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日進斗金

第75章 日進斗金

“大嫂子還真是什麼賺錢的買賣都不錯過。”凌雅崢略略欠身。

莫三趕緊地將她身後的靠枕扶正,低笑道:“誰說不是呢?”瞧見梨夢指點人將艾草、菖蒲懸挂在各處,就瞅着菖蒲蹙眉道:“只聞着你身上的味道還不夠,還將這東西掛得到處都是?”

“有本事,你也弄出一種味道來?”梨夢譏諷了一句,從爭芳手上接過一碗燕窩粥遞邊遞給凌雅崢邊說,“柳家那邊請小姐去看賽龍舟,已經回了不去;凌家那邊,四少夫人身子不舒坦,已打發了孟夏去探望。”

莫三待爭芳拿着托盤出去了,就捂着臉笑道:“你二嫂子是能做皇后的天才,你四嫂子是自幼照着太子妃的規矩養成的人才,這兩個湊在一起,嘖嘖……你大伯房裏,不硝煙四散,就對不住這一對才人了。”

“這你可就小看我那二嫂子、四嫂子了。既然一個是天才一個是人才,她們二人遇上,所做的事,又豈是外人所能輕易預料到的?”凌雅崢接過銀湯匙,輕輕地在碗裏攪動,見莫三獻殷勤地將碗接了去,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服侍。

莫三舀了一勺粥,輕輕地吹了吹,遞到凌雅崢嘴邊,笑道:“她們妯娌兩個,沒鬧到天翻地覆?”

梨夢冷眼瞧着莫三獻殷勤,嗤笑道:“她們妯娌兩個,瞧着像是被大夫人、白姨娘挑唆得勢不兩立,可實際上,早早地在船上就定下了同進退的前約。今次,四少夫人瞧着在跟二少夫人慪氣,實際上,卻是將一個人給坑了。”

“誰?難不成,是凌大少夫人陳氏?”莫三嘖嘖了兩聲,陳家也是膽大,那樣的龍潭虎穴也敢將姑娘送進去。

“那可不,念慈說,二少夫人、四少夫人拐着彎地叫大少夫人知道了大少爺先前的事……如今,大少夫人眼裏,二少夫人、四少夫人、五少夫人都跟大少爺有些瓜葛,聽聞,大少夫人一日跟大少夫人說話,氣得大少爺惱羞成怒地拂袖而去,只怕,大少夫人是藏不住心思,問了大少爺。”梨夢輕聲道。

莫三微微揚眉,“瞧着敏吾、妙吾面上卻不顯……料想,他們對內人的一舉一動,還不知情呢。”

“這才叫做賢內助,哪裏像是我,只能留在家裏,聽東邊雞鳴、西邊犬吠。”凌雅崢並非塗上胭脂,略顯得淺淡的嘴張開,接了一勺燕窩,眉頭立時皺起來。

莫三伸手去接,“是燙了吧?快吐出來,別燙了舌頭。”

“哪那麼多事。”凌雅崢笑了。

莫三正待要隨着笑,就聽見婉玲的聲音悠悠地傳來。

“哎呦,三弟真是體貼,若是你大哥有你一半,我就阿彌陀佛了。”婉玲遠遠地就瞅見莫三給凌雅崢喂粥,心裏不屑,隔着十幾二十步就出聲吆喝起來。

梨夢低聲道:“定是跟着夫人混進來的,夫人說過今兒個接了咱們這廚房,親手包了粽子給各家送去。”

莫三趕緊地向凌雅崢小腹上看去,見凌雅崢站起身來時,小腹微微顯露出來,登時警惕着,就去瞧婉玲。

“三弟、三弟妹……”婉玲眼睛落到凌雅崢小腹上時,眼瞳微微縮了一下,心裏嘀咕了一聲,就好似沒瞧見一般,就坐在蓮缸邊的藤椅上,握着帕子,嚷嚷着:“才到端午,這天就惹得叫人受不得了。”

“難為這麼大熱天,大嫂子還四處走動。”莫三嘲諷了一句。

婉玲不似先前那般譏諷回來,握着帕子擦着臉上汗,關切地對凌雅崢說:“瞧着弟妹瘦了不少,這天這樣熱,弟妹就留在家裏吧,等晚間涼快了,再向祖父、祖母那吃飯去。”

凌雅崢輕輕地點頭,心覺事有反常必有妖,笑道:“大嫂子吃一碗酸梅湯吧?”

