛秋說完話的同時,門外已響起妻子的聲音。
「秉怡,來來來,快進來,外頭太陽大啊!」
在玄關換過鞋后,詹雲華率先走進客廳,一看見四個兒子和新媳婦兒,本來就帶着笑的嘴唇,登時更是咧大到快到後腦勺了。「都到齊了?呵呵呵!」
年近六十的她,保養十分得宜,她走到大家面前,愉悅地開口,「今天趁這個聚會的日子,順便介紹一位媽媽的老朋友的女兒。我那朋友啊,老公死得早,她獨力撫養這個女兒。幾年前她也往生了,留下女兒在鄉下跟她外婆生活,前些時候我在街上遇到她,她認出我來,我才知道她因為工作關係,正在找房子。我是想啊,既然她媽媽生前跟我很好,我能幫她就幫,所以我託人幫她找到房子了。趁今天她正式搬過來,我就讓她來和大家認識一下,和你們做個朋友。啊,對了、對了,她叫彭秉怡,彭佳嶼的彭,秉直的秉,怡人的怡,是小學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