“不用,若是母親知道我躲懶來你這吃酸梅湯,不定怎麼想我呢,”婉玲琢磨着莫寧氏定知道凌雅崢有了身子,靠在扶手上,略向莫三湊近了一些,“三兒,你也太不厚道了,既然有賺錢的法子,怎麼還瞞着嫂子呢?”

“嫂子這話什麼意思?”

婉玲一笑,眸子精明地一閃,“你還裝傻?難道你還記恨着先前分家的事?天地良心,我跟你二嫂子私心裏琢磨着少不得要將家分成三份。誰知祖父說你大哥是長子長孫,整個家全都是他的,就那麼著,將所有家業都給了你大哥。事到如今,你大哥不肯跟我提起外頭的事,你二哥也不肯多理會你二嫂子一句……”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就單等着莫三、凌雅崢來安慰。

凌雅崢瞧着莫三還要喂她,奪了碗,自己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見婉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才說:“三兒也是一樣,尋常我若提起大哥、二哥哪一處不好,他就連着幾日不肯搭理我呢。”

“三兒也不過是鬧鬧脾氣罷了,你大哥、二哥是真的惱了,”婉玲微微蹙眉,低聲道:“你們總瞧着蕙娘跟我焦不離孟,可知道她今兒個為何連母親叫她來包粽子也不肯來?”

“為什麼?”

婉玲輕輕地一拍手,唇亡齒寒地道:“你們那好二哥,鬧着端午之後,就帶着睡蓮去泰安。”

“去登泰山?這是好事,若有我空子,也帶崢兒去。”莫三道。

婉玲冷笑道:“三兒,別裝糊塗,沒聽見我說的是你二哥帶着睡蓮去。”

“倘若二嫂子願意去,二哥定也樂意帶着她去。”莫三說。

“你二嫂子好端端的,做什麼一路奔波向地方去?”

“俗話說,五嶽歸來不看山……”

婉玲不耐煩道:“我從來不信這話,你們瞧這缸里,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紅蓮,也有清漣陣陣,偶爾還有蜻蜓飛下點水。比之那大片的蓮塘,又有什麼差別?心懷五嶽,站在自家假山上,也能‘一覽眾山小’;心懷山丘,站在五嶽之巔,瞧見的也不過片雲塊石。”

凌雅崢險些被婉玲這坐井觀天的自鳴得意嗆住,忙將碗遞給梨夢,見莫三給她遞眼色,就知道婉玲扯出這麼一串,必有后話。

“哎——雪齋要帶着睡蓮去,去就是了,反正睡蓮一雙大腳也是出了名的,還怕她再走大了腳不成?可憐蕙娘,孤單單被撇在家裏就罷了,分家時,分得的十萬兩銀子,因你二哥不管經濟俗事只管交朋結友,花去了大半。”婉玲感同身受地喟嘆道。

凌雅崢忙道:“雖鋪子裏還沒收益,莊子那也沒催要租子,但收來的房租,不是分給了大哥、二哥嗎?”

婉玲淡淡地道:“崢兒,你養‘病’那麼些天,是不知道外頭的事。年前皇上就發下話,不許人藉著‘冰敬’‘炭敬’等‘雅事’行賄賂之實。贈送古玩、玉器,也在賄賂一罪中。你大哥、二哥是公府小爺,為人又寬厚,他們接濟旁人是體恤下臣,旁人孝敬他們,那就是行賄。你們算算,他們一個月有多少進項?俸祿還比不上他們拿去的月錢呢。所以,你大哥、二哥是不知道,我跟你二嫂子有多為難。”落下兩點淚來,啜泣着,又大義凌然道:“我就算了,你二嫂子最難過了,你二哥一走,她還靠什麼過日子?所以我才說,三兒你太不厚道,有賺錢的事,也不肯提攜着你兩個嫂子一把。”

果然兜回來了,莫三伸出小指搔着眉毛,疑惑道:“小弟還是不明白大嫂子的話。”

婉玲嗔了他一眼,啐道:“三兒,別裝傻。嫂子又要佔你便宜不成?先前,嫂子聽說了一樁好買賣,是叫人花了三五萬買一張選妃帖子,輕輕巧巧地轉手,就能白白地賺上幾萬兩。我先還說,誰家有了選妃資格,不巴望着將家裏女兒送去宮裏做了娘娘,還將這資格外賣?誰知,一打聽,聽說買那資格的,都是家裏女兒沒有資質的投機之人,人家買這資格,為的就是抬高了價,轉手發賣出去。我還納悶誰有那麼大膽子起頭賣呢,一打聽,也不是旁人,就是個這一牆住着的小叔子,你。”

莫三伸手扶着凌雅崢站起身來,見她身姿輕盈,還能自己走動,就指着涼棚下說:“走上七八圈再歇下吧。”見凌雅崢繞着蓮缸走,就握着腰上玉佩,一腳踩在婉玲身下藤椅牙條上,探身道:“嫂子,你打聽到了也沒用,攏共就二十個名額,全發出去了。”

婉玲抱着臂膀,乜斜了眼笑道:“三兒,就沒法子,多出一個名額?”

“多出一個,叫人抓住把柄……”莫三為難地蹙眉。

婉玲忙道:“二十個跟二十一個,又有什麼關係?左右是你掌管,選妃的時候,有意早早地尋個由子,叫一家落選不就得了?別哄嫂子了,若你怕人非議,這會子怎麼有膽量賣那帖子?”

“嫂子別血口噴人,兄弟明明是將帖子發下去,再告訴旁人,皇上選妃不重容貌重才德,叫眾人推舉,才許人將資格轉手。幾曾提起過一個賣字?”莫三重重地在那牙條上一踩,這才憤憤地收腳。

婉玲見他動了氣,忙起身笑道:“都快要做爹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小孩子氣?三兒,大嫂子這話可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你二嫂子,你肯瞧見你二哥自己瀟洒地走了,你二嫂子捉襟見肘地狼狽度日?”

“……到時候,我自會照料二嫂子。”

“你二嫂子那脾氣,肯叫你照料?”婉玲微微揚起眉毛。

莫三將手上的玉佩一拋,卻是走到凌雅崢前面,抬腳將她面前翹起的卵石踢開,只顧着逗凌雅崢:“趕明兒個,將平安叫來陪着你玩一天?”

“我這麼大的人,跟他個毛孩子玩什麼?”凌雅崢一笑。

“三兒?三兒?”婉玲喊了一聲,見莫三絲毫不將他這大嫂子放在眼中,伸手扯過手邊一朵紅艷艷的蓮花,扯着花瓣冷着臉就向外走,沒走出幾步,見莫寧氏衣裳上還沾着葦葉清香,就笑道:“母親趕着來看長孫嗎?”

“婉玲……”

婉玲嘆道:“我跟蕙娘都是沒本事的,年紀本就大了,偏又不得夫君的歡心,連芳枝、睡蓮也比不得,也難怪母親盼着長孫都盼到小兒媳婦那去了。”挖苦了好性子的莫寧氏,人也不去廚房那包粽子,就順着小徑穿過芭蕉門洞,進了莫寧氏院子,瞅着權姨娘不在,朱姨娘怯懦地站在門旁,就道:“老爺在花園那叫你,你不去瞧瞧?”

朱姨娘一怔,瞅着院子裏小丫鬟臉色,不敢跟婉玲太親近,只說:“一會子就去。”

婉玲又順着后廊向蕙娘屋子去,望見芳枝,對她道“不去給大少爺洗頭,在這轉悠什麼?”,遠遠地瞧見莫二在前邊走邊抱怨說“帶那些東西做什麼?到了泰安再買就是”,睡蓮在後面緊跟着說“二少爺不是說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張張嘴就能準備妥當的,何必到了地方再慌慌張張地找?”。

“二弟?”婉玲喊了一聲。

莫二這才領着睡蓮站住腳。

“說什麼呢?”婉玲一笑。

睡蓮道:“正跟二少爺說將冬日裏的棉衣裳帶着去泰山呢。”

“帶那些做什麼?”婉玲嗤笑道。

睡蓮道:“既然去泰安,怎能不去看那紅日噴薄而出?不但棉衣裳要帶,手爐腳爐還有烹茶的小火爐、熬粥的銀吊子都要帶上。”

“你們是要住在山頂上了?就帶了那麼些東西?”婉玲不解道。

睡蓮說:“是要在山上住上兩天的,第一天,養精蓄銳,第二天才能優哉游哉地看雲海日出,倘若遇上了小雨,也有備無患。”

“就你啰嗦。”莫二笑着,雖嘴上抱怨,但看他神色,儼然卻是贊同、甚至欽佩睡蓮的決斷。

婉玲道:“東小院西樓上,擺着一些又輕巧又耐用的玩意,都是些前朝人附庸風雅雪中品茶、雨中賞花時拿來取暖用的,你們向那瞧瞧去,瞧見了若合用,只管帶了去。”

“……多謝。”莫二詫異了一下,對婉玲一點頭,就邊走邊商議起來。

“呸!”婉玲啐了一聲,走進蕙娘房裏,見蕙娘正因門上掛着的艾葉、菖蒲勾掉了她的簪子對婢女動怒,先對蕙娘的婢女笑道:“三少夫人有喜了,你們不去探望她,討個好?”

“她有喜了?怎麼不見母親提起過?”蕙娘吃了一驚。

“還不是人家的好婆婆替她遮掩?咱們可憐就可憐在沒那樣的好婆婆,”婉玲嘆了一聲,抱着臂膀靠在門邊,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就由着老二帶着那小妖精去泰安?”

“不由着,又有什麼法子?早先只聽父親說,他是個洒脫爛漫之人,沒想到,竟洒脫爛漫到這地步。”蕙娘恨恨地,“今兒個休沐,又是芳枝幫着大哥洗了頭髮吧?芳枝斯斯文文、善解人意,恰合了大哥的性子;睡蓮膽大活潑、放肆妖嬈,又對了二哥的興趣。母親、姨媽真是下得一手好絆子!”

“說正經的,”婉玲心裏也埋怨大莫氏,但心知這會子不是提起大、小莫氏做下糊塗事的時候,“母親瞞着三弟妹有喜的事,你怎麼看?”

“怎麼看?還能看穿了人家偏到咯吱窩的心?”蕙娘嘆了一聲,又問:“你說去跟三兒討要一張選妃紅帖,要來了嗎?”

“稍安勿躁,就不信三兒鐵了心的不給。”婉玲站直了身板,“你只聽我發令,攛掇着朱姨娘想法子拿出銀子來跟咱們搭夥,再叫小姑媽籌了銀子來,等我拿了帖子,咱們幾個,人人分上幾萬兩。”

蕙娘心知婉玲是個處事明快果決的,就依着她點頭。

“等着吧,看我怎麼收拾三兒。”婉玲握着帕子,也不嫌那日頭白花花的幾乎烤焦了人,一路穿牆過巷,遇上人便提起凌雅崢有喜一事,最後走進莫老夫人房裏,見了莫老夫人就哭倒在莫老夫人裙子上,啜泣道:“祖母,還是給我一紙休書,叫我離了莫家吧。”

“這是怎麼地了?”莫老夫人正瞧各處孝敬上來的香囊,被婉玲一攪合,登時沒了興緻。

婉玲抬起頭來,淚水沖開了胭脂,露出黃黃的臉色來,“祖母,外孫女在莫家是過不下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

婉玲瞧着莫老夫人快不耐煩了,趕緊地趴在莫老夫人膝頭,哽咽道:“祖母,沒見這麼欺負人的,三兒他媳婦有了身孕,”見莫老夫人一喜,趕緊地說“瞧着有五六個月了,母親時常過去看她,能不知道?母親知道了不說,瞞着誰呢?沒有瞞着祖母的道理,就是瞞着我跟蕙娘呢……為什麼瞞着我們,還是把我們當外人,疑心我們眼皮子淺,見不得分了家的兄弟媳婦先有了身子……我就不明白了,母親明知道三兒媳婦有了身子,不催着我跟蕙娘,反倒沒事人一樣,瞧着大哥遠着我、二哥忙着帶小妾出外遊玩是個什麼意思!難道,只要三兒房裏生了孩子,我跟蕙娘兩個,就可有可無,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一席話,說得莫老夫人得知有曾孫要抱,也顧不得歡喜,眉頭皺着,只覺莫寧氏治家無方,於是說道:“今兒個休沐,除了老太爺不在家,老爺、少爺們都在,去,將人都給我叫來。”

“是。”

婉玲冷眼在一旁瞅着,果然,一炷香后,還沒尋了人來。

“家裏就這麼大點地,怎麼叫個人半天也叫不來?”莫老夫人的火氣登時上來了。

“興許有什麼事耽擱了,祖母再等一等。”婉玲輕輕地給莫老夫人順着胸口,“祖母我怕等會子被大哥埋怨多事……”

“你先去房裏避開。”

“是。”

婉玲才進房裏,莫老夫人就瞅見莫靜齋披着濕漉漉的頭髮大步流星地進來,身後跟着的芳枝兩隻袖子高高地捲起,似乎也濕了一些。

“老大洗頭呢?”莫老夫人冷笑一聲。

莫靜齋不明所以。

“誰伺候着你洗的?”莫老夫人冷笑一聲,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芳枝裙擺上也濕了,像是洗頭時,跟莫靜齋玩鬧沾上的……

芳枝察覺到莫老夫人眼中的冷意,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二少爺來了。”

帘子打起,莫雪齋帶着睡蓮走了進來。

“老二去哪裏了?”莫老夫人冷冷地問,瞧見莫雪齋不住地搓手,似是手指上有什麼髒東西,不等莫二回,就對睡蓮說:“你轉過身來。”

睡蓮不明所以,只得轉身背對着莫老夫人。

莫老夫人瞧見睡蓮水藍縐紗裙子后,沾了一片塵埃,聽莫二說去了“西樓”,就冷笑道:“家裏地方小,難為你們能找到那沒人的地方逍遙。”

睡蓮一怔,“老夫人……”

“許你開口了嗎?”莫老夫人冷笑着,只覺睡蓮就是個妖精,“老爺呢?三少爺呢?”

“……回老夫人,老爺被權姨娘、朱姨娘纏在花園裏,一時半會脫不開身。三少爺就來。”

莫老夫人聽說兒子這樣不像話,一張老臉登時漲紅,誰也不看,只瞅着門帘子,待望見莫寧氏領着莫三、凌雅崢進來,也不理會莫寧氏早跟她提起的藉著莫三那廚房開闊包粽子的話,冷笑道:“你向哪裏去了?你瞧瞧好端端的家,叫你主持得烏煙瘴氣!這休沐的日子,本該是一家老少、父子、夫妻團聚的好日子,偏老大纏着通房鴛鴦戲水、老二引着女人上了西樓,老爺更是帶着兩個小妾在花園裏胡鬧!”

“母親,兒媳去了三兒那……”

“只管三兒,夫君還有其他兩個兒子都不管了?”莫老夫人震怒着,指着凌雅崢說:“三兒媳婦有了,你不替婉玲、蕙娘着急,還放老二帶着睡蓮去泰安?睡蓮呢?我且問你,誰給你的膽子,叫你不留下伺候少夫人,就跟着少爺去泰安?”

“老夫人……”睡蓮性子烈,正待要說話,見莫二回頭對她輕輕擺手,這才忍下。

“芳枝呢?伺候少爺洗頭,自有少夫人呢,你湊什麼熱鬧?”莫老夫人又斥道。

芳枝低着頭,將兩隻袖子擼下來,猜着是婉玲在陷害她。

“三兒他娘,”莫老夫人話音一轉,落下兩滴老淚,“知道你委屈,但少年夫妻老來伴,你跟三兒他老子年輕時好得很,年老時總要一處作伴。如今人到中年萬事休,該放手就放手,別將那愛愛恨恨的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氣三兒他老子,可也不能撒手不管,由着他為個妾帶得家裏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話音落下,才見莫持修帶着朱姨娘、權姨娘匆匆地趕來,莫持修一頭霧水地問:“母親,什麼上樑不正下樑歪?”

莫老夫人瞅見朱姨娘、權姨娘似乎都啼哭過,想着又是一場爭風吃醋的好戲,“你問你媳婦就知道了。”

“夫人這……”

“母親,都怪兒媳治家無方。”莫寧氏深深地矮下身子對莫老夫人一福,“是兒媳懈怠了,才叫老大、老二這樣不成體統。”

莫老夫人氣鼓鼓地道:“知道就好,為人母該將一顆心放端正了,誰不知道三兒是你的寶貝小兒子,崢兒又是你早早認下的乾女兒?可偏心,也要有個分寸,也該多管一管靜齋、雪齋房裏的事。”

“兒媳知道了。”

“行了,都下去吧,三兒他娘留下聽我說話。”

“是。”

凌雅崢、莫三暗暗地瞧了莫靜齋、莫雪齋,見他們兩個不知道莫老夫人為何忽然發作。

出了這屋子,莫持修尷尬地道:“你們三個,隨着我去書房說話。”

莫三道:“父親先帶着大哥、二哥去,我且送了崢兒回房再來。”

莫持修怕跟莫三吵起來,含糊地應着,望了凌雅崢一眼,叮囑道:“好生養着身子,若缺了什麼,只管來這邊要。”

“多謝父親。”凌雅崢微微頷首,隨着莫三走在巷子裏,一面拿着扇子遮陽,一面問:“我就這幾步路,又有爭芳她們呢,你也不必送了。”

莫三冷笑道:“不是送你,是等着某人。”

“……大嫂?”凌雅崢問,“方才人人都在,就大嫂子、二嫂子不在。可見,是她們起的頭。難道是你不肯應下大嫂子,大嫂子就教唆着祖母訓斥母親?”

“八成是了。”莫三眸子一冷,對爭芳、鬥豔說,“好生護着少夫人回去。”

“是。”

莫三望着凌雅崢走了,轉身就向莫老夫人屋後去,果然,只瞧見屋后的紗門推開,婉玲煞是得意地走了出來。

“三、三弟。”不料莫三在這邊等着,婉玲嚇了一跳。

莫三重重地拍着巴掌,笑道:“大嫂子真是好手段!”

“胡說什麼呢。”婉玲輕笑一聲,抱着臂膀問,“三兒,帖子的事,你想的怎麼樣了?據我說,一家子和和睦睦最是要緊,鬧成烏雞眼一樣,誰能撈到好處?”

莫三望着婉玲豎起兩根手指。

婉玲歡喜地說:“三兒,等等,回頭嫂子就跟你二嫂子要了兩萬來。”

“大嫂子莫不是誤會了,兄弟的意思是,二十萬。”莫三晃了晃那兩根手指。

婉玲怔住,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兒,可沒你這樣漫天喊價的。從你手上出來的帖子多少銀子,嫂子都打聽得一清二楚了。”

莫三冷笑一聲,“大嫂子,你娘家兄弟,就是查我在京中有多少宅院的那位,他連襟的鄰居,可是拿着二十萬,將一張帖子轉手給了別人。我既然主管選妃一事,難道不知道,這帖子的行情?三十萬一張,也有人願意傾家蕩產地買呢。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送了一位娘娘進宮,連帶着全族的子弟都有官做,你十萬他十萬,不出三五年,就能連本帶利地賺回來,這筆買賣,可是真真正正的一本萬利。”

“二十萬……”啪嗒一聲,婉玲似乎聽見了自己那顆心滴血的聲音,聲音有些微微發顫地問:“三兒,你這話可當真?”她先轉手,竟然少賺了那麼些。

“那還能有假,轉賣時,我的人,可跟着去蓋了章子呢。”

“……二十萬,就二十萬!等我去找蕙娘湊一湊。”婉玲吃了秤砣一般,昂揚着向外走。

莫三微微挑眉,背着手臂,也不向莫持修那去,徑直回了延春府,在涼棚下坐着,見凌雅崢用個白瓷盤子遞給他一枚剝好的才出鍋的粽子,拿着筷子將裏面的鮑魚撥出來,夾着餵給凌雅崢,低聲笑道:“大嫂子敢跟我耍手段,手段還用到了母親頭上。”

“那你怎麼辦?”

莫三冷笑一聲,“自然是叫她栽在這泥坑裏,翻身不得。我告訴她,二十萬一張。”

凌雅崢輕輕地在莫三手臂上一拍,嗔道:“你也不怕鬧出事來,二十萬……叫她向哪去弄?先前那十二萬,只怕她已經將能借的都借了。”

“真是一孕傻三年,她不是已經賺了三萬了嗎?先前誰跟她一起湊的銀子,如今那些人嘗到了甜頭,還要再跟她一起湊。”莫三篤定地說。

“……大嫂子可是挪用了公中的錢財?”凌雅崢試探着問。

莫三搖頭,說道:“母親瞧着綿軟,但如今還當家呢,大嫂子只算她手下一個管賬的丫鬟,有那能耐借出幾萬?”

“一張帖子二十萬已經到頂了,大嫂子若不虧本,還要另外加上一萬,二十一萬一張……這帖子要爛在大嫂子手裏了。”凌雅崢嘆說著。

“只怕你小瞧大嫂子了。”莫三道,瞧着凌雅崢茫然不解,就道:“像她那樣的人,會只賺一張帖子的錢?”

“你真不怕鬧出事來?”凌雅崢嚇了一跳。

莫三笑道:“除了怕被皇帝砍頭,誰怕她?先前瞧着她鬧一鬧,家裏還算熱鬧,如今是她越了線。”

“太陰損了。”凌雅崢摸了摸小腹,閑來無事,卻也等着瞧婉玲怎麼辦。

那邊廂,婉玲得了莫三的話,就去尋蕙娘。

蕙娘一聽要二十萬,咋舌道:“這不是小數目,咱們像哪裏籌錢去?問了朱姨娘,她說父親那也沒閑錢,她統共只拿得出兩三百兩。”

婉玲冷笑道:“背靠大樹好乘涼,咱們有三兒這小叔子,比旁人更知曉那帖子的行情。若錯過了這次發財的機會,就要後悔一輩子呢!”

“可二十幾萬……當真有人買?”

“有心送女兒進宮的,還能捨不得那一二十萬?”婉玲冷笑一聲。

蕙娘琢磨着也是,乾脆地叫人請了大莫氏、小莫氏來。

大莫氏信不過莫三的人品,小莫氏也猶猶豫豫。

婉玲見母親、姨媽如此不成氣候,捧着茶盞就冷笑道:“母親、姨媽,這事還猶豫什麼?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帖子是三兒在賣,出了事,自有他這頭頭兜着,他敢對我說假話?連累了他大哥,他不難受?”

“當真能賺那麼些?”大莫氏將信將疑。

“還能是假的?”婉玲篤定地說。

大莫氏這才道:“你父親留了些銀子在家……是他打仗時弄來的。”瞅一眼小莫氏,“妹夫也積攢了不少銀子吧。”

小莫氏遮住半邊臉點頭,忽地說:“背着紫馨,樹嚴被父親求着,給朱姨娘的兄弟尋了個差事,料想,朱家也該有點家底。”

婉玲眼中精光一閃,手指敲在桌上,笑道:“咱們知道一張帖子已經抬到三十萬兩,旁人未必知曉。若是那花了十二萬買了帖子的,又心疼着捨不得銀子,咱們不如,哄着他們,再將帖子轉手給咱們。一筆下來,就是十幾萬雪花銀。”

小莫氏聽得蠢蠢欲動,連連鼓動蕙娘,“分家的十萬兩銀子,你也拿出來吧。我瞧着老二是不頂用了,你不賺了銀子,將來怎麼著?”

“可是,若跟二哥商議,他一準不會答應。”蕙娘為難了,但想起上次挪了銀子給婉玲,莫二又一直沒有察覺;倘若今次,也早早地將銀子放回去……猶豫着,輕輕地點了頭。

婉玲於是捧了文房四寶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叫其他三人稍候,去外面走了一圈,再回來,就眉開眼笑地捏着筆道:“今次算咱們娘兒四個外加朱姨娘五個搭夥,一家四萬,先從三兒那取了帖子來。隨後咱們再湊錢,依着所出本錢多少分后紅。”

“……據我說,別叫朱姨娘了,何必叫她賺上一筆。”大莫氏開始心疼分紅了。

小莫氏嗔道:“姐姐糊塗,有她在才好呢。有她在,就等於有大哥在,那帖子行情若變了,就叫她求着父親問三兒去。這才能萬無一失——左右,我琢磨着,朱姨娘出的銀子就是大哥的體己,大哥也生怕叫大嫂子知道呢。”

大莫氏立時明白了。

婉玲催着母親、姨娘、表妹去拿了銀子來,忙活了一日,次日就送了銀子給莫三急趕着將灑金的紅帖討了回來,握着帖子,又不急着出手,拿着三寸不爛之舌四處遊說,舉債后花了八十三萬兩又在京城內外收了五張帖子,握着六張帖子,就如握住一百八十萬兩,就連瞧見芳枝在眼前轉悠,也不覺煩了。

八月初,朱姨娘有些焦躁不安地來尋婉玲,悄聲問:“帖子還沒出手嗎?”

“急個什麼,那帖子的價錢據說越來越高,這會子出手,豈不是虧了?”婉玲想起自己第一次轉手時,少賺了幾萬,不由地心疼起來。

“可是,那銀子是我娘家兄弟勸了宗家的叔伯們抵押了祖宅、田地換來的,若再不出手……”

“父親沒給你銀子?”婉玲吃了一驚。

朱姨娘無奈地說道:“老爺實誠得很,夫人回來那一天,就將所有體己都交了出去。我娘家兄弟打了包票,那些足有幾年沒來往的叔伯們,才肯押了祖宅、田地,湊了銀子給他。”

婉玲登時對朱姨娘刮目相看,還當她是小戶人家出來的,如今瞧着,倒像是時運不濟因改朝換代凋零的世家女兒,安撫道:“放心,若是有人來討要屋子、田地,只管叫你兄弟給人寫了契約,將那利息再加一加就夠了。”說罷,拿着六張帖子堆在朱姨娘鼻尖,“攏共一百八十萬的東西,你肯一百萬就出手?”

朱姨娘聽見一百八十萬,兩隻眼睛就如被白花花的銀子耀花了一般,再顧不得其他,反倒自責自己眼皮子淺這會子就來催促婉玲。

“等着吧,過了中秋,選妃的日子越發近了,多的是人來求呢。”婉玲悠哉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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償我平生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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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日進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